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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云四合,煦文帝在御案前打了个打了个盹儿,迷糊中,好像身后还一双红酥手在为他披衣,温柔的垂眸看着他,他无意识的伸手,却传来瓷盏清脆的落地声。朱大官紧走几步上前,见他额头渗着冷汗,眼珠发红,急忙问道:“君上?您又发梦了吧?”说着拨亮殿内灯烛,叫人进来收拾一地碎瓷。“不如去榻上躺一会罢?”
这些日子煦文帝的病时好时坏,除了折子都挪到了圣心殿来批注,更加喜欢独处,有很多时候,连朱大官也不能到跟前,只能在殿外候着。煦文帝重重靠在椅背上,仰头看着盘龙飞凤的屋梁出了一会神,才说道:“人死如灯灭,可她没了十几年,朕,却总觉得她没走,时常还会回来看看。”
煦文帝心乱如麻,好像回到了阿真病重的那段时间,心里一天比一天空。从那时候起,他就每日想着如何能保住他和她的血脉。心下猛然冲出一股痛处,直冲的他晕头晕脑。作为一个帝王,他无愧与朝堂,可除了朝堂,他处处都愧对。
朱大官看着他,知道眼前病入膏肓的帝王想起了什么,心中一阵紧似一阵。“王美人虽不能贴身服侍君上,之前抓药的方子却在老奴这,君上喝了药便早睡罢。”
煦文帝摆了摆手,朱大官连忙叫人端药。那剂药,无异于饮鸩止渴,但只要能熬到儒王成事就行了,朱大官沉默的看着他喝下,这不能怪他狠心,怪只怪这个男人守不住她,又霸占了她……
“朕今日被惠妃哭闹的心烦,心里怎么也静不下,这会躁得很。你们都先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就别上前。”
“是,奴才就在外面守着君上。”
煦文帝将圣心殿内的人包括朱大官都遣了下去。喝了药的他似乎精神好了许多,他站起身,苍白的手掌在多宝阁一处不起眼的搁架上左右一挡,原本横卧在地的龙床突然移开了一人宽的距离。前面是狭长黑暗的小道,煦文帝在暗道的墙壁上摘了火把熟练的点燃,就如同多年前一样。
身后的暗门无声合拢,煦文帝站在原地适应了好一会,心中暗嘲自己老了,那时阿真怀着身孕,他当着重臣阁老的面冷落着她,夜里却总脚下生风从这条不为人知的暗道去往春芜宫。这是他心中最最得意却心酸的秘密。
通道安静异常,煦文帝顺着往前,对面却再也没有一个叫做阿真的姑娘在等她了。拐角处,一个沉默略显老态的妇人站在那里,“君上大安。”
煦文帝点点头,“鹤前辈……”
大安宫中,处处都忙着康阳郡主远嫁的事宜,事情紧张而从容的一件件打理好。而宫墙之外,还是那一弯残月浅照着上京所有的高门低户,静谧悠远。
安远候府,林啸山从朱雕玉砌的庑廊下行过,眉头深深皱起。这座繁华如锦的都城,处处充满杀机,儒王已经成了七分气候,他若要林家站稳,就得先有个态度。林长风看着父亲的脚步顿在那里,喊叫道:“父亲。”
林啸山回头看着儿子,想到那个行尸走肉一般的女儿,叹气道:“长君她……唉!”
“这事怪不得妹妹,她本应儿女双全,却因为那一家子的阴损贼子毁了终生,她怎能不恨?”林长风虽然也对林氏在密室中折磨祝含英的事情有些不赞同,但还是站在她一边的。“我看着她,就觉得心里难受,多少也让她解了恨吧。”
林啸山终究是朝廷命官,多年来又极是低调,实在不愿林氏在府中留下这么个祸患,“纸包不住火,凡事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长了难免传出闲言碎语,咱们林府如今已是如履薄冰,到时若传了出去,少不了被御史弹劾,加上这次惠妃的事情若是解决不好,便是无穷无尽的麻烦。我看,不如趁着这次,将那个女人灭杀了,以绝后患。”
“是。”林长风小心答道。
“吩咐你的事情,都办完了吗?”
“都按照事前商量的安排好了。”林长风知道事情重大,也不敢怠慢,“儿子没敢假手于人,都是亲力亲为的。”
林啸山将头转向空中的清冷残月,“长风啊,若是可以,爹也不希望你背负这么多,可我们林家不能败落在咱们父子手里。你是林家长子,理应为林家遮风挡雨,至少,不能让林家在朝中断了根。”
看着父亲的回了书房,林长风直起身子站定,默了一会,叫过众人吩咐道:“今天晚上,你们谁都不许睡,打起精神看好了府上各处,不可有半分错漏。”小厮侍卫们也知道府上最近出了不少事,看着林长风的脸色,哪里敢怠慢,纷纷下去做事。
第二日,天上蓝的一片通透,南城青石胡同却出了事,李府一大早就得了信,汪嬷嬷推门进屋同姚氏说道:“夫人,昨夜青石胡同突然走水,烧也烧不完似的,直烧了整条街!舅老爷家也在青石胡同边上,不知这会如何了,我已经着人去打听了。”
自从俞宝婵的婚事出了岔子,姚氏的心就分了不少,这几日勤往娘家跑,脸色到好了许多,她听了汪嬷嬷的话下了一跳,直从妆台前站起身来:“怎么会走水了?昨夜又没什么风,怎么火势那样大?咱们也别等着了,干脆这就去看看。远山快去给我去斗篷来。”
汪嬷嬷一边帮她梳头,一遍说道:“有人说听见炮仗声响。年节近了,家家户户的孩子都爱玩些炮仗,兴许是冬日干燥,引了火。”
姚氏收拾好了正要出门,李唯清突然从外面进来,姚氏一愣,脸色就变得不太好看,将身子扭到一侧,半个字也没有。李唯清见她如此,想要说什么,却只是叹了口气:“阿纭,你还在生我的气。”
姚氏已经知道了沈家兵变的始末,李唯清是君上近臣,这种事情当然离不了他在身侧,但那晚她独自承受失子之痛,那种孤凄与无助,她至今想起仍然浑身阵痛冰凉,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夫君和孩子就是全部,而她在那一刻,似乎两样都失去了,怎能叫她不绝望?再加上李唯清到现在也没有将秦妙人一事做个交待,让她根本无法释怀。
李唯清见她不说话,连看他一眼也不曾,目光渐渐黯淡下去:“俞府没事,你莫担心,那我先走了。”
李唯清叹气出门,姚氏的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汪嬷嬷在一旁看着,劝道:“夫人,你这是何苦呢?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但三爷毕竟是个男人,想不到那般细处,三爷夜夜都宿在外书房,这足见他对夫人的情义没变,朝堂只事咱们女人家懂得不多,那个姓秦的女人说不得真是夫人误会了三爷!”
“既是误会,为何他不与我讲清楚,就任由我心里存下这么一个疙瘩?”姚氏眼圈红肿一片,这些天憋住的眼泪,这会一开闸便全倾泻.了出来:“我与他夫妻多年,他跟君上也好,跟儒王一条心也罢,我难道会与他背道而驰不成?”
“夫人!这话可不兴乱说!”虽然如今在朝中人人都知晓君上宠臣与儒王的关系密不可分,君上似乎也持默认的态度,但毕竟儒王还没有登位,汪嬷嬷叹气道:“三爷已经跟夫人低了头。夫人何不顺着台阶与三爷和好了再问别的?”
姚氏又想起被太后把在宫里出不来的李殊慈,更加心烦:“好了,总之咱们还是先去俞府看看,若是府里烧个好歹,咱们也好帮着照看着。阿弥陀佛,只要人没事,别的都好说!”
此时被姚氏念叨的李殊慈,正在为难,“大哥是父亲的长子,而父亲此时又在朝中风头正盛,大哥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这事交给他办,难免不被人盯上,到时就得不偿失了。总之,让他在府上老老实实的带着,保护好母亲,比什么都重要。昨夜的事已经传进宫里了?”
“昨夜丑时烧起来的,火势猛烈异常,从林府蔓延了整一条胡同,林府连着周围的几户都被烧了个精光,听说林家烧死了两位姨娘,其中一个还有着身孕,周围烧伤的也不少人,御史台一大早就有人上了折子,说这绝不是无故起火,是有人蓄意而为,君上正因为这事发火呢!要严查严办!”
“这林府也没有传说中的清净。”惠妃兴许动了手,但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这火跟林家人自己也脱不开关系,但火是怎么烧起来的不重要,重要的他们已经算计好了让谁来担这个后果:“舅舅家里如何?”
“俞府烧了半边宅子,郡王妃和俞三姑娘还在菩提庵没回来,听说倒是郡王爷受了惊吓,抱病在家,今天早朝都告了假。严御史也跟着祁大人在查案子呢。”
“这火烧的这么烈,又烧死了人,府衙定要下死力去查。严御史一张铁嘴,林家倒也不怕跑了惠妃。是否抓到可疑的人了?”
青鸽道:“说是没抓着人。现在怕是还是挨个审问那些遭灾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