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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殊慈惊得全身寒毛都乍了起来,下一刻,便听见这一声冷漠而强硬的吩咐。那声音里面隐隐带着的一丝熟悉感,让她的提起的心缓缓放下。然而,心头又升起一股怒气和悲愤来。“王爷!我的丫头也是人,寒冬腊月倒在雪地里,好好一个女孩子,冻坏了您怎么赔给我!请您在这里稍等片刻!”
说完,她没有看儒王一眼,径自去扶青鸽。儒王的神色有一瞬间的愣怔,他是本朝极致尊贵,处于权势顶端的人,从来没有谁敢对他这样过,那不过是一个丫头罢了,要多少他也赔得起……可他看见那双滴琼含露的双眸目光灼灼,好似被束缚的笼中之鸟,那里面,是不甘于现实的玩弄和对自由的渴望。所以,他一时呆住。有生以来头一次,思索着,是否是他自己想的不对……
其实李殊慈说完这话却是后悔了,他毕竟是本朝惊采绝艳的堂堂王爷,想要捏死她就像捏死一只蚂蚁那么简单,可她对受人摆布这件事,有着难以接受的巨大抵触,话便不经思索脱口而出。她拉起青鸽的一条手臂,却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将青鸽整个人从地上扶起来,好在这时蓝心闻声寻了过来,解了她的尴尬。儒王后退一步,躲在阴影里避了开去。
蓝心见此情形,不禁‘啊’了一声!“姑娘,青鸽姐姐这是怎么了?”
李殊慈示意蓝心过来搭把手,两人半抬半抱将青鸽扶进不远的一处暖阁,缓声道:“没什么事,你好生照料她,让人守好院子,小书房外面万不能让人靠近。”
蓝心的眼中的惊讶只有一瞬,便明白了李殊慈话里的意思,眼睛朝着方才李殊慈站着地方看过去,那一处的阴影似乎比平时要厚重一些,手下意识的捏紧,想起李殊慈之前让她们离开时说的那些话,心头有些慌,道:“姑娘小心。”
几个丫头各有过人之处,蓝心是最聪慧的一个,李殊慈知道她已经看出端倪,温和的安慰她道,“没事,你放心。”
李殊慈走回原地,压抑下心中的不快,尽量将声音放的缓和柔顺,低眉顺眼的说:“怠慢之处,还请王爷见谅,请跟我来吧!”
儒王的目光缓缓落在她的脸上,端详许久,才点点头。李殊慈引着他进了自己的小书房,屋子里温暖如春,到了熟悉的环境中,她李殊慈身体才慢慢放松下来,神思言谈也变得自如。儒王既然不追究她的失礼,她自己当然不会再提,只当方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王爷沈爷来此,可有什么事情要吩咐?”
儒王看着李殊慈平静的面孔,说道:“我来此处,是有些话要问你。”
李殊慈恭敬道:“王爷请说。”
“你与赫连韬是什么关系?”儒王的面色已经恢复平日的冷冽。
李殊慈原本以为儒王会问今日的事情是否和她有关,可耳中听到的却是这样一句问话,她略微思索,沉吟道:“合作关系。”
儒王嘴角挑起一丝讽刺,“一个深闺女子,却动不动就与王公贵族合谋陷害他人。是不是也可以说,一切都是你自说自话,为了一己之私而不顾家族利害,妄图诽议朝政,别有居心?”
李殊慈不明白为什么儒王会突然翻脸,出言讽刺,她微微一笑,“那么王爷夜半私闯相府,探查朝廷要员私密之事,是否也对皇权有意,图谋大位呢?”
“牙尖嘴利!”
“王爷,明人不说暗话,上次发生的事情想必王爷早已经清楚来龙去脉。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没有人甘愿去做砧板上的鱼肉!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随机应变,未雨绸缪罢了。”李殊慈毫不畏惧,既然对方想把话说破,她也没必要瞻前顾后,“我想,以王爷的睿智,不会看不出小女子的处境,待怡妃产下龙子,以我祖父偏爱和沈氏的野心,李家还会有我们三房的一席之地么?明里暗里的危机重重,难道我要等这大祸临头才做无谓的挣扎么!我不求别的,只希望我的父母亲人平安康健!”
儒王的嘴唇终于微微一扬,“那么你与赫连韬废了这么大的功夫演了这出戏,就仅仅是为了除掉李唯承?又为什么不让沈家担下恶果?”
李殊慈苦笑道:“沈家在朝中的势力根深蒂固。即便这件事让沈家来背,他们也不过是受些皮肉伤罢了,并不能让他们伤筋动骨。让李唯承背这个黑锅,却可以让他失去在上京崛起的可能,即便是沈氏日后夺得正妻之位,也能最大限度的阻碍她蚕食三房的计划。王爷,我没有多么大的野心,我的目的从来就不在于朝政之事,只是为了保证我家人的安全而已。”
“你的目的虽然不在于朝政,却大大影响了朝局。沈家原本是想利用祥瑞之事稳固怡妃的地位,为她腹中的孩子造势,想要再出一个沈皇后。”儒王的嘴角露出一个好笑的神色,“没想到这件事情被你搅了局,你为了区区一个沈氏大动干戈,难道不怕惹来杀身之祸?”
“王爷错了,沈氏若只是后宅妇人,如何能让沈家如此看重,以至于怡妃,沈渊等人都曾特意与沈氏保持某种联系!我想,一个相府侍妾的身份并不够吧!若她真是区区后宅无知妇人,我李殊慈不介意直接将她扼杀,即便事发背上骂名也在所不惜!可事情总不会有想的那么简单。王爷恐怕不知道,沈氏手中还握着先皇的令牌。”
儒王的瞳孔陡然收缩:“先皇的令牌?”
李殊慈点点头,“嗯,这也是让我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李府的人对这件事情也是知之甚少,我祖母多年前偶然得知,后来告于我知晓。我能力有限,这块令牌的来历,是我所接触不到的,王爷不妨暗中查探一番,兴许能知道沈氏和沈家是否还有一些其他不为人知的事情。”
儒王望着眼前这个无畏又倔强的小姑娘,他的确没有想到,她小小年纪,心思居然能如此缜密细腻:“那么,接下来,你想做什么?”
气氛缓和下来,李殊慈轻抿了下嘴唇,用红泥小炉上已经沸腾的热水沏了一壶茶,雪白的皓腕在蒸腾的水汽中宛如玉质,将茶捧道儒王面前,才开口道:“不知王爷是否注意到,沈尚书接下了四府亏空案?”
儒王心中一动,“京地五都,除了上京,洪都府,覃都府,华都府,醴都府都有大大小小的亏空。这本就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君上一再施压,却依然毫无结果。是一件根本查无可查的案子,或者说根本就不能查的案子!”
“王爷说的没错,若是真往死了查,恐怕整个朝中也没几个官员能脱得了干系,君上恐怕也没打算真的追根究底,国之蛀虫岂是一时半会便能铲除的。”
“崇南虽然富庶,但国施仁政,赋税减免,国库里的银子实在充裕不到哪里去。若是赶上边城起兵祸,就更是捉襟见肘。所以君上算是趁此机会光明正大的勒索朝臣。他的用意,不过是借此噱头想用豪族官宦的财帛,给国库充点送银子罢了!所以,即便君上一再施压,朝中也无人敢应。”
“崇南茶,酒,盐都是官卖,只要涉及到利益,一沾上官就没好,君上想要改变现状,在这件事情上绞尽脑汁!但想要在这些狡诈如狐的官员们手中将肉夺下,哪有那么容易!沈家主动放血,君上自然是乐得接下。”以她对沈家的了解,这件事不可能这么简单。李殊慈眸中流光四溢,条理愈加清晰。“可沈豪又为什么主动接下这个烫手的山芋呢?即便是为了沈文贺沈浩叔侄的那件事情,也不足以让沈豪这么做。”
儒王着实有些震惊,李殊慈平日里都关注些什么,她缘何能对朝局如此清晰明了。“你是说……沈豪早就有心接手这件事情,这次不过是顺势而为?”
“王爷英明,正是如此!”李殊慈自信的笑着,在这之前她也没有想明白,但今日钱中信对李煜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她陡然明白了沈豪到底安的什么心!
儒王深深的看着李殊慈,问:“你已经知道沈豪的目的了?”
“十之八九!”李殊慈想了想,说“王爷想想,为何这件事请不能查?就是因为这件事牵连甚广,法不责众,君上不可能把四府的官员都拉出来斩了!沈豪知晓君上的用意,大大方方的接下了这件事情,最多不过损失些财力。对于沈家来说,又算得上什么?然而,沈家现在已经领了这件差事,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盘查四府官员。所有人都没有当真,可若沈家对这件事当真呢?王爷说,会有一个什么结果?”
儒王眸中精光一闪,“沈家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查出这些官员的把柄,然后握在手中!掣肘朝中要臣,甚至掣肘整个朝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