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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昀问了这一句便不出声了,宁珞却僵在原地,呆呆地将整桩事情在脑中过了一遍。
她错在哪里?
她的确不该听信别人的流言,不分青红皂白便定了景昀的罪,可若是其他的,她想不出有什么错。
若真的还有错,只怕就是她不该将前世那些剜心之痛一直还记在心上,更不该让景昀平白无故担了杨彦留给她的惶恐和惊惧,她以为她已经忘了,其实那些痛苦就好似蒙尘之印记,只要被风一吹,便露出了它狰狞的面孔。
马车轻晃,不经意间便走了半路。
景昀忽地叫人停了车,吩咐景勒到那几栋灯火通明的楼里买了些点心和稀粥过来。
“晚膳是不是气得什么都没用?肚子饿了吧?”他淡淡地道。
这不说倒还好,一说宁珞的肚子还真的“咕咕”叫了起来。
晚膳她怕大长公主和弟妹担心,强撑着吃了几口,现在的确饿了。
就着景昀的手吃了几口粥,又尝了两块凤梨酥,侯府便到了,景昀和来时一样,将她抱了起来,大步进了门。
绿松和四叶见他们回来终于松了一口气,连忙迎了上去,伺候着他们俩洗漱。等洗漱完毕,景昀摆手让她们都出去了,亲自替宁珞宽了衣。
宁珞按住了他的手,不安地道:“景大哥,你不生气了吗?”
景昀的眼眸低垂,那浓密的眼睫投下了一道阴影,一动不动。
宁珞踮起脚尖,讨好地在他冰凉的唇上吻了吻,柔声道:“是我错了。”
景昀终于抬起眼来,凝视着她:“珞儿,你为何会对我如此没有信心?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发生过吗?”
宁珞哑口无言,她怎么能说她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你若是不想说,我便不问,”景昀若有所思地道,“可能是我做的不够好,若有一日你能敞开心扉告诉我你所有的秘密,我才算是一个真正合格的丈夫吧。”
刹那间,宁珞几乎有种想把一切都和盘托出的冲动。
可是,她要说些什么呢?难道告诉景昀,她上辈子是杨彦的妻子吗?如果可以,她希望景昀能永远都不知道这件事情,她希望在景昀的眼里,她是完完全全地属于他的,没有一点瑕疵。
“珞儿,你可知今日你说的话,最让我生气的是什么吗?”景昀又问。
“什么?”宁珞茫然道。
“你居然听信那些流言不信我,还这么贤惠地要替我纳妾,你若是指着我的鼻子大骂我负心薄幸,我只怕心里还会有丝窃喜,”景昀的眉心凝成了一个川字,十分不解,“明明那日你在画舫上我多看江苾月几眼你还生气了,为什么娶进门来你就不吃醋呢?都说了我只喜欢你一个,纳什么妾,有时候我真弄不懂你们女人,你到底是不是真心喜欢……”
景昀的语声中带着几分恼意,显然这一桩事情让他十分在意,憋了来回一路没说,现在终于忍不住了。
宁珞定定地看了他半晌,忽然便扑了上去,抓起他的手臂咬了一口,景昀吃痛,轻哼了一声,一动不动地任凭她发泄,只是被咬的那处不一会儿便不疼了,一阵湿漉漉的感觉传来,景昀大惊失色,慌忙捧起她的脸来替她擦眼泪:“好好的,怎么就哭了?我不生气了,别听我胡说八道,你多咬几口,我皮糙肉厚不怕疼。”
泪水汹涌而至,宁珞几乎无法控制自己的失态。
或者,前世所有的不幸,都只是为了衬托这一刻的幸福,而和杨彦的那一段破碎的感情,只为了印证景昀的刻骨真情,不需要再耿耿于怀了。
“景大哥……我……自然是真心喜欢你的……上辈子我也不知身在何处,惟愿这辈子和你白头到老,”她哽咽着道,“我不要你纳妾,你要是以后敢纳妾,我便在你身上咬上十口八口,让你……疼死……”
“好好,疼死我,珞儿不哭了……”景昀哄道,刚才的恼意都化成了美意,在心里咕咕地冒着泡。赵黛云那些话必定是诳他的,心思太过恶毒。他的小娇妻原来吃起醋来是这么吓人,刚才的平静全是装出来的,现在全露馅了。
他一下一下地亲吻着那张梨花带雨的脸庞,那眼泪尝进嘴里咸咸的,掉入心里却是甜甜的,就好像是在品尝这世上最美味的点心。
这一顿哄,足足用了一炷香的时间,宁珞才渐渐止了哭声一下下开始抽噎。景昀把她抱上了床,揽在了怀里,把来龙去脉清楚地和她解释了一遍。
“那日见了她之后我便心里怀疑,太子殿下和我们游湖,她怎么就这么巧会在那里,说的话也让人生疑,倒好像是事前有人教好一般。我便派人去查了查,查不出什么破绽来,便和泽林一起去会了会她。”
宁珞揪紧了他的手臂,神情紧张。
景昀哂然一笑道:“去了便看出破绽了,她的房里有好几样乐器,其中一把琵琶是旧的,上面修习时留下的指痕十分清晰,而那古琴相较之下便是新的了,只怕不会超过半年。就算她舌粲莲花,我也不会相信她前世便和我有缘,便和泽林唱了双簧唬了她一下,她到底是个风尘女子没什么见识,便一五一十都和我交代了。”
宁珞瞪大了眼睛,这两个大男人居然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美人又恐又吓,真的是铁石心肠不成?
“她也不知道背后之人是谁,只知道年前有人给了重金,教她穿衣打扮、言谈举止,还教她研习了古琴和那首江南小调,那日画舫中说的每一句话,也是有人事先让她背下来的。”
“赵黛云……”宁珞轻吐出了一口浊气。
“我琢磨着也应该是她,这人可真是甩不掉的臭虫,”景昀皱着眉头嫌弃地道,“只怕这些流言也是她散播的,我让泽林赎身的时候小心些,只是凭空少了个大活人,又是她的棋子,总归还是瞒不过。”
宁珞噗嗤一乐,要是让花容月貌的赵黛云知道景昀叫她臭虫,只怕要气得背过气去。
景昀见她笑了,终于放下些心来,低声道:“我不愿你知道那些污秽之事,没和你事先商量,是我疏忽了。她的眉眼和你有几分相似,我不忍让她流落风尘,又怕赵黛云那女人手段叵测,不知道会利用她在京城做出什么事情来,虽然我不怵她,却也总不能时时防着,还不如尽快打发了她。我便让泽林替她赎了身,她发了个毒誓,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也算是断了她那些乱七八糟的念想。”
“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怀疑她就是你梦中的白衣女子吗?”宁珞忽然问道。
景昀愣了一下,坦诚地道:“怀疑过一瞬。”
宁珞却盯着他的眼睛,一霎不霎:“从前那个晚上,你让我换上那件白衣,是以为我就是你梦中的白衣女子吧?”
景昀迟疑了片刻道:“珞儿,我不想骗你,的确,那时候我的确是这样以为的,冥冥中仿佛有人在告诉我,我苦苦追寻了那么久的人就是你,我自信我不会弄错,这世上有千千万万个白衣女子,可没有一个能让我有这种感觉,我们俩如此契合,天生就该是一对。”
宁珞的嘴角含笑,在他唇边印了一吻:“那要是万一我不是呢?”
“梦,终究是虚无缥缈的,”景昀正色道,“可能可以维系一时的感情,却无法维系一生一世,珞儿,你我成亲也已经快有一载,难道这些日子的耳鬓厮磨、相濡以沫还抵不上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吗?”
宁珞心满意足地往他怀里拱了拱,小声道:“自然抵得上。”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喑哑,和平时的柔绵软滑相比,有着那么几分不同寻常的媚意,那温热的气息在胸膛上萦绕,带来一阵阵酥麻。
景昀的呼吸粗重了起来,一下子便噙住了她的唇好一顿□□,直到满意地看到那苍白的唇瓣染上了一层绯色。
“珞儿……”他喃喃地道,“替为夫生个孩儿吧,男的我便教他骑马射箭,女的我便待她如珠似宝……”
“你胡说什么……”宁珞羞得都快钻进他的身子里去了,“母亲她……”
“热孝已过,母亲必定也在天上盼着呢,咱们快些为侯府开枝散叶,也好让母亲高兴一下。”
宁珞还要分辨,嘴被堵上了,只发出一阵“唔唔”声……
翌日一早宁珞醒过来时已经都快过了辰时了,清晨景昀走时她迷糊着醒了片刻,却被哄着又睡了个回笼觉。一想到昨晚的情景,她把脸埋进了被中好,等快喘不过气来才重新探出头来。
天气已经热了许多,紫晶打水过来伺候她洗漱,盯着她的脖子吃吃地笑。
宁珞被她笑得心里狐疑,对着铜镜仔细照了照,顿时羞红了脸:那上面深深浅浅地印着好几个吻痕,都是昨晚留下的印记。
家里的衣裙一溜儿摆开,她开始精挑细选今日要穿的衣裳,务求衣领要高一些,千万要把这些印痕给遮住了,不然景铮瞧见了问东问西可就糟了。
床上摆得花花绿绿的,宁珞却一眼瞧见了一件白色烟罗纱梅纹罗裙,外面的一层轻纱薄如蝉翼、翩然欲飞,穿在身上一定很好看。
“少夫人今日怎么想穿白色的了?”紫晶有些纳闷。
“瞧着喜欢便想穿了,”宁珞微笑着道,从前她一直心有芥蒂,深怕景昀分不清她的前世今生,经过昨晚,她莫须有的担忧已经去了七七八八,也不必再忌讳这白衣了。
白裙的领子略高,又在脖子上稍稍涂了些粉遮掩,对镜自览,宁珞很是满意。
绿松为她在腰间系上了腰带,左右打量着。宁珞忽然想了起来:“哎呀,我的香包!”
她站了起来,急匆匆地就往外走去:“绿松,叫你扔的香包扔哪里了?还能找回来吗?快去找一找!”
绿松掩着嘴乐了:“早就系在世子身上了,就知道少夫人你不舍得的,早上世子还对着镜子照了半天,喜欢得不得了。”
宁珞这才松了一口,戳了绿松的额头嗔道:“就知道你心眼多。”
四叶走了进来,她有功夫傍身,人机灵消息也灵通,一进来便兴致勃勃地道:“少夫人,这两日外边可热闹了,来了好多祝寿的使团,今儿个北周的使团也到了,领头的两个人一个是他们的大将军,长得腰圆膀粗一脸凶相,跟那雷公似的,还有一个却是个小白脸,听说也才不过和世子爷一般大,这么年纪轻轻就出使我们大陈,一定很厉害。”
“再厉害也厉害不过我们世子爷,对吧,少夫人。”紫晶抿着嘴笑了。
宁珞剜了她一眼嗔道:“就你话多。”
“那当然了,”四叶骄傲地道,“四年前他们就来过一次,还不是我们世子爷的手下败将,这次也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脸再来比一场,要是比的话,一定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
几个小婢女叽叽喳喳地凑在一起说了起来,在四叶口中,她家世子爷简直就是战神下凡,所向披靡。宁珞在一旁笑着听着,心里却明白这北周身为大陈的宿敌并不是这么好相与的,大陈历经四朝,几乎每一朝都会和北周大动干戈,文帝时甚至是御驾亲征,差一点便要折在西北。
这次也不知道北周使团为什么会假惺惺地来祝寿,前世她不记得有这么一回事啊。
早膳是宁珞爱吃的小汤包和羊乳,那做小汤包的师傅是秦亦瀚特意从江南的春风楼叫过来的,手艺简直就是一绝,一咬下去便是满嘴油,宁珞吃得心满意足。
吃得差不多了璎香便端上来一小盅药膳,说是金大夫特意替她开的方子,养气补血,宁珞纳了闷了:“怎么又要吃了?不是已经用过好几个疗程吗?”
“世子爷今早特意叮嘱的。”璎香笑着道。
宁珞闹了个大红脸,暗自把景昀好生腹诽了一顿。
正说着呢,有家仆引着人进来了,一个身穿绯色宫服的公公冲着宁珞行了个礼道:“敢问可是定云侯世子夫人?梅皇贵妃有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