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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心里想着,现下不宜刺激妻子,须得顺着她来,她一时接受不了孙女儿夭亡也是人之常情。
可日子还长着呢,过了今晚说不准就想通了呢。
是,她没有了孙女,可她还有儿子。那些庶孙庶孙女不作数,可儿子总算要续弦了,儿子媳妇小夫妻两个又还都年轻,没了这个孙女儿,还会有许多孙女,孙子,她自己个儿子孙满堂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
只是,女人的心思重些,就是不知道妻子多久能迈过这个坎儿了。
至于那个丫头能不能救回自己的孙女儿?
公孙炎摇了摇头,满屋子的大夫都束手无策,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法子?
何况……看那样子,人已经死了。
把一个死人救回来,那……那成什么了……
春兰是被瑛婶儿揪着领子拖进来的,她眼睛哭得红肿不堪,进了屋子没顾上理会太老爷,跌跌撞撞的走到公孙婉儿身边。有心想探探公孙婉儿的鼻息,可老夫人紧紧的抱着公孙婉儿根本就不许旁人触碰。
她手足无措了一阵儿,大着胆子道,“老夫人,奴婢想看看小姐。您能不能……叫奴婢试试小姐的体温……”
老夫人的眼睛原就一直盯着她看,此时离得近了,老夫人能看清些了,才哑声道,“我知道你。”
这是婉儿前几日带回来的丫头,因着婉儿喜欢,她还叫手底下的婆子调教了一些日子。原本没个一两年,她根本不打算将这个丫头放到婉儿身边的,可手底下的婆子手段厉害。有一回教训这个丫头的时候被婉儿看见了,婉儿不愿意这个丫头受苦,日日来找自己说情。
正巧这时候,根据这丫头的说辞,她派出去的人打探清楚了这丫头的身世,分毫不差。
想着这丫头也是苦命人家的孩子,就亲自见了春兰。
第一眼的感觉是,这孩子胆子怪小的,话也不多。考校了一番,做事倒也稳妥。
就放下心来,把这丫头放到了婉儿身边。
想到这里,老夫人将怀中的婉儿放到床上。
“你看吧。”
春兰紧张的点点头,用手探上了公孙婉儿的鼻息,发觉呼吸已经没有了。
她深吸口气,又去听公孙婉儿的心跳,才发觉心跳也停止了。
最后,春兰颤颤巍巍的才去试公孙婉儿的体温。
发觉公孙婉儿体温还热着,春兰几乎要哭出来,“还有救,还有救。”
春兰转过头冲太老爷公孙炎磕了一个头道,“太老爷,劳烦赶紧为小姐煮一碗参汤,奴婢好喂小姐服药。”
公孙炎此时情绪本就暴躁非常,听春兰一个小丫头竟然敢对他发号施令,当下险些就骂出口。可一转眼看见老夫人,他只得生生忍下了,吩咐道,“将参汤端上来。”
参汤一直煨在火上,这是续命良药,大夫们一进门就命下人去煮。
只是,还没来得及喂孙小姐喝下,就看见这个小人儿已经一命呜呼,想必此时就算是喂她,孙小姐也难以吞咽了。
于是几人面面相觑,却皆心照不宣的缄口不言。
不管怎么说,这个傻丫头现在肯冲进来接这个烂摊子对他们而言是好事,他们才不会现在还上赶着去将这个麻烦接回来。
于是一众人就抄着手,沉默的看着丫头送了参汤进来。
等参汤到了手边儿,春兰先是看了一眼平躺着的公孙婉儿,后又为难的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参汤。
犹豫了好一会儿,忽然眼睛一亮,看着人群后的一位小大夫。
那大夫连连往人群里钻,像是要避开春兰的目光一样。
可春兰还是出声道,“那位大夫。”
那是济世堂的小陈大夫,年纪约莫只有三十岁上下,据说天资聪慧,已尽得老陈大夫的真传,时常出来会诊瞧病。
平日里也是挺妥当的一个人,此时听见春兰叫他,却慌得忍不住夺门而逃。
这丫头真是,真是没事找事……
原本瞧病,小陈大夫是最后一个到的,刚进门没多久,还没上前去瞧见那位小姐。前面到的几位大夫们就纷纷说,不行了,已经不成了。
那他哪里还敢上前,慌得连忙和几位大夫们就商量起来。
根据那些大夫们说的症状,小陈大夫更加确定这位孙小姐是活不成了,哪里还敢沾惹这件事情。更是站的远远的,半步也不敢靠近。
在这群人里,他年纪最小,资历不够,他正担心着会不会被这群老前辈们推出去顶包。
却见外面进来的这个小丫头一直拿眼睛看他,此时听见春兰叫他。几位大夫们慌忙躲开,就余他一个人留在那里。四周半个人也没有,他就是想躲也不知该躲到哪里。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上前一步,声音颤抖道,“姑娘有何吩咐?”
春兰指着他道,“要麻烦大夫了。”
小陈大夫压抑着嗓子眼儿里几乎要大声喊出的,不干二字。
继续颤抖道,“某才疏学浅,实在是,没法子撬开小姐的嘴去喂药啊。”
春兰这才道,“不用不用,不用撬开,大夫,奴婢见这里只有您背着药箱,想问问里面是不是有银针?”
“有有有……”小陈大夫忙应着,将背着的药箱打开,取出一副银针来小心的递给春兰,然后迅速站在了人群后面。
此时他打眼儿一瞧,外堂的桌子上密密麻麻的摆着一排药箱。想了想,自己方才进来时候急了,也没放下家伙就进来和这几个老东西打探消息,平白招来这一场惊吓。
站定了之后,他也不敢现在将药箱搁出去,只心里难免郁闷着。现下这小丫头用了他的针,也不知道最后会不会带累他,毕竟,人已经死了,救活是没什么希望了。
可千万莫要说是他的针扎死了建康首富家的嫡女,那他的招牌可就砸了。想他兢兢业业的经营,接的病人一般都很慎重,这类的从来不肯来的,才有了如今的小名声。可假如若是传出了他的针扎死了人,那他可就说不清了。
可其实这公孙小姐原本就是个死人了?
对啊,可是,一个死人,那个丫头非要无事生非啊。
原本今日看诊公孙家请的是他父亲,可谁想到,老爷子几天前去了深山采药,至今还没回家。他急忙派了人去找,可人命关天的事情,公孙家又不愿意久候。等了一会儿终于没了耐心,架起他就往外拖。他虽有心推脱,又不敢得罪公孙家。好容易拖到最晚的时候进门,哪里想到一进门就晓得了这位小姐活不了了。他为了撇清干系,都没敢上前诊脉,立即躲得远远地,却不曾想被一个小丫头坑害了。哎,这可真是无妄之灾啊!
不过话说回来,也不能说是我的针扎死了人啊,用针的是那小丫头,打造的……唔……似乎是花重金在公孙家的铺子里打造的,样式嘛……都是一样的样式……这么说起来和自己也没什么干系。
他正在这里碎碎念,急于想摆脱和自己的干系,屋内却忽然间像是炸开了锅,“咽了,咽了,居然咽下去了。”
“妈呀,诈尸了!”
小陈大夫眉头突突一跳,急忙踮起脚尖,扒开前面的人要看看发生了什么事。
只见春兰正咬破手指滴血在公孙婉儿的明堂上,口中念念有词道,“荡荡游魂,何处留存,三魂早降,七魄来临,河边野处,庙宇村庄,宫廷牢狱,坟墓山林,虚惊怪异,失落真魂,今请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吾进差役,着意收寻,收魂附体,帮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咄!”
众人感觉心跳都停了一拍,再看春兰,只觉着说不出的怪异,最后见她取出一根最粗的银针,一针扎在了公孙婉儿的人中穴上,又取出一针扎在了公孙婉儿的百会穴上,最后一针,直直插在公孙婉儿的明堂穴上,各个施针都没入一寸之多。
完了完了,真的要插死人了。
他的针原本针柄长半寸,针身长一寸多,现在针身几乎整根都插进穴位里,还有一根直直的钉进明堂穴,简直……
正待小陈大夫腿软背过身就想开溜之时,只听前面的大夫惊喜的喊出一声,“动了动了,睁眼了,睁眼了。”
那之前的小丫头的声音也传了过来,“小姐活了,你们快,开些舒筋活血的方子,此外再开些金创药治小姐额头上的外伤。”
一帮人听罢呼啦啦的要往那边儿涌,小陈大夫一个激灵,转了个弯儿扒开人群往前边儿挤。“都让开都让开,让某看看公孙小姐,都是某家传的神针救了小姐的性命啊!”
“某的神针啊,那是某的神针啊!”
一众大夫哪里还肯理他,先不说其中有一帮有真才实学的大夫实在是想看看这起死回生之后的人到底是什么样儿。
就说其他的,眼见人已经有了口气,自然是要抢在前头看看还能不能救好,若是能,自然要第一个抢功劳,若是不能,也要趁早开溜,将烂摊子留给其他人啊。
自然也是不肯叫小陈大夫近前,一帮人推推挤挤的都要第一个上前。
公孙炎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想着妻子、一个丫头和自己的孙女儿都是女眷,又看了一眼这群人的神色,额角的血管突突的跳了几跳。上前一个一个的揪开,挤到前面张开手臂护住身后的女眷大声道。
“都出去外堂!叫医女进来看诊。”
见大夫们还在愣神儿,公孙炎再也忍耐不住,“来人!”
于是一群婆子们涌进来,七手八脚的将几个大夫拖出去,要么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