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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蓉面色大变,猛地站起身,惊怒地指着另两人:“你,你们...!”
重岚心里一惊,立时就想站站起身来解释,但想到自己和江蓉如今非亲非故的,似乎也没必要急着澄清,只能轻描淡写地道:“当初我在江中遇匪,不慎失了鞋子,命人去找寻也没找着,现在看来应当是不慎被晏大人寻着了。”她说着起身一福:“多谢晏大人施以援手。”
江蓉气得心摇身颤,冲口质问道:“他怎么知道你穿什么鞋子,还特特捡拾回来?你们二人到底是什么关系!”
重岚听他质问,心中越发不悦,别说她和晏和清清白白,就算两人真有什么,暂且也由不得他来发问,她命清歌把鞋子拾好放回盒子,强压着不悦道:“见人落难,帮扶一把也属寻常,怎么到了江公子这里就这般不堪了呢?”
晏和捧着茶盏轻抿浅啜,神色悠然自得,似乎没看见堂上的纷争,江蓉听重岚辩驳,心里越发恼怒,连道了三个好字,用力拂袖而去,重岚上身一晃,似乎想追,但又硬是忍住了,还是席雪天知晓他的难处,一言不发地大步走了出去。
江蓉等着人出门追他,故意放慢了脚步,听得后面脚步声传来,侧眼却瞄到席雪天,握在袖子里的双手都攥紧了,脚步又放快几分,被之后赶上来的席雪天一把拉住,笑道:“我们东家还没留客,江公子这么急做什么?”
江蓉一把挥开他的手,冷笑道:“你们东家的客人在堂上呢,眼瞧着是根大高枝,我再留下岂不是不知好歹?”
席雪天心头微怒,想到重岚这些日子明里暗里帮了这江秀才不少,如今他一言不合说话就如此刻薄,简直是恩将仇报!他心里恼归恼,但也知道今日之事不能传出去,面上还是微微笑道:“江公子何必出口伤人呢?我们东家到底也不欠着公子什么,公子来做客,我们东家招待,晏大人来做客,我们东家自也得招待。至于方才堂上之事,实在是意外了。”
江蓉虽还是拿不定重岚的心思,但下意识地把自己当她的议亲对象,听他还在撇清二人关系,阴阳怪气地讥讽道:“席掌柜的不愧是跟了三小姐多年的,她什么心思你倒是一清二楚,事事都能替她办妥帖了,怕是日后三小姐结了亲,也没你这般亲近吧。”
席雪天面色不变,仍旧笑道:“这就是公子说笑了,在下是奴籍,又是东家的底下人,东家信赖,我自然得顾周全了,不然饭碗难保。”他说着正了神色道:“公子也是读圣贤书的,更应当恪守礼节,怎么能妄议女子婚事?”
江蓉也觉着自己方才说话有失.身份,但又拉不下脸来自承错处。席雪天心里越发瞧低了几分,面上分毫不显,叹息道:“我们东家是行商的,没有把上门做生意的客人往外推的道理,这也是生计所迫,晏大人说什么做什么跟我们东家并无干系,但东家也怕流言纷扰,不过江公子乃是正人君子,自然不会像那起子市井闲人一般乱传的。”
这话等于撇清重岚和晏和,江蓉面色稍有和缓,勉强从喉咙里挤了个‘恩’字,随即道:“无风不起浪,女子经商本就不多,三小姐自己也该谨慎着些,要不然那姓晏的怎么不找别人,单单找上了她?”
这是在说重岚行止不检?席雪天面色一沉,随即抛开这个话题,淡然笑道:“我请公子去群贤楼摆席,权当是为今日之事的赔礼了。”
江蓉冷冷道了声不必,一转身出了府门。席雪天见他面上犹带不悦,暗自皱了皱眉,也转身回去了。
重岚坐在堂上,一时也没了说话的心思,倒是晏和拢了拢袖子,饶有兴致地问道:“这人是你未婚夫婿?”
重岚心里正恼着他,听见这直白的问话面上禁不住红了红,沉声道:“晏大人慎言,他不过是我们家当初的旧邻,上门走访罢了。”
晏和偏了偏头,哦了声道:“旧邻而已,见着你的一双鞋何必这般恼怒?”
重岚听他话里有话,张口就顶了回去:“我和大人非亲非故,一双鞋而已,您又何必特地送过来?”
晏和一怔,垂眼含笑道:“我和他怎么能一样?”这话过于暧昧了,她别扭地动了下身子,就听他慢悠悠地道:“当初总归是你把从河里捞出来的,也算是有一份恩义在,我怎么忍心关系到你名节的物件落到旁人手里?”
这话半真半假,他听说重岚派人去岸边找寻,随口也吩咐人去找,本想着找不到便罢了,没想到竟然寻了个正着,他本也可以派手下人送过来,却又鬼使神差地亲自上门来。
重岚想到这绣鞋可能是被他碰过的,就觉着浑身不自在,面上微微发烧,摆手无力道:“那真是有劳大人了。”
晏和见她面无表情,以为她还在为江秀才夺门而出的事儿生气,暗里皱了皱眉,上下瞧她几眼:“你手里这手炉价值几何?”
重岚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鎏金镂空花鸟手炉,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随口答道:“鎏金的而已,不过三四十两银子,算不得上等物件。”
他声口和缓:“不是上等物件尚且如此了,要是你家里的金贵物件呢?敢问那江秀才做什么营生的?要忙活多久才买得起你这么一个手炉?”
重岚微怔,心里的怒气缓了不少,若有所思地问道:“大人是什么意思?”
手里的茶已经凉了,他随手放下,白洁的十指扣住搭在腿上:“无事,随意说几句罢了。”他略顿了顿,瞧了她一眼:“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这些话席雪天也劝过几回,只是她没怎么放在心上,被晏和一说竟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她不缺钱,对自己自然也是百样精细,但江秀才未必会这般想,现下倒还好说,以后真要过日子了,难免觉着她太过奢靡,要是处处都要她出钱,他心里难保不会起什么想头,要是让他出钱,他也没法子弄到这么多银钱。
这么钱来钱去的固然俗不可耐,但重岚觉着过日子就是柴米油盐,那种富家小姐和穷书生的故事还是安安生生地呆在话本子里比较实在,嫁汉嫁汉,穿衣吃饭,至少男人得能养家撑起门户。
她想通之后,心境豁然开朗,对着晏和灿然笑道:“多谢大人提点了。”
晏和微怔,随即不自在地撇开头:“闲话而已。”
她偏头看见晏和茶盏微凉,左右下人都被遣退了,她便言笑晏晏,亲自提了茶壶给他倒茶,又笑道:“这是上贡的大红袍,大人尝尝。”
他偏头就瞧见她细长匀称的手,张开提壶的时候白皙的手背上还有浅浅的涡,他眯了眯眼,随即调开视线,见她把滚烫的茶盏递过来,下意识地探手去接,手指冷不丁划过她手背,引得两人都轻颤了下。
她掩饰般的笑道:“大人请用。”
晏和抿了抿唇,嗯了声,浅浅饮了口,虽是同一把紫砂壶里倒出来的茶水,这盏却比上盏要好喝些。他细细品了,放下茶盏子扬唇笑道:“他这般一走,只怕再也不会过来了。你难道后悔吗?”
重岚道:“本就没有什么,有甚好后悔的。”她说完又笑道:“难不成我真后悔了,大人便重新赔我一个?”
她当何兰兰的时候跟晏和说笑惯了,这话一出口才觉着自己无状,倒像是调戏人家似的,略带讪然地转了话头,随意讲些闲话来。
晏和也听出了些别的味道,心里竟没有恼意,只是淡淡地瞧她一眼。撇开那难以忽视的熟悉感不谈,重岚本人也极讨人喜欢,说话的时候风趣诙谐,又不一味顾着自己说,时不时地抛出话头来,见他露出半点不想深谈的模样,立时不着痕迹地换了话题,一来二去之下竟然相谈甚欢。
跟他谈得来的人本就不多,他认真听着,时而随意插几句,听到重岚说到出海的生意,忽然偏头问道:“齐朝的海禁从□□皇帝便有了,怎么偏你可以出海经商?”
重岚想到他上回问的海外匠人的事儿,心里难免打鼓,面上应对从容:“大人有所不知,我总归也是皇商,自然有些特许之权,况且海禁了数百年,但出海行商之人绝不在少数,哪里是禁得住呢?”
晏和嗯了声:“你在南边能有作为,自然离不开官面的支持。”略顿了顿,又一眼看了过来,牵唇笑道:“不过官员若是想有政绩,也需要当地士绅的扶助,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这话倒像是暗示什么似的,重岚还没琢磨明白,他就撩袍起身,从容道:“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他说完又瞧了眼重岚,她十分上道地道:“过几日一定去大人府上拜会,届时大人莫要嫌弃才是。”
晏和面上露出满意之色,却还是轻飘飘地道:“你若是事忙,不来也可。”
重岚当然不会把客气话当真,再三保证自己一定会过府拜会,这才把他送出了府门,回去却发现席雪天在偏厅等着,她进去之后问道:“可把他打发回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