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苟超扑了个空,两位道士并不在田里正家,而是被接到其二叔的那所大宅里。
这所大宅,使用频率越来越高,除了主动接待过两次大人物,先前不少城里来田老憨家定制桌椅的富商,也被拜托借住过。
村里就没什么秘密可言,田老憨家日渐兴盛的日子都被看在眼里,私下里传言他家过不了多久就能盖起一样的青砖大瓦房来。
苟超想得又是一样,眼见有不少外人来村,却连个像样的住所都没有,他就寻思,要是在村里建所宅院当旅店没准还能赚点外块。而且,在村里开店不需要交税,哪怕没有生意,自家住着也舒服。不过,他现在可没有那个财力,又确定到县城教书,这计划估计不会有重建天日的时候了。
“里正在吗?”
站在院门外喊了一声,出于后世的习惯并没有径直走进敞开的院门。
“呀,大郎来啦,快进来,两位道长等候多时了。”
田里正闻言,从正屋里出来招呼,嘴唇油汪汪的闪着光泽。他的身后随即也出现两道身影,正是一黄一青两位盘着发髻的道士。
“晚生见过两位道长。”
从没与宗教人事打过交道,苟超不伦不类地作揖打拱。
“无量观”
两位道士一同行了道士礼,便打量起苟超。
田里正极有眼力价,知道他们有事要谈,便将他们引到里间,自己则手脚麻利的将碗筷收拾一下,将整趟正房让与他们说话。
黄袍道士看着能有六十来岁,须发灰白,长得慈眉善目,看起来就是个主事的;而他下首的青袍道士则正当壮年,身材魁梧两眼生光,一看就不好相与。
果然,黄袍老道出声做了自我介绍。
“无量观,吾二人乃县东青云观的修士,吾道号玄山,忝为鉴院,这位是清净道友。”
玄山不玄山的听不出啥意思,那“清净”道友,长得可真不清净,满脸的横肉,要是叫“屠龙”居士就应景了。
一紧张,就爱满脑子跑火车,苟超也不知如何接话,就沉默着等待下文。
“此次前来并无他意,而是闻听坊间传闻,听说此物乃是赵郎君所制,还有天竺数字一道,亦出自赵郎君,敢问可是实情?”
看着摆在面前的精致算盘,以及那张写满汉字与数字对照的黄纸,苟超忍不住心里嘀咕——
还坊间传闻,自己就告诉过那么两个人,这就传遍全县城啦?不过清远兄上回只说将算盘告诉过衙门中人,数字这东西也就与三五好友探讨,看来他二人应该不是从“正规渠道”得知,否则直言就是,还什么“坊间传闻”。
但他也不打算隐瞒,连姓甚名谁、家庭住址都打听明白,显然是有备而来。再说,这一老一壮怎么看也不像是沉迷算学的,那目的也就剩传说中的游方道士了。
想到此处,苟超索性不饶弯子,直言道,
“这些事情我一个乡野小子哪里晓得,都是从一位道长那里学得,还只学了一个皮毛。”
“赵郎君可否告知此道友姓名抑或道号,在哪修道?”
看着身体前倾,耳朵竖起老长的二位,心说,我就是告诉你,好像你们能找到似的。
“那位道长叫华景润,我也不知道是道号,还是姓名,至于在哪修道就不了解了,当年他是游方到我们村,印象中好像说过在茅山住了很久,其他就不得而知了。”
“茅山?”
黄袍老者沉吟许久,似是自言自语地接着说道,
“自贞白先生羽化后,茅山现为王真人所掌,其下最负盛名的便是潘真人,华姓高士不曾耳闻啊。”
古代交通这么不便,你们是从哪里知道茅山修士的?我靠,不过随口一编,难道还编出个道教名山?茅山道士不都是现代电影里胡编乱造的么,怎么这异世里也有?
苟超挪挪膝盖,心中变得忐忑起来。
“……在茅山修行,莫非是上清一脉。敢问赵郎君,华真人大概多少年岁,样貌如何,可有特别之处?”
这下好了,越问越细,苟超只能打起十二分精神与之周旋。从高矮胖瘦,到穿着打扮,再到模样长相,随身携带物品等等,好一通乱编。每编上几句,旁边一直不说话,仿佛职业保镖的壮年道士还要一反常态的从头提问一遍,有矛盾之处,就当场反复细究,吓得苟超心肝乱颤,只有绞尽脑汁,慎而又慎的小心应对。
“呼——”
目送那位清净道长离开,顿感清净不少,连膝盖似乎都不怎么疼了。
“呵呵,赵郎君看来不习惯跪坐,不如吾等盘膝而谈吧。”说完,不等苟超回应,就率先盘腿坐好。
老道长,您可真善解人意,只是您如此善良,不如放我回去,外面的天儿可都要黑啦!
“让道长见笑了,农家人不识礼仪,往常跪坐甚少,都是怎么舒适怎么来。”
“向往舒适亦是人之天性,道法讲究顺其自然,应乎天理,只要在法度之内,不奢靡沉溺便无妨矣。”
两人闲聊了一会儿,就见清净道长手捧一张白纸又回来了。两手递给黄袍老道,就跪坐在原来的位置,两眼看向苟超。
“赵郎君且看,画上之人与华真人是否相似?
看毛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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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是对盯着自己的壮年道士敢怒不敢言的内心活动。可当看到铺在桌上的画像之后,苟超震惊地想给他点一百个赞!
一手持拂尘,一手捻长须,衣带飘然,目眺远方。虽只是毛笔画,没有着色,可鹤发童颜,仙风道骨之感跃然纸上。还自作主张地寥寥几笔勾画出远山,云雾,靠了,谁看谁都得说是一老神仙啊!
“对!就是他!简直一模一样!”
感到盯着自己的视线弱了下来,苟超真挚万分地赞叹道,
“清净道长真乃神人也!”
“呵呵,清净道友于画像一途极有天赋,但凡听人细致描述后,都能画个*不离十。”黄袍道长代为解释一句,珍而重之的将画像折好收进怀中。
“大郎,大郎,大郎在么?”
道长刚要说话,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男子喊声。
“四郎怎地来了,大郎在屋内与道长说话呢。”
院子里响起田里正的回应,房间内一时安静下来。
“哦,某让大郎带了物事,这天都黑了还不见人,就寻了过来,可是搅扰啦?”
听到这,苟超赶紧在屋里喊道,“四郎,你等我一会儿,我这还有点事儿!”
“好嘞!”
苟超搓搓手,满脸的“不好意思”,正待张口,就听老道说到,
“是吾二人打扰了,只还有一件事,想请求赵郎君。永宁一县,大大小小的道观十几所,有不少道童,而道家修士多有用到算学之处,这天竺数字与算学入门妙用无穷,不知可否传与众道童修习?”
“可以可以,这本来就是华真人教我的,华真人作为道教人士,连我一外人都教,肯定不介意传得更广!”
苟超答得痛快,可这道长倒面露难色了。
“可这天竺数字,吾等只是耳闻些皮毛,不知我观内道友日后能否有幸登门讨教?”
唠了大半天,这会儿可算是说到正题了!关键是马上就要麦收,我就是愿意教,也抽不出时间啊,总不能白帮忙不算,还耽误地里活计吧?
有心拒绝,又不敢得罪人。青云观的大名在永宁县那是响当当得,就连生活在石河子这山野之所的村民,都晓得那里的道士厉害。
组织组织语言,见那清净道长等得眼冒凶光,苟超赶忙回到,
“不敢当指教,就是互相交流交流。只是眼看就要麦收,村子里乌烟瘴气的再扰了道君兴致。要是道长们六月里来,那时就能清净不少。”
见人答应,老道士笑得更加和善,摆摆手说到,
“哎~农事乃社稷之本,吾等就是登门拜访,亦会避开农忙,多谢赵郎君担待了。天时已晚,赵郎君还有事在身,吾等就提前辞行了。”
院子里张小四与田里正说着闲话,见三人出来,上前打了声招呼,就与苟超一道往赵家走去。
待走得远了,确认路上无人,两人才开口说话。
“还好你机智,前来解围,不然,还不知道得唠到啥时候,田里正也够舍得的,又给准备了蜡烛。”
听苟超说得小声,张小四也压低声音,嘿嘿一笑,回到,
“不是有那个什么杨博士的前车之鉴么,俺看天黑大郎还不回去,就猜是给绊住了。”
得意了一下,转而又换上担心的语气,问道,
“听说那两个黄冠(代指道士)是青云观里来的,青云观可是大道场,在永宁地界颇有势力,信众极多。俺方才扫了一眼,那年壮的,步行间似有功夫在身,那老道士笑得跟老狐狸似的,都不是易与之辈。他二人等了大半天都不曾离去到底是所谓何事,没有为难大郎吧?”
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连娘都能忘,朋友还不得靠边站?还有什么,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谁动我衣服,我砍他手足!总之,人一旦有了小家,原来的亲近之人,多少都会有点疏远。早就做好心理准备的苟超,没想到张小四还如从前一样对他这个朋友细心照顾,胸中涌起阵阵感动。
“那看来一时半刻不会再来叨扰了。只是县里的读书人要像大郎讨教,如今道门众人亦来,可见大郎会的是门好学问,大郎不想由此出仕,就这么白白教人?”
赵家住着短工,张四郎家又住着其三嫂与侄子(张屠户家住满了短工,其妻子就住到张小四家,平常刚好作伴),两人干脆就坐在上回遇到野鸳鸯的那段上坡路上。
“我就会点算学,还是皮毛,那能够当得了官,当个助教都不晓得能不能胜任。再者,我那点知识就是个算学入门,要是有能人能因此发现高深算学,也算对这社会,不,就是对天下,有点些微贡献,权当是积德了。”
“好了,不说这个,这两天冻青寻得怎么样,村里有没有传出什么口风?”
听完苟超的事情,两人重起话头,说起寻找冻青的大事,这一唠时间就有些长。
齐三娘睡醒起来,见天已黑透,不知是什么时辰,懊恼自己的懒惰。明明刚吃完晚饭,太阳还没落到山底,鸡鸭没喂,院子没扫,竟然就躺炕上睡着了,这可真成了故事里的懒婆娘。
有些心虚地往炕头摸了摸,却是摸了个空!借着暗淡的月光,齐三娘小声喊道“四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