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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县,雷公府。
“什么?那是莽,不是蛇!”双目如豸,浓眉高颧,长着醒目黑胡子的雷公举手间,砸碎手中的瓷杯。
底下的吏人瑟瑟发抖,“那廖氏,是如此说的……”
“我已上报与郡主,你们让我如何交代!”
“雷,雷公息怒……”
狠狠地一拍桌子,雷公起身因为愤怒,胸口上下起伏着。
底下的人跪着,大气不敢出一声,厅堂气氛紧张而压抑。
雷公虽是怒不可抑,但还没气坏脑子,双目闪着精光。他想不通的是,怎地突然从龙改成莽,他不能就如此轻易地听从一个村夫摆布!
侧身,他看向吏人道:“去给我查,如果廖氏所言属实……”一道残虐的杀机闪现,“便屠了隆村,把廖氏的头给我割下来,送与郡主请罪。”
“是!”
*
傍晚十分,君芜赶在城门关前,进城。
原本担心母亲和妹妹,想往家里赶。但转念,她想到到雷府与高氏在那场闹剧下,必定让邻里认为她已死,不然无法掩盖他们的罪行。
而雷府又是当地豪强,知道她死而复生,必也不会放过她。几番考量,她待在城东的大榕树下,直到天黑,待城里的人都关门休息,宵禁的锣鼓打响:“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她才小心翼翼地走着小道,往城南的一处深巷里,算是贫民区的地方赶往。
邱县不是很大,君芜走了大约半个时辰不到,便来到家门口。
恰时,门内传来,一声尖叫!和着似衣帛撕碎的声音:“不要!”
君芙一脚踹开门,那是她十四岁的小妹君瑶的声音。
“君瑶!”
跑到客堂,一阵扑面而来的浓烈酒气,明显争执过凌乱的桌椅和破碎的瓦器……君芜看见她母亲王氏躲在角落,捂着嘴,全身颤抖地看着……被高氏按在地上,已撕碎胸前衣服□□肌肤的,君瑶。
脑海里一股热血,几乎一时冲到君芜的脑顶,她眼睛瞬间红似血地与她眼角那株朱砂痣,相映衬。
“不要,不要……爹爹,求求你不要……呜呜……”君瑶闭着眼睛,嚎啕大哭着。
高氏兽性大发,给她一个清脆耳光,骂着:“你个赔钱货,我已把你卖掉了,与其明日给别的男人糟蹋,不如先给我给你开□□。”
“啊……姐姐,姐姐!”
高氏低头要亲下去的时候,头顶一个影子落下,瓷器碎的声音……他顿住动作,一阵眩晕。从头顶流的血,淌到他鼻子上,身子,一阵摇摇欲坠,他转身……看到一张仿佛来自地狱的修罗的,熟悉的脸,不由惊悚地睁大眼睛。
君芜的手伸出,掐住他的脖子,一点犹豫都没有地,以致命力道,不断收紧!
“呃……呃……”高氏瞪着她,拍打着她,可是她的手只越紧。
他脸色开始青白,翻白眼……
君瑶已经吓傻了,除了哭,她已经失去了所有的意识。
“姐,姐姐……”
王氏终于清醒过来,她连跌带爬的迅速扑过来,抱住君芜:“阿芜,住手!不要!不要!”见劝不住,她上前扳,但是却一点无法动摇。
“呃……”终于,高氏的脸色白得毫无一丝血色,歪头,闭眼间翻着一半的白眼,死去。
而君芜也终于,松开了手。
王氏看到君芜真的掐死了他,一时吓得跌倒在地,“杀,杀人了……我的女儿,杀死了我丈夫……啊!”她抱着头,有些崩溃地叫起!
君芜脚步虚空而无力地往后,退了两步。
掐死这禽兽的这刻,她的世界,也好像瞬间,跌入一片深不见底的黑暗之中。
“我……杀人了……”
君瑶看着姐姐,她害怕着,可是……她还是爬过来,拽着君芜的裙摆,叫着:“姐姐,姐姐……”
君芜回神,看见全身狼狈的君瑶,恢复了些神智。
蹲身,她看着她,无从下手。
止不住,君芜泪歉疚而心痛地落下:“对不起,对不起……是姐姐来晚了,让你被那畜生欺辱……对不起,对不起……”
君瑶抱住她,她能感受到君芜此时的慌乱与害怕,即使她自己也无比的慌乱与害怕着。
“姐姐,我没事,不怕不怕,不哭不哭……我没事了,君瑶好好的……”
君芜紧紧地抱住君瑶,缓了一阵,她看了眼高氏。
站起身来,君芜将君瑶抱起到屋内,翻出一件完好的衣服,抖颤着给君瑶换上,君瑶也惊魂未消地,乖巧地帮着她。君芜又从床头翻出她平日里做女工布织,暗自存下来的钱两,胡乱收拾两件衣服,又去王氏的房里拿了些东西,打包着。
从烧火的地方,她又拿起一把锹……君瑶抱着吓得已失魂的王氏,看着君芜把高氏的尸体拖到院前,那棵她生父曾种的桂花树下。
君芜把桂花树给挖出来,再挖了个深坑,将高氏放在里面,埋进土里,又把桂花种上去,填平。
君瑶不知姐姐在做什么,只在中间过去跟着她忙活,又到客堂内,跟在君芜身后,将屋内的血迹,用抹布奋力地擦干。
天明,未晓。
君芜带着简单的行李,携着母亲和妹妹,深深地看了一眼她的‘家’,离去。
*
日当头,清晨。
因高氏赌钱输了不少钱,已将君瑶卖给了当地一个脸上有痦子,还肥得跟头猪似的地痞。
那地痞早就垂涎君家两姐妹,本来下了个套,想要一双。奈何那姐姐前两日浣衣,不慎落河,惋惜她红颜薄命,这痦子地痞便把主意一心打在乖巧娇美的小君瑶身上。
抬着花轿,他一早带着帮弟兄敲锣打鼓着,来迎亲,邻里都出来看着。
“哎,老大,高家的门怎坏了?”开门的小弟奇怪,痦子地痞上前一看,心生出些不好的预感,推开门冲进去!
“高氏,高氏!”痦子地痞在他家里里外外地翻腾,发现这间破屋,只剩下一个空壳!当下踹倒一旁的桌椅,骂道:“娘的,老子被高氏耍了!”
小弟过来,从身后抽出一把杀猪刀来:“老大!邱县就这么大,他能藏哪!我们去砍了他把小嫂子抢回来不就行了!”
痦子地痞看向小弟,想了想,有道理!豪气地用头狠狠地撞了下他的头:“哈哈,好兄弟!”
说着,痦子地痞与方才那小弟,吆喝着兄弟们去砍人抢人。当一行人人手一把长长短短的刀剑的痞子们,拿着刀朝外。而这其中走出来一人,按住那痦子老大。
“谁他娘?!”骂着,痦子老大转身,见是二弟。
面容有些女相阴柔的琅席,笑得痞邪:“大哥,稍安勿躁。”
“二弟,高氏欺人太甚……”
琅席把食指在唇上靠了靠:“嘘……”
这痦子老大立马闭上了嘴。
琅席看向兄弟们,“你们进来难道未有闻到一股浓浓的,油茶味?”
“油茶?”里面兄弟们各自望了望,不说,现下仔细闻了闻,空气中是有着一股浓浓的,女子浣衣用的油茶味。
只见他们这里最会诈欺赌客的二哥,踱步在一处停了停,然后蹲身手指在地上,莫名地蹭了蹭,又看着他手指,不知在想什么。
痦子老大虽是奇怪他的作为,不过琅席因为个性奇懒,不会做任何没有意义的事,便好奇的瞧着他。
他在这屋子里里外外,走了一圈,偶尔翻看了下房中衣柜,然后走到院前……指着门前那棵飘着桂香,结着金黄花实的桂树,道:“给我挖了这桂树,在此掘地,三尺。”
小弟们虽是惊愕,但是琅席的话,没人不敢听。
不会,一帮痞子拿着刀和铲,把这桂树拔了,崛着崛着……他们崛到一个,人头。
*
君芜一早带着王氏与君瑶出了城,往城南走。
高氏被杀的事,她不知何时会被发现,也不敢有所停留,不断赶着路。
直到王氏因为体力不支,跌倒在地,君芜才把她与君瑶带到一处破庙,稍作休息。
休息间隙,王氏因觉得君芜杀了人,迟早会被发现,抓着她害怕道:“君芜,天下这么大,你要带我们去哪里?”
君芜看着王氏,她不知道,只是直觉告诉她,她们必须离开邱县,越远越好。
“娘,会有我们去的地方。”
王氏从未离开邱县,而且这不是个太平年代,到处都是战争。王氏不想,也不敢离开邱县,她劝着君芜:“阿芜,听娘的,你去自首吧!是我瞎了眼,当初改嫁给了高氏,让你们受苦了……我……”高氏哽咽。
君瑶过去抱住高氏。
君芜不语,其实她有怨过高氏,怨她的一次次容忍,助长了高氏的气焰和荒唐。但是,她是她娘亲。
王氏涕不成声,“我都知道……他总是赌,又总是在打你们的主意,是我没用,懦弱,保护不了你们……”王氏抬眼,泪眼婆娑地看着君芜:“阿芜,去自首吧,官老爷一定会明察秋毫的,到时从轻发落,在牢里你赎罪几年,心里也好过些,我和君瑶都会等你的!”
君芜皱了皱眉。
君瑶:“娘,你在说什么!”君瑶挡在君芜身前,“我不要阿姐去坐牢,我不要!”
“君瑶!”王氏厉声,转身看向君芜:“你毕竟杀了他……你,能逃到哪里去?”
君芜怔了下。
王氏抓住她的手臂:“君芜,你不为我考虑,也为君瑶想想,我们三个女人,天地间哪里容得下我们。”
君芜看着王氏,虽然她觉得高氏,该死!可王氏说得对……这是乱世,从未出过邱县的她们,三个无依无靠的女人,能否活下来。
她没有关系,可是王氏,可是君瑶……
“姐姐你不要听娘的!我不要你坐牢,我不要你自首,你没有错!”君瑶抱着君芜,害怕失去她。
君芜拍了拍君瑶的头,此时,她有些混沌。
拉开君瑶,和王氏,她脸色却是冷静的,却也苍白:“你们,先休息一会。我出现给你们找些吃的。”说完,她起身走了。
“君芜!”
不理会王氏的呼喊,她需要时间,好好,想一想。
而当她脚步急促地走到破庙外的荒野里,她的面前是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天际,在尽头,天与地相接着,圈着一块方圆。她好似被囚禁在一片方圆之中,她向前走着,但是走了许久,她发现,自己始终在这片方圆之中。
步停,一阵风过,吹乱了她的发。
她目光有些深远,定着向着邱县的方向……儿时生父还在时,他们一家其乐融融的美好记忆,父亲征军战死的噩耗,母亲改嫁高氏,高氏打骂她们,破碎的家,不时强盗与官军进城抢掠的邱县……还有昨夜那疯狂的一幕幕……冥冥中,君芜觉得仿佛有一双手,正将她推入无底的深渊。
她隐隐觉得,她的人生在此刻,面临着一个重要的抉择关口。
一条路,回去,相信这世间,还有所谓的正义与仁慈。
一条路,走向另一条未知,用自己的力量,为家人和自己,争一片安世的太平。
她站在原地许久,最后她紧了紧拳头,朝着一条她已有决定的路,跨步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