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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落被岑溪儿用力拉着,脚步匆匆。
稍稍走得远了些。
在他们身后,先前突然跳出来那个男人气焰嚣张的喊了一句:“岑溪儿,老子今个儿不怕告诉你,别以为老子当真怕了你娘家那几个臭猎户。敢打刘爷我?!过些天,爷就让你知道,爷如今的靠山到底有多大。”
岑溪儿没回应,仍旧拉着许落快步前行,一直到家,而后匆忙把门关上。
许落这才问了一句:“刚刚那人?”
岑溪儿转回身来,抬眼看了看许落,跟着,一下……就要跪倒在他面前的样子。
许落连忙一把扶住,慌张道:“怎么了?什么事这般严重?”
“溪儿怕相公误会,以为溪儿不守妇道”,岑溪儿泛着泪花,颤声道,“这事,我原也没想隐瞒,只是本想晚些再告诉相公。因为,因为,他本也不敢来了。谁知,谁知……”
“他曾来过?来做什么?”许落问道,“我没别的意思,更相信溪儿。只是问问,具体是怎样一件事。”
“嗯”,岑溪儿勉强镇定了一下,“那人,村里都叫他刘癞子,是个无赖闲汉。去年,因为溪儿一个人住,大家又都说闲话,说相公不要我了,不会回来了,他就跑来,跑来……”
“他跑来做什么?”
“他,跑来问溪儿要不要改嫁。我把他骂出去了,他就不时的,夜里来敲门,还往屋里丢石子。后来,溪儿没办法,只好回了趟娘家村子,叫来春枝家里三个兄弟,还有几位叔伯,将他拎去揍了一顿,警告他再不许扰我。”
“做得很好啊。”师门里年轻弟子打架,拉帮结伙,找修为高的师兄帮忙,都是再正确不过的道理,许落赞许了一声,又道:“那这么说来,溪儿前一晚听见敲门,拎着柴刀出来,也是因为这个了?”
岑溪儿点了点头,“嗯。相公,你相信溪儿,溪儿后来真的就一句话都没再和他说过。之前也只道他是村邻,才没有防备……对不起,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啊”,许落上前一步,将人往怀里搂了搂,惭愧道,“若不是我丢你一个人在家里,你又怎会受这样的委屈。”
“呜……”被许落温言软语这么一哄,岑溪儿反倒一下哭了出来。人忍着委屈久了,往往就是这样。
任凭怀里人抽泣了一会儿,听得她呼吸稳定了些,许落才又边思索边问道:“这么说来,他后来应该怕了?”
“嗯,那无赖其实好没用的。春生说,他力气小得很,胆子也小,被揍了以后,只敢哭着求饶,赌咒发誓,再也不敢扰我。后来这一年多,他也确实没再来过……直到今日。”
“今日,他好像寻着靠山了,对吧?”
“嗯”,岑溪儿点头,正色说,“我正想与相公说这件事呢。刚刚,我之所以着急,拉着相公就走,是因为,相公有没有发现,他身后那四人,身上穿的衣服都是一样的?”
许落回想了一下,点头说:“嗯。好像确实是这样。那衣服是?”
“溪儿也不确定,但我觉得,他们很可能是前方军伍里的逃兵。”
“逃兵?”
“嗯”,岑溪儿整理了一下,继续向许落道,“我也是昨日在娘家村子,和婶子们闲聊的时候才听说的。昨个儿,有个娘家远一些的婶子曾说起,说咱们庆国不是正跟燕国打仗嘛,前方一路都是败仗,就有许多溃兵和逃兵,不敢回去城邑,又无处可去,最后干脆成群的做了强盗,和山贼结伙,到处作恶。婶子娘家那边,已经有好些个村子,被他们祸害了。”
“这样”,许落想了想,“这么看来,那个刘癞子……或是给那些逃兵和山贼做了向导?”
“溪儿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我担心,咱们村子……相公你说……”岑溪儿本想问许落打算怎么办,但话说一半,被许落打断了。
“这么说来,这人,应该杀了呀……”许落自言自语,“嗯,我去杀了他。”
“啊?杀……杀……”岑溪儿舌头打结,目瞪口呆看着许落。
她怎么也想不通,自家文气、面善的秀才相公,怎么就能如此语气平常的说出来,他去杀人。
“不行,不行的……相公是读书人,还有功名在身,怎可以去杀人?再说,他们足有五个人呢,那些又是逃兵,兴许还带着刀枪……”
小娘子慌了,拉着许落衣襟,带着哭腔连声劝阻。
陡然见她反应这么大,许落稍稍错愕了一下,随即了然,改口道:“我与溪儿说笑呢。娘子放心,气归气,我怎也不会去杀人的。”
“相公真的不会去?”岑溪儿仍有些犹疑的看着他。
许落笑着点头,“你家相公可是读书人。”
“嗯。”俗世里对于读书人的认识大概确实很好,岑溪儿听到许落这么说,单从面上神情便能看得出来,很是安心了不少。
趁这工夫,许落赶紧换了话题,让岑溪儿把那枚发簪找出来。
“溪儿可知道,相公回来这些日子,对你哪一点最不满意?”许落手拿着发簪,绕到了岑溪儿身后。
“我……”这还是许落第一次提及对她的不满,而且来得如此突然,岑溪儿听着就有些慌了,急切说,“溪儿哪里做得不好,相公说了,我一定改。”
“别的其实都好。只是,不太听我的话。所谓女子出嫁从夫,可是我这个当相公的说话,溪儿却总是不听……你说这如何是好?”
“我,我……”岑溪儿百口莫辩,最后委屈道,“相公,我改。”
“当真改得了?”
“相公信我,溪儿一定改得了的。”
“好,那我现在就说两件事,从今以后,这两件事,便是咱们家的家法了”,许落刻意严肃道,“第一件,日后,倘若再出现像今天面对怪蛇一般的情况,我说怎么做,溪儿便怎么做,不可执拗。”
“可是,可是那样,溪儿就要丢下相公一个人。”
“哦,看来还是不肯听。罢了,我这相公做的……”许落装模做样的叹息一声。
岑溪儿一下便急了,“我听。相公莫气,我听。”
“当真?”
“当真。”
“好,那么我继续说第二件事”,许落说着话,一边将手中发簪插在岑溪儿发髻上,“这枚发簪,溪儿从今往后,不论何时何事,都必须带在身边,就算不便戴在头上,也要随身携带,哪怕睡觉,都必须放在枕边。记住了吗?”
“嗯。记住了。”
“相公,你,你真好。”
岑溪儿转身,低头扎进许落怀里。到此,她怎还不明白?这哪里是许落对她不满?天下,又谁家有这样的家法?所谓的两条家法,不过都是许落对她的关心与呵护。
破落小屋,温情脉脉。
一直到午饭时间,岑溪儿才恋恋不舍的从许落怀里退开来,低着头说:“相公,我去给你做饭。”
“好,那我在门口走走。”
岑溪儿进了厨房,许落出门,在门口转了一圈……很快偷偷离开,他去杀人。
没有任何犹豫和丝毫顾虑,许落就是准备去杀人的。
他过往的人生决定了,他所拥有的逻辑,不受俗世里观念和律法的约束,修行世界里的规则只有一条:强与弱。
那个世界是一个丛林,善恶其实并不那么明确,诸如杀人夺宝之类的事,从来都只在于实力是否足够,时机是否合适,而没有正邪之分。
按这个逻辑,许落要杀刘癞子一伙,有无数条理由。
因他曾对岑溪儿无礼,骚扰,该杀。
因他今日表现出的觊觎之心,该杀。
因他可能造成威胁,所以,本着先下手为强的原则,该杀。
弱者逞强,冒犯威胁强者——这是再简单不过的取死之道,该杀。
恶人为恶——本就该有死的觉悟,该杀。
……
这个村子人家坐落十分零散,许落沿着刚刚刘癞子一伙人前行的方向走了一会儿,很快,就在山坡侧面找到了一间小屋。
他稍稍靠近,听得几个男人的声音从里头传出。
刘癞子一伙人正一边饮酒,一边放肆谈笑。
“我们这村子,虽说没什么富户,但是占下之后,往周围哪个村子行事都极方便。所以,赵哥还请回去跟大爷说,切不可错过这里……等大爷拿了这里,我再引路,把周遭几个村子也劫了,这冬,就好过了。”
许落一下听出这是刘癞子的声音,这无赖,竟是在努力劝说对方劫了自己所在的村庄,一点也不念村邻情义。
“我看你是生怕大爷不来,没机会尝到那个俊俏小娘子吧?刘癞子,你这外号真没取错,就是个怂货。她男人不过一个白面书生而已,你不会自己砍了去?”
“就是,回头大爷真带人马来了,小娘子还轮得到你?”
另两人说完,刘癞子似乎思考了一会儿,“这么说来,不如几位爷同我一起,我们五个,今日便先把事情做了?”
“不会打草惊蛇?”另一人似乎也有此意,“可不要因这个走漏风声,把周围村子的人都吓跑了。到时大爷怪罪下来,我们几个可担不起。”
“不会,指定不会。”刘癞子急道。
“为何?”
“那家是外来户。他家小娘子平日里连和村里人说话都不多,男的,更是刚回来没几天。再加上他家屋子孤零零在村东头,我们去了,砍死那男的,再把女人绑好……莫说三五天了,就是十天半个月,也不会有人觉察。到那时,大爷早该带人来了。”
刘癞子说完,屋子里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正在犹豫。
“要做就趁现在。”刘癞子催促了一句。
他们一伙人此时都喝了酒,本就是胆气,色心都最重的时候,许落很快听见有人拍桌子道:“那就做了。走。”
余下几人纷纷附和。
接着,就是几人纷纷起身的声响。
许落侧身贴在门边。
“吱呀”一声,门开了,走出来第一个人。
他伸了个懒腰……
“噗……”
一柄柴刀就这么砍进了他的脖子。
堂堂元婴大修士,用柴刀杀人,许落来不及憋屈和尴尬,因为马上,第二个人已经从身上抽出一柄短刀,向他胸口刺来……
仗着身上青衫,许落直接挺胸迎上,在胸口挨上那一刀的同时,右手劈落,柴刀又斩一人。
余下还有三人。
许落抬眼一看,除了刘癞子瘫倒在门槛上不能动弹,另外两人,竟是丝毫没有犹豫和反抗的意思,一人一个方向,撒腿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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