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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等我睡醒了,读读,没明白的再修修哈。
我不晓得写明白了没有……
------题外话------
一无所有。
死室,仍然是死室。
环顾四周,除了他,再无一人清醒。
东方青玄没有动弹,静静的呆了许久,他才右手撑地,慢慢爬起身来。而他的左手,再没有办法抬起。
“恭喜你破了棋局,此毒名叫‘百媚生’,两个时辰不再吸入,自会解去。你若是有心,在开室的祭台上,为我家老贼烧三炷香,离去吧。”
未几,室内的机括声也彻底消失了。只有原本鸳鸯亭的位置,出现了一块石凿的碑文。这一次,那造陵者没有为难旁人,直接写成的汉字。
石门打开了,通往开门的生路也出现了。
死室还是那个死室。
若不是有三个人消失在了众人的面前,他一定会以为,先前的一切,只是幻觉。
石蟠龙,鸳鸯亭,围亭池,通通都不见了。
死室里,机刮还在剧烈的震动,就像一个年迈的老者,苟延残喘般发出“嘎吱嘎吱”的刺耳声音。死室环境在不停的变幻。瞬间之前还有山有水有池有亭的美丽地方,正在以匪夷所思的速度,消失在东方青玄的面前。
以一种绝决的姿态,她往下一沉,直接将脑袋钻入了水底。
她没有回头,也没有机会回头。
东方青玄大喊了一声。
“夏楚!”
她没有犹豫,纵身往下一跃,人便落入水里,溅起一声巨大的“嘭”声来。
“赵十九,我说过,死也要与你死在一处,做了鬼也要缠住你,你休想就这般逃开我。”
挣扎着,就像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牵引着,她原本无力的身子,突地充满了力道,一把掰开了东方青玄抱来的手,便朝已经被没了顶的鸳鸯亭奔过去。
“我不准你抛弃我!”夏初七尖声大叫着,撕心裂肺一般红着眼,看向那个被完全淹没的男人,大滴大滴的泪水,终是从脸上滑落下来。
赵十九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动听的话,哪怕这个时候,也是如此,一句“好好过日子”,无半点惊天动地的美丽词汇,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夏初七喉咙鲠住了。
“阿七,机关已破,你们可直接去开门,离开皇陵。往后,好好过日子。”
静静的,他看着她,一如既往,淡然清贵。
只剩一个头,还浮在水面上。
赵樽的身子已经淹没了。
“赵十九!”夏初七面色煞白,一双眼睛赤红如血。
赵樽似是有话要说,可喊了一声,却没有继续。
“阿七……”
可还不等她就势站起,一口鲜血,便从嘴里喷了出来。
“混蛋!赵十九,赵樽!”夏初七心尖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喉头涌上一股腥甜,双手狠狠推向东方青玄,便要起身。
“我滚不开。”
夏初七大吼一声,狰狞得像一只受伤的小母兽。
“你滚开!”
东方青玄见她如此不要命,想要拉她,可左手受伤却不方便,只好一条腿横扫过去,将她拌倒在地,然后翻转身子,以一只手撑地,死死将她压在身下,“不准去,你送死是吧?”
“赵十九!”夏初七扑了过去。
赵樽目光淡淡地看着他,眉宇间一片决然。
“我不想她欠你一条命。”
东方青玄就地一翻,面色泛着红,死死盯住他,“谁要你救,谁要你拿命来救?”
“天禄!”
没有了石蟠龙,赵樽根本无法借力,人下沉速度极快。
池中淤泥极厚,下方中空。
瞬息间,整个鸳鸯亭的地面,在水中,一起往地底沉入。
漫天的水注,冲天而起,像倾盆大雨,不停喷洒。
这时,鸳鸯亭和石蟠龙开始整体下陷。
不等夏初七跑近,只见鸳鸯亭中极快的掠出一道人影,一身黑色战甲宛如天神莅临,疾掠如风,在震天巨响的机括声中,他身姿敏捷地扑向了池中的东方青玄,直接将他拎了起来,“砰”一声,就重重甩在了岸边夏初七的身上。
一声低沉的声音,从鸳鸯亭里传了出来。
“阿七小心!”
“赵十九?东方青玄!?”
夏初七面色苍白的盯着那一处,不明所以,只呼吸一紧,就奔了过去。
突地,鸳鸯亭传来一道巨大的轰鸣声,里面的夜明珠一闪,发出一束极亮的光芒。
“轰!”
夏初七惊呼一声,几乎震动了众人的耳膜。可那池水根本没有漂浮之力,先前池中有石板,如今脚底一空,就像陷入了沼泽,人根本就收势不住。他就像被怪物拽住了脚一般,以极快的速度陷入淤泥里。
“东方青玄!”
东方青玄脸色一变,突地整个滑入池水,就势抱起她,往池边上一甩。他自己的身体,却在迅速下沉。
“你们先退出鸳鸯亭的范围。”夏初七大声喊道旁人,又抬头看东方青玄,“你别管我,你快松手自己逃命。”
解开棋局至关重要,棋局破不了,左右大家都是一个死,早晚而已。
赵樽始终再没有回答一句话。但大家都知,他没有心力回答。
“殿下,棋局能解吗?”
“我撑不住了。”
“快压住石蟠龙,以免复活!”
“机关要反嗤!”
四周传来惊呼。
由于的震位和艮位少了人,失去控制的石蟠龙,颤抖了几下,开始整体向池底陷落。
“甲老板!甲一!”
心里一慌,她几乎整个呆住了。
可甲一再没有回答她,池子里哪里还有人在?
夏初七呐喊了一声。
“甲一!”
夏初七拽着甲一,又被东方青玄拽着,三个人串串似的拽在一起。而东方青玄的左手是从石蟠龙的嘴中活生生拉出来的,血淋淋的看着极是骇人。而且,只有右手用力,他到底还是拉不住两个人,眼看夏初七也要陷入池底,位于下方的甲一,突然掰开了夏初七的手。
“东方青玄!”
同一时刻,只听见“砰”的一声,一个身影飞快地扑了过去,将脚挂在坤位的石蟠龙身上,一只手拽住她的身子,使劲往上提。
“楚七!”
“阿七——”亭中的赵樽,猛地转过头来。
可她一只手的力气,如何能把甲一沉重的身子拽起来?几乎就在刹那,她的人也跟着他往池底陷入。
夏初七呐喊着,想要拽住她。
“甲老板!”
甲一动作微微一滞,像是在她的尖叫中,清醒了一秒。突地,他用力将她往上一顶,她歪斜的身子又坐回了原位,可他却因了这力道,身子下沉的速度更快。
“阿楚……”
“甲老板,不,你抓住石蟠龙,我,我要掉下去了。”
夏初七大惊失色,一只手拽紧了她,另一只手紧紧攀在石蟠龙的脑袋上。
“甲老板,你抓住我。”
可哪里会想到,石蟠龙不吐水了,但原本只及腰间的池水底部,淤泥的底板好像突然中空了似的,让甲一泡在池水里的身子,迅速往下陷落。要不是他原本抱住夏初七,整个人可能已经彻底陷进去了。
她原以为他只是脚软了。
“甲一!”
突然,“嘭”的一声,原本抱住她的甲一,身子猛地往下坠。
如今,只等最后的时候到来。
八个蟠龙的嘴都堵上了。
更不知此时亭中的赵樽额头上的冷汗,比东方青玄还要来得密集。她只能默默的祈祷,一边观察东方青玄灰败的脸色,一边安慰陷入狂乱的甲一,心里则一遍遍念着赵十九“快快快破局”。
也不知鸳鸯亭里棋盘上的风云。
她不知时间过了多久。
“甲老板,你等等,殿下马上就可以破棋局了。真的,马上就好。他一定可以的。”
他不知在想些什么,情绪就像崩溃了一般,看着她的时候,他双眼睛里全是火一样的光芒,让她心惊肉跳,却又不能丢开他不管。
她消停了,可抱着他的甲一,却不消停。
“阿楚……”
虽然她奇怪为什么自己也药物入体,却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发疯,反而还保持着清醒,但她终是不想真出了事情,累及旁人。于是,闭紧了嘴巴,她收敛住心神。
她的脑子痛得快要炸开了。
夏初七仔细想,还真是。
“我……”
“不要激动,妄动欲念。”
看着她紧张的样子,东方青玄微微抬头,顾不得额头上那大滴大滴滑下来的冷汗,也顾不得手上生生拉扯的疼痛,一双淡琥珀色的眸子,全被一种说不清的暖色给染指殆尽。
“还笑得出来?”她眉头蹙紧了,“你且忍着,等出了死室,我便为你包扎。”
夏初七仍被甲一死死圈着,这才反应过来,她虽没有流泪,可双眼却湿润模糊,实在是丢人之极。而她面前的红衣男人,似是极为满足她的失态,丝毫不在意那一只手废掉没有,只面带笑意地看着她,勾了勾唇角。
他的声音突然传入耳。
“你在哭?”
但于她自己而言,不管过去了多少年,她记得最清楚的,仍是那清岗树林中初见的红衣公子,火一般妖娆的身姿,美得惊人的面孔,那是他无数次华丽登场中,最为初始的一幕。
这一点,她敢肯定。
夏楚是认得东方青玄的。
就像记忆突然出现了故障似的,她的眼前好像出现了京师的城墙,还有一个似曾相识的人影。他面带微笑,偶尔嘲弄,偶尔戏谑,偶尔讽刺,可每一个眼神都那般的清晰,像本就刻在脑子里一般,硬生生往外挤,可画面却偏生模糊不清。
这一刻,夏初七脑子里波浪翻飞。
东方青玄便是这样的男人。
有一种人,他倾国倾城,如花似玉,邪魅入骨。可平素却像一只冷血动物,杀人如麻,无情无义,从来不将他人的生死放在眼里。但他们也有感情,也会动情,甚至也愿意为了他人去牺牲,还可以牺牲得如此妖媚横生,牺牲得比别人更加令人震撼。
听他这般说,夏初七脑子里,有一种情绪在疯狂的嘶吼。
“放心,误不了你的事。”
“你一定要支持住。”
这回,他没抬头。
“嗯。”
她又唤了他一声。
“东方青玄!”
她无法去想那撕裂一般的疼痛,只不停地瞄向鸳鸯亭里,期待赵十九可以速战速决,她好为他看伤。
隔着一米的距离,他妖艳的俊脸在她的眼前,慢慢变得苍白,大概因失血过多,加上药物作用,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眼看支撑不住。
看着东方青玄,她凝噎了。
夏初七咬了咬下唇,她不敢想象以血肉之身抗拒机关是怎样的疼痛。但她是亲眼见过蛤蟆哥被机括活活绞死是什么样子的。
“本座不想功亏一篑。”
“你……怎么能拿手去堵?”
“无事。”
东方青玄微微抬头,表情极淡地看她一眼。
“你的手,怎样了?”
夏初七浑身僵硬,紧张得嘴巴张开都困难。
东方青玄没有回答她,或者说他没有力气回答她。他的身体界于两个方位之间,呈诡异的匍匐状,手上的鲜血还在往下流淌。
夏初七惊呼一声,耳朵嗡声响,神经仿若被冻结。也因了那血腥的画面,她差一点失去的神思又回来了。
“东方青玄!”
夏初七在甲一的右侧艮位,居于震位的东方青玄,则位于甲一的左侧。如今,他将双脚勾在震位石蟠龙的身上,一只手竟是活生生地塞入了坤位石蟠龙的嘴里,只一瞬,鲜血便从那龙嘴里溢了出来。
东方青玄突地整个人扑向了坤八位。
她为了挣脱甲一的怀抱,低头就咬向了他的肩膀,可就在这电光火石间,眼前一道红影闪过。
“甲一,我咬死你。”
再者,他所中的药性,不比任何人少。
他定然到了关键时候,分不得心。
人就怕慌乱,她心神失守,整个人都混沌起来,抬头看向亭中,她却没有听见赵樽的声音。
唤不醒甲一了,夏初七看着石蟠龙就要合上嘴。一刹那,心窝便灌入了彻骨的寒意。赵十九说过,机会只有一次,破不了阵,大家都得死。
“娘,娘……”
恍惚间,甲一像是看了她一眼,可双臂却未松开,仍是双手哆嗦着抱紧她的腰不放。一双原本无波无浪的眼神,再一次浑浊起来。
“你清醒清醒。”
眼看她的身子要被甲一拽到水里,她“啪”地一声,扇在了甲一的脸上。
可赵樽先前吩咐过,阵法未彻底破解之前,每个人都不能离开位置。不仅如此,除了她之外,这会子,每个人似乎都有些陷入了迷幻之境,双手抓住石蟠龙都在颤抖,如何来帮她?
她拔高了声音,大喊起来。
“快,坤位石蟠龙的嘴快要合拢了,谁帮帮忙——”
“阿楚……阿楚……”甲一低低呢喃着,已然话都说不清楚。看着他这样,夏初七心里的恐惧感也升到了极点,只觉面前的天空在变色,乌龙密布,耳朵被雷电的声音震得快要麻木了,眼前不停出现各种幻觉,好在她大概欲求太多,物极必反,神智由始至终都能保持一分清明。
“甲老板,这是幻觉,幻觉。”
但她知这不能怪他,他只是扛不住迷药了。
夏初七挣脱不开他,气恼不已。
“阿楚!”甲一神智有些不清,双臂狠狠抱紧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打雷了,打雷了……阿楚……不要怕……”
“甲一,你清醒点,快堵住石蟠龙的嘴……或者你骑上来,我去!”
夏初七心里一惊,怕扰了赵十九的心绪,不敢高声大喊,只使劲儿推着甲一的肩膀,低低吼他。
“阿楚!”
二话不说,张开双臂便抱紧了她。
她惊呼一声,眼看石蟠龙的嘴已经张大到了极致,不由紧张得惊出了一身冷汗。可水中的甲一闻声抬头,赤红着眸子,看见是她,似是惊喜到了极点,直接朝她的位置跑了过来。
“甲老板!”
可偏偏,在震位上,有雷声。
或者,雷电本就是他的心魔。
除非——他怕雷。
为什么突然这般了?
甲一的功夫极高,不说比赵樽陈景和东方青玄之流厉害,但与旁的侍卫相比,绝对毫不逊色。就在先前夏初七忽冷忽热,身子直打哆嗦的时候,她还见他板着一张脸,神色极是淡定。
完了!甲一心魔入脑了?
夏初七面色猛地一变。
“打雷了,打雷了,娘,打雷了……”
夏初七位于艮七位,离甲一的位置约摸有一米远,她吃惊地侧眸望去,只见原本狠狠拽着石蟠龙脑袋的甲一,面色在夜明珠的光线下,带着一种绿油油的凉意。就在她看去的刹那,他手中的石块,“咚”一声掉入了池水里,而他的双手也慢慢地松开了,抱住脑袋就滚到水里,嘴里不停的喃喃。
可赵樽喊完了,他却没有什么反应。
坤八位置的人是甲一。
过了片刻,赵樽终是从亭中喊出了最后一个。
“坤八!”
夏初七摇晃了一下脑袋,只觉先前的白雪与空冷都没有了。倾盆而来的大雨,带着闪电与雷声,劈头盖脸的从她的头顶劈下,甚是骇人。
这般说来,雷声也只是她一种幻觉吧?
按他的说法,八卦分别象征了自然界里的八种物质。分为天、地、雷、风、水、火、山、泽。
赵樽的声音再次从亭中传来。
“震四为雷。”
突地,她的耳朵里,传来一道雷电的声音。
“轰隆隆——”
胜利就在面前,她的心脏“怦怦”直跳。
看起来,赵樽棋局还算顺利。夏初七猜度着,心里喜滋滋的,心道:那祖姑奶奶也算是做了一次好人,也亏得她有遗憾,要不然,不设这棋局,他们不是就死定了?
如此一来,八个方位,只剩最后一个。
到如今,人人都像是在咬牙坚持,与迷幻药做着搏斗,有两个已然不太清醒。幸而震四位上的人是东方青玄,他撑起身子,照程序做了一遍,石蟠龙止住了水流。
倒数第二个,震四到了。
“震四!”
没有了“喷泉”在前面,夏初七长长松了一口气,“噢耶”了一声。
微微激动了一下,她风快的将手中的石头塞入那缓缓张开的石蟠龙口中。只听见细微的一声“咔”,那石蟠龙就像受了某种刺激,身子颤抖几下,嘴里的水流再也没有冒出来了。
她听出来,他的声音极哑,极沉。
艮位上的人,正是她。
赵樽终于喊到艮七了。
“艮七!”
烟雾都在往鸳鸯亭中密集,赵十九自然也闻得到,他也是肉体凡胎,应当也不好受。可他们下面的人虽不好受,到底不需要做什么事情。可他不好受,还要与死人斗智,简直是折磨吧?
她心里突地“咯噔”了一下。
亭中的赵樽呢?
她虽说难受,但神智总算还清醒。而其他几个人,却不像她这么幸运了,有人已然整个的趴在了蟠龙背上,紧紧抱住它,仅靠最后一丝理智在支撑,就连东方青玄那张俊朗的脸孔,在夜明珠的光芒下,也一阵青一阵红的发生着变化,可见那药力之猛烈。
夏初七静静的等待着。
可这会子,却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
一刻钟,说来很短。
果然,他们与她一样,面色极是难看,额头布满了细汗,几乎都徘徊在入局的边缘,甚至情况比她还要糟糕。但这些人能撑到现在,都不是普通人,即知是心魔,都在苦苦抗拒。
她思考着,转头看了看旁边的人。
这冷与热,都是假的吧?
很明显,她也像外面“中毒”的那些人一样,在这卦象中产生了幻觉。
再怎么厉害的机关,也不可能随便转换四季,说下雪就下雪,说发热就发热?她最多只能利用方位改变一些细节上的东西,可偏偏,那种让人产生幻觉的药物,如今正在从她身前的蟠龙嘴中喷出来,不吸入肺里都不可能。
听得赵樽冷冷喊了一句,她突地反应过来。
“屏气凝神!坎为水。”
咬着牙齿,她冷得咯咯作响。
“好冷!”
她先出了一身的热汗,衣裳也被池水的雾气溅得湿透,如今再被铺天盖地而来的冷意侵袭,那感觉简直要老命,就如同赤裸着身子在大雪地上打滚儿。
很快,兑二,巽五,都被喊过,赵樽又喊到了坎六。坎六是陈景,当他照样堵了石蟠龙的嘴。可原本的炎热之气,突然间又没有了,整个天气直接转换成了漠北那般的大雪天,冷得刺骨头。
虽不知他是不是在与自己说,但她还是耳朵根烫了烫,有些不好意思。赶紧回回神来,不敢再胡思乱想。
夏初七微微一惊。
就像知道她的想法一般,鸳鸯亭中的赵樽,突地冷冷补充了一句,声音甚为凶恶。
“收敛心神,离为火。”
可这一次,却与第一次不一样,除了石蟠龙不再吐水之外,原本星空万里的假场景发生了变化。就像前面是春天,突然变到了夏天一般,她觉得身子越来越热,越来越热,尤其看着赵十九的影子,一股子暖意便从脚底慢慢蔓延到了四肢百骸。
离三是如风,他马上照做了。
看上去,便不是按一二三的顺利排列的。
赵樽又在亭中轻喝一声。
“离三!”
想到这,她心里突地涌入一股子激动。
这个男人,是她的。
里面影影绰绰,她看不清赵十九的容颜,却觉得他一人独坐于那一处,默默与棋局搏斗的样子,俊雅无匹,在夜明珠下,整个人似乎都散发着一种淡淡的清辉,容颜绝世,高冷尊贵,指点江山独他一人而已。就是这般的他,轻而易举地就驱散了她内心深处潜藏的恐惧。
她吐了吐舌头,看向了鸳鸯亭中。
赵樽没有回答她。
“好神奇!”她感叹着,“赵十九,加油。”
这与机械原理,似乎也差不多吧?
果然机括被石块卡住,停止了运行。
夏初七惊奇的看去。
他很配合,极快的俯身,果然见到那吐着水流的石蟠龙,缓缓地张开了嘴巴。他抿着唇角,迅速将手中石块塞入了蟠龙的嘴。接着,那一只石蟠龙就像吃东西被卡住了,原本喷泉一般的水流,顿时停了下来。
坐在乾一方位的人是拉古拉。
“好。”
她正在思考,亭中就传来赵樽低沉的声音。
“乾一!”
但她莫名的相信赵樽,虽然陵墓的机关设计巧妙,但赵十九的思维方式和智慧,却是她永远都达不到的高度。从她认识他到现在,他还从来没有做过没有把握的事。这次,也不会例外吧?
想到这,她心底紧张的弦,绷到了极致。
夏初七位于艮位,被石蟠龙带着,慢慢地围着鸳鸯亭转动。虽然眼前的景象比夜晚在儿童游乐园还要美丽几分,但她却无心欣赏。一刻钟的时间,实在太短。那祖姑奶奶留字说,一刻钟棋局不破,观棋之人必死。可她将自己一辈子破不了的局,留给了赵十九,也实在太歹毒。
若非亲眼经历,她真的不敢相信。
光线下的众人,像极了一具具朦胧的皮影儿,有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让她觉得这些天的遭遇,就像做了一场噩梦。
幽幽的光,冷冷的,凉凉的。
水雾袅袅间,夜明珠照亮。
石亭有台阶,位置较高,夏初七骑在石蟠龙上,没有办法看见亭中的棋局,只能依稀看见赵樽的身影,坐在石墩之上。
赵樽飞身而上,直接入了鸳鸯亭。
对于八卦术数一类的东西,众人都不大懂。赵樽也没有时间与他们解释,只简单地告知了众人八卦方位,陈景便率先应声而上,拉拽住一只石蟠龙的脖颈,大力一喝,人已经骑了上去。其余人纷纷效法,也骑上了不同的石蟠龙,控制住不同的方位,静静的等待。
“开始吧。”
赵樽淡淡剜她一眼。
“这样好,大家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若是同年同月同日生,也算是缘分,下辈子再见,我等大家吃肉喝酒。”
大概经历的死亡考验太多,听了“死”字,大家都有些麻木,并没有多说什么,而夏初七则是松了一口气,朝他一笑,极是灿烂,就连唇角的梨涡,也适时的跑了出来。
“一同赴死!”
赵樽没有马上回应,只看到夏初七时,目光深了深,面色冷凝地慢慢吐出几个字。
大概所有人的想法都与她一样,他的目光,也都疑惑地看向了赵樽。
“错过会怎样?”夏初七忍不住,还是小心补充了一句。
“切记,不可错过,时机只有一次。”
“是,殿下。”
“本王会入鸳鸯亭内下棋,你们八人分居于八只蟠龙的身上。本王喊到一个方位,蟠龙的嘴会打开。那些与八室互相牵引的机括,便位于其中。本王喊到哪一个,必须迅速将手中石块堵入石蟠龙的嘴里,不让它有机会合拢。如此,便有机会让八室的机关不再重置,从而破解整个九宫八卦阵。另外,在机关未有彻底破解之前,每个人都不能离开自己的八卦位置,得同时压抑住石蟠龙才免得受机关反嗤。”
片刻后,他喉结滑动一下,沉下了声音。
她在惊叹,赵樽则在观察。
是多么强大的机关术,才能办到?
八只石蟠龙,围绕着鸳鸯亭缓慢地转动起来,就像夏初七在后世的儿童游乐园里见过的旋转木马一般,转动得不算太快国,但极有节奏,带着一股子巨大的推动力,在缓缓划圆。
接着,神奇的景象出现了。
众人点头应了一声,赵樽看了夏初七一眼,缓缓按下了松树碑。
“是。”
她感慨着转头,却见赵樽面色冷凝,一只手负于身后,目光环视众人一圈,沉声道:“八只石蟠龙口中的水流,间隔片刻,吐一出毒气。且人一靠近鸳鸯亭,身体便可感知湿热。我推断,皇陵的地底应有火山口,而这死室中的毒药之源,也在地底,从蟠龙口而出,由此漫向室内。故而,你们且记好了,我们越是接近鸳鸯亭,毒气越是浓密,一定要保持心神宁静。”
结构太精细了!
布局太神奇了!
八只石蟠龙,八个石室,八个方位,这死室是九宫八卦阵的走位,而这个鸳鸯亭,除了是一个浓缩的九宫八卦阵之外,还是整个八室布局的缩小版?
想着赵樽先前的解释,夏初七不由感慨。
它们活生生在戏水,分居于八个方位。
在赵樽的吩咐下,每人用刀剑砍了一块死室里的石块抱在手里,很快赶到了鸳鸯亭外。也纷纷见到了围着石亭那一圈池水里的八只石蟠龙。
要知道,时下的战争,本就是以阵法为主,赵樽能屡战屡胜,与他的排兵布阵有相当大的关系。所以,在这个方向,他确实有一些造诣,对于不懂的人来说,他就是一盏指路明灯。
八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顿时震散了先前即将赴死的颓然之气。众人来不及考虑,也无须考虑,纷纷按赵樽的指示去做。不管是他的侍卫,还是锦衣卫,对他都有绝对的信任。
“是,殿下。”
“先不管中毒的人,你们都随了本王来。”
说罢,他看向陈景与甲一他们。
赵樽点头,仍是若有所思,“布八门,计八卦,入阵心,破阵眼,只要破解鸳鸯亭,整个皇陵前室的阵法都将被破解。如今我们还清醒的人,剩下九个,正好。”
“什么宫什么宫,什么心,什么眼,我们也听不懂。”夏初七哀叹一声,紧张地搓了搓手,“赵十九,你直接吩咐说怎么办吧?”
“刚才本王仔细思量过了。皇陵前室八室的布置,除了采用奇门遁甲的排局外,实则也是在九宫八卦阵的基准上进行的变异。死门为八门之大凶,居中西南坤宫,与艮宫生门相对,入墓时居巽宫。与乾兑二宫相生。先前我看那鸳鸯亭,发现围亭的八只石蟠龙位置,正好居于乾、兑、离、震、巽、坎、艮、坤的八卦方位。而八个方位的八只石蟠龙,又分别指向休、生、伤、杜、景、惊、死、开八室。依本王所见,鸳鸯亭便是整个前室九宫八卦阵的阵心。棋局则为阵眼……”
看了他俩一眼,赵樽半阖了眼,缓缓出口。
在他在,她安心。
赵十九这个人,不管在什么时候,总能保持这般的冷静,无论身在何处,都能充当人群的顶梁柱和定海神针。
“是啊,赵十九,你快说。”夏初七咽了咽唾沫,目光满是希冀地看向赵樽,内心深处说不出来的激流涌动。
“好。”东方青玄笑得爽快,“要本座怎样配合?”
“如今只剩下破棋局一途。”
“本座若不走呢?”东方青玄笑了。
“你若走,本王为你指路。”
就像知道东方青玄心魔入脑一般,他眉头蹙起,淡淡地瞄了他一眼,然后拽了夏初七过来,仔细清点了一下地上的人数,冷硬的神色,极是凝重。
这冷飕飕的声音,来自赵樽。
“东方大人!”
东方青玄强压下的心绪,再次被挑起。
夏初七微微一愣,随即笑了,“我没有激将的那个意思。我说的是实话,你犯不着如此的。”
“七小姐,你这般激将本座,本座却是不想走了。”
他没有告诉她说,在皇陵的遇见,并非是恰好遇上,更没有说他与赵樽一样,在雪崩的刹那,也是想进来救她。只是别开头去,看了一眼地上那群人,轻轻一笑。
气血翻滚,他双目一赤,捂了捂胸膛,运气提神,好不容易才压下那股子情绪,嘲弄地挑了挑眉,冷哼了一声。
一句“我们”与“你”不是一路人,泾渭分明的把她与赵樽,还有与他之间的关系,划了个清清楚楚,生疏有别。
先前她生气的与他大吵大闹,那是她不拿他当外人。可她如今看似随和的说软话,在他听来,却字字诛心。
东方青玄向来微笑从容的面孔,微微凝滞。
“大都督,我先前一时激动,说话重了,你大人大量,不要与我一般见识。不过,我仔细想了,你的话也有些道理。你与我们在这座皇陵里相遇,原本就是碰巧。我们与你本来也不是一路人,我不该那样骂你,更没权力强求你留下。不如,你先领你的人走吧?至于他们,不到最后一刻,我真的不想放弃。”
等缓过那口气,她走向东方青玄,极是诚恳的道歉。
其实,她也知道东方青玄的做法,是正常人的理智做法。虽然放弃这些人,她自己做不到,但她不能要求别人也与她一样的思想,他有合理追求性命的权利。
夏初七见他如此,喉咙噎了噎。
“随你们的意。”
东方青玄唇角讥诮的扬了扬,转过头来,没有看夏初七,但眼圈略略发红,显然也与她一样,因为生气而动了执念,如今也只是强压下来。
“私欲也是欲,我们若这般做法,岂不是刚好入了死室的陷阱?”
赵樽沉默一下,望向东方青玄。
“阿七说得对。”
时间仿若静止,四周的呻吟声,嘶吼声,疯子一般的嘈杂呐喊声,越来越密集。而离死室机关启动的限时一刻钟,也越来越短。一刻钟不出死室,他们所有人,都将会葬身于此。
“赵十九,这事你拿主意吧。”
观察着他的面色,夏初七闭了闭眼,若有似无的叹了一声,终是慢吞吞说了一句。
“赵十九……”
明明看着她的脸,却又好像他根本就没有在看她,也不知在考虑些什么。
赵樽没有向她解释,黑眸略有些沉。
瞥了东方青玄一眼,她有些不明白。生气了,她了骂东方青玄,这也是执念之一?可为什么她动了念,却没有马上发疯呢?
“我……只是生气了。”
他的声音,彻骨的冷寒,向来都有镇定的作用。夏初七看着他的眼,与他担忧的视线在空间交汇片刻,就像从恶魔手中被拯救出来的一样,激灵灵打了个冷战。
“不要动执念。”
赵樽抢步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迅速掐住她的人中穴。
“阿七。”
夏初七刚才与东方青玄吵了几句,就觉心浮气躁。这突地喊了一声,大概情绪太过激动,脑子一阵阵发晕,心窝就像堵了一团棉花,呼吸瞬间吃紧。那感觉,就好像空气里的氧气突然被人抽干了一般,心跳加速,心神不宁,双腿刹那发软。
“赵十九,不要杀……”
“殿下的意思如何?”
她原以为他要动手,没有想到,他缓缓把绣春刀收入刀鞘,并没有再执意杀人,而是背转过身,轻轻一笑,看向了立在那处一直没有吭声的赵樽。
夏初七紧张的喊了一声。
“东方青玄!”
同样的一句话,东方青玄还给了她,然后冷哼一声,他狠狠甩开她的手。
“我的死活,与你有何相干?”
夏初七咽了咽唾沫,毫不示弱的抬头,哼了一声,又冷笑道:“还有,大都督你可不要忘了,这死门叫‘欲望之门’,你这般做法,也叫私欲。一旦动了欲,你也休想走出去。杀了他们,你照样活不成。”
“不要瞪我。”
东方青玄眯起眼睛,看着她,脸色极是难看,是夏初七认识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见到他这般模样。
夏初七双臂展开,横在他面前,怒得口不择言。
“对,所以,你是一个自私自利的冷血怪物。所以,你这辈子就该找不到人待你好,就该一个人孤独终老,就该一个朋友都没有,就该死了都没人愿意为你上三炷清香。行,你要走,你自己带着你的人走,不许你杀他们。”
“在本座这里,从来没有战友,没有兄弟。”
“大都督,先前我们说好的,不抛弃,不放弃,你明白是什么意思没有?他们眼下还活着,他们是我们的战友,是兄弟,我们怎能放弃他们?如果放弃,我们就算活下来,也会一辈子承受良心的谴责,又有何意义?”
几乎下意识怒斥一句,夏初七见他面色一变,显然要动手,惊了一下,猛地拽住他的手腕,一眨不眨地看着他手上泛着寒光的绣春刀,声音快速而坚定。
“我的死活,与你有何相干?”
东方青玄微微眯眼,“不杀他们,你肯走吗?”
“东方青玄,你混蛋!”夏初七怒吼着冲了过去,瞪着他,嘶声大声,“你为什么一定要杀人?杀人很快活,还是很有成就感?”
他态度极是坚决,看得夏初七心脏骤停。
“不要犹豫,动手。”
说罢,他不再理会她,狠狠一拂袖袍,淡定地转头,看向如风时,俊朗的五官,再次带出一抹妖妖娆娆的笑。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带血的刀,锋利刺骨。
“命运?”东方青玄莞尔,“人早晚都有一死,早死早投生。再说,在天堂里快活的死,总比一刻钟后,大家都在地狱里痛苦而亡来得好。”
“错了,你又不是他们,你无权决定他们的命运。”
见他如此轻贱人命,夏初七恼了,大声嘶吼。
“带上他们,只会来不及!”东方青玄加重声音,绣春刀指向地上的人,每一个字眼,都带着森冷的凉意,“七小姐,你没有看见吗?他们或快活,或痛苦,都在极致。如今杀了他们,他们不会有更大的痛苦。”
“不行,不要杀他们。我们马上带着他们离开,还来得及——”
夏初七红了眼睛,哪里看得这般诛心戳骨的场面?
“不能再等!”东方青玄回头看她一眼,一张妖冶艳丽的面容,难得的严肃,可唇角依旧勾着浅笑,“七小姐,本座知你好心。但若是再等下去,一刻钟到了。届时,死室机关开启,大家都会没命。”
“大都督,不可。”
东方青玄喊了一声,大红的身影一步步靠近。如风应了一声“是”,耳朵入耳,夏初七倏地惊醒过来,“呀”了一声,高声阻止。
“如风!”
那些人不知处境,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他们眼下只沉浸在自己的幻境之中,或悲或喜,或哭或笑,根本不知危险降临。
说罢,见夏初七发愣,而赵樽面无表情,他淡淡地勾了勾唇,转身便往那一群绑住了手、蒙住了眼、正在不停挣扎的侍卫走过去。
东方青玄轻轻笑着,又补充了一句。
“再迟疑,大家都得死。”
但是,经过了前面同甘共苦的六关,她与这些人已然建立了战友般的感情。他们虽然只是侍卫,却救过她,帮过她,甚至连干粮都舍不得多吃一口,就为了忠心护主。如今,他们还活生生的在那里,她连狠心丢下他们都做不到,更何况,东方青玄还要动手杀掉他们?
人都是自私的,在生死的面前,丢下同伴,自己去逃命很正常,东方青玄的选择,也是大多数人的选择。
夏初七耳朵“嗡”一声,血管里的血液都像被冻住了。
“你们若是怕动了杀念和执念,本座不介意代劳。没有了他们的拖累,我们或可离开。”
她的眼,清澈里带了一点雾气,写满了不敢置信。东方青玄与她对视一瞬便挪开了视线,风淡风轻的轻轻一笑。
“你想杀他们?”
杀谁?夏初七眸带疑惑地看他。但转瞬,她的视线落在他后方那一群已然陷入幻觉无法清醒的侍卫身上时,她便恍然大悟了一般,手抬起,指过去。
“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