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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宁问他:“那你现在跟她怎么样啊?”
林澈觉得她问的莫名其妙,什么怎么样:“我们俩能怎么样啊,现在算是朋友吧,我是真的不喜欢她。”
行吧,感情这回事,她也不好多说什么。
那群人中为首的那个男孩子叫他:“阿澈,来,我们再练一会儿,然后我们就要去赶夜场了。”
安宁窃以为,阿澈这个称呼比澈哥要好得多。
林澈还没回答,话就被安宁截过来了:“借你们阿澈一会儿,如果谁有纸笔的话,也借一会儿。”
有个女孩子扔过来本子和笔,大声的回应她的话:“给,人和纸笔都不用还了。”
那边爆发出一阵笑声。
都是善意的玩笑,林澈和安宁都不在意。
林澈不明所以:“干什么呢?”
“姐姐今天心情好,给你画一副肖像。”她纯粹是突发奇想,刚才看到一个女孩儿的书包上画着一副肖像。如果她没猜错的话,应该是她的自画像,画的还挺像的,而且让这个在他们这一群人中无论是长相还是才艺都不十分突出的女孩子显得分外个性。
所以她也想画一副,然后拓印到包上。
但是就她那个水平,给自己画肯定画不好,那就祸害别人吧。
于是她就想给林澈画一副,就这么简单。
林澈倒也十分配合她:“需要摆个什么姿势吗?”
安宁连忙摆手:“不用不用,你安安静静坐着就好。”
安宁拿着笔在纸上随意的乱画。那天晚上她在情绪最低落的时候跟林予宁说她什么才艺都没有,钢琴书画什么都不会,那只是一时激愤,虽然不是假的,但也不全是真的。
画画,她还是会那么一丢丢的。但也仅限于一丢丢而已,纯粹个人爱好,没受过什么系统的训练。
所以现在她自告奋勇要给林澈画肖像的行为,其实是有点不要脸的行为。
安宁一边给他画,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跟林澈说着话:“赶夜场是什么意思?”
“就是他们要参加一些演出,在白天的就叫日场,在夜里的就叫夜场。”
真通俗易懂的解释。
林澈接着说:“他们就以这个为生的,他们当中很多都是家庭条件不太好的,所以学历都不高,有的是高中毕业,有的连高中都没有毕业就出来混生活,但是他们这些人,都是有一些艺术细胞和文艺情怀的,所以就组了个乐队,唱唱歌,跳跳舞。什么店开业了有活动了就请他们去跳个舞唱个歌祝个兴,有时候酒吧也会请他们去驻唱,然后挣一些小钱来勉强的维持生活。今天他们跳的这个舞,就是为几天后一个商场的开业活动准备的。他们的舞蹈还是自己编的呢。他们中有一个会编舞的,喏,就是那个。”
林澈指着一个在队伍最边上的女孩:“很了不起。”
安宁行下手中的笔,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确实很了不起。”
因为安宁说了不用他摆什么pose,他索性在草地上躺了下来,顺手拽了一个草叼着,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今天怎么想起来带我来这儿?”
“就是突然想起来了,哪儿有那么多为什么?”林澈居然有点凶她。
不过她今天心情好,也就不跟他计较了,就是把他画的丑点就行了。
林澈则不知道他为什么带她来这儿,这是他的一个秘密。
就像他想不明白为什么他这么长时间没见安宁了,也不觉得想,但再一见她就觉得再也不能忘。
他只是想把他的秘密跟她分享。
如果他不能多看清她一点,那让她多看清一点他,他们的关系会不会近一些?
“林澈,你是不是很向往他们这样的生活?”安宁突然问。
林澈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了:“对。”
“那你是不是还觉得你的家世是种负担,因为它你才没有自由,如果给你选择,你宁愿过这样的生活?”
林澈诧异于安宁怎么会如此清楚他内心的想法:“你怎么知道?”
安宁笑:“我怎么会不知道,不是我倚老卖老,我毕竟长你几岁,你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我还是比较清楚的。”
尤其是你这样根本不想在我面前掩饰的时候。
林澈微微皱起了眉,她不喜欢安宁一直强调她比他大这个事实。
“你现在不也算是他们乐队的成员吗,他们的演出你去过吗?”
“没有,你知道的,我妈那样,演出这种抛头露面的活动我怎么去,万一被人认出来了,被她知道了,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不过为什么突然问这个,怎么了?”其实他以后见不见的到他们还在次要,他妈妈那样的手段,而且还为了他什么都做的出来,如果因为他导致他们遭遇了什么变故,那他可真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了。
安宁一副早就预料到了的表情:“就知道你没去过,如果去过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林澈,你不知道他们这些人都是多么艰难的讨着生活,我说这句话你别生气,你在那个圈子里长大,也知道很多有钱人都是什么德行,他们在有钱人面前把头无限的低下去,才能得到他们的一点施舍。跟他们比,你不应该有什么不知足的,也不应该有什么不满意的,只要你愿意你的家庭永远不会是你的阻力。所以,别老想着做一个叛逆少年了。”
林澈不说话,安宁也不知道他听没听进去。
其实她也没过过这样的生活,也不知道有人真的会因为穷而卑微到什么程度。她对穷的最深的感悟,都是从她一个朋友的身上得来的。
那个女孩儿,应该算是她朋友吧。
她叫宋栗儿,很柔软很柔软的一个名字,课说实话,安宁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像她那样活的坚硬的人。
宋栗儿和她,是大学舍友,虽然时舍友,说实话,她真没见过她几回。
从军训时就开始做兼职的宋栗儿,在安宁的定位里就是个奇葩,刚开始谁也不了解谁吗,安宁也不知道,她其实是用了多大的努力才走到了这个她一点都看不上的大学,跟她做了舍友。
后来慢慢熟了,安宁才慢慢清楚她的情况。其实她从来不会说她有多艰难,从来不会诉苦,安宁若知道的这些,还是因为和她关系最好,而从她偶尔提及的只言片语中提取出来的。
她妈妈结了三次婚,离了三次婚,结一次婚生一个孩子,离了婚孩子都归她,宋栗儿是最大的那个。
下边还有连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她妈妈,吸毒。
这是安宁想都没法想的生活。
但是宋栗儿就这么一个人扛着扛下来了,十四岁就一个人把她妈妈送去了戒毒所,自己带着两个弟弟生活,两个弟弟一个九岁,一个七岁。
宋栗儿不肯把他们送去孤儿院,她自己一个人上学,还要送两个弟弟上学,再加上他们三个的生活费用。她能怎么办,她只能玩了命的打工,做兼职。
她真的是典型的灰姑娘,但是现实中真的没有王子。
但她只是人,不是神,她只有很少的时间来学习,所以她就算在学习上也拼了命也只能来上一个一般的大学。
然后继续这样的生活。
宋栗儿有一次在夜店被客人灌醉了之后回来对安宁说:“安宁,我总觉得我扛到大学毕业就好了,只要我能扛到就好了,就好了,真的。”
安宁听着都想哭,跟宋栗儿比,她那些自以为孤独难过到扛不下去的情绪,算什么啊?
就是宋栗儿,对安宁说过:“安宁,我将来一定不要穷,一定要出人头地。”
安宁忽然就有些想她。
她们俩都是性格很淡的人,平时只有真的有事才会联系,所以大学毕业后就很少联系了,也不知道她还记不记得她了。
安宁继续试图说服林澈:“你还是太小,太单纯,并不是所有社会底层的人都像你认识的这些一样,虽然穷,但还是有梦想有目标,也愿意以善意来待人,你还记不记得今天早上我们在公交车上见到的那个大妈,很多人其实都是那样的。”
被安宁打上了“单纯”的标签,林澈很不高兴,毕竟,说一个女生单纯,是夸人的,但说一个男生单纯,总觉得像是在骂他傻。
所以他忍不住想刺一刺安宁:“是啊,所以你就那么神勇的把人家冷嘲热讽了一番。”
安宁的弱点林澈还是知道一点的,她对自己的定位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高冷女神,但她其实只是一个容易冲动的女神经。
虽然林澈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的,但安宁显然总是对自己这一点很失望。
听林澈这么一说,安宁果然瞬间就懊恼了起来,一直在画着的笔也停了下来,指着林澈的鼻尖:“这件事能不能就不要再提了,我也知道大庭广众之下跟一个大妈吵架很丢人很丢份。”
可她就是控制不住她自己呀。
林澈看见安宁懊恼的神色,他又不忍了:“行了行了,我不说了,你接着画。”
安宁又提起了笔,不过显然刚才突发奇想时的兴奋劲已经过了,现在画的怏怏的。
林澈以为她还在生气呢,生硬的转了话题:“安宁,你知不知道,你很喜欢教育人。”
说完了又想抽自己一巴掌,他这找的什么话题呀。
只是安宁倒是不在意:“我知道呀,所以我曾经还想过当老师来着。”
安宁低头看了林澈一眼,接着画:“是不是觉得我总是说你,很烦人?”
林澈连连否认:“没有没有没有。”
安宁表示不相信:“行了,你就不要不承认了,我自己都觉得自己这样很烦人。但是我老是控制不住我自己,如果我看到有人什么地方做的不对,而我又没提醒他的话,我会有罪恶感的。你不想听就当没听见就行了。”
林澈心里想着,想听啊,怎么会不想听呢,你这样说着我管着我,总让我感觉你好像离我很近似的。
“问你几个问题呗。”安宁继续涂涂抹抹。
“你说。”
“你跟他们几个怎么认识的?什么时候?”
“哦,他们呀,不打不相识,大概一年前吧,他们中的几个男生有时候会去我们学校打篮球,那次因为场地的原因我们直接就在操场上打起来了,然后就认识了。”
男生的友谊的建立真是莫名其妙,安宁表示不理解。
“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吗?知道你家很有钱吗?”
“应该不知道,我没告诉过他们。”
他就是因为他们学校所有愿意跟他玩的人都是巴结他家的钱财权势,所以才不想跟他们在一起的,现在终于有人不知道了,他才不会主动告诉他们呢,不管什么东西加了钱都变了味儿了。
最重要的一个问题。“你是喜欢跳舞吗,还是只是想跟他们混在一起融入他们才学的街舞?”
“是真的喜欢啊。”林澈挠挠头“你不知道吗,我不是现在才学的街舞,我小时候就学过,不过后来放弃了,现在重新拾起来而已。”
安宁把手中的纸笔放下,双手交叠,指尖对着指尖,开始很认真的跟林澈谈话:“那你有想过后来吗?比如你要不要再次放弃,你未来要做什么?”
林澈没想到安宁忽然就把谈话引向了这么严肃的方向。
“我不知道。但是我想要把街舞坚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