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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娥被他这模样逗得一笑,趴在他怀里,抬起笑盈盈的双眸。
她那一双黑眸,黑白分明,清澈透亮,犹如一汪春水,眼波流转之间可以叫铁石融化。她就这么仰头看着萧明钰,软软的叫了一声“夫君”。
声音娇软软的,就像是一根又细又长的白鹭翎羽,纤白的羽尖轻轻的挠在耳根与心头,叫萧明钰的一颗心都软了起来,恨不能把怀里的人好好的揉搓一顿。
只是,虽是说好了要走,皇帝那头也准了,可依着他们的身份到底还是不能说走就走,至少得把手头上的事情得先办了。而且对着外边的人,也不好直接便说拜祭父母,只说是要两人一起出去过个生辰。
二公主自是亲自去送人,羡慕的不得了,死命拉着郑娥的胳膊,念道兼抱怨:“你怎么不早说啊。早说的话,我就和你们一起去了......”她在长安城里头待得都快闷坏了。
郑娥甚少和人说谎,对象又是二公主,不免更加难为情,差一点就要道出实情了。
还好边上还有个萧明钰,瞥了一眼妹妹,顺嘴教训道:“你成日里要不长卿,要不就孩子的,别人怎么和你说?”他顿了顿,又剑眉微挑,“再说了,真要带上你,是不是还得把长卿捎上?”
二公主平生天不怕地不怕,偏每每见着自家四哥蹙眉冷脸就觉得心里头发虚,而且她其实也觉得自己成日里拉着郑娥抱怨孩子的事情做的有些不地道,这会儿只好服软的嘀咕一句:“我就说说嘛,四哥你成日里的就会教训我!”说着又拉郑娥,“怎么忽然想起要去峨眉山啊?都说‘蜀道难,难于上青天’,这一路上翻山越岭肯定要累坏了,路上驿馆肯定也不大好,你们可得多带些东西。对了,山上肯定冷,多带些衣裳.......”
这般零零散散,倒是交代了许多。
郑娥不能和她说实话,心里头颇有几分愧疚,也不管是有用还是没用的,都一一应了。
倒是萧明钰也跟着听了一会儿,见着天色不早便打断了二公主依依不舍的话:“行了行了,再说下去,就天黑了......”他说到这儿,忍不住用手叩了叩二公主的额角,略带了些调侃意味的玩笑道,“也不知你这唠叨的毛病是哪儿来的?”
二公主今日接二连三的被自家亲哥嘲讽,不免有些气哼哼,扬起下巴直接应道:“天生的,没办法!以前每回出门玩,父皇母后不也是这么一句句交代的?”她说到后头也觉得有些失言,连忙低了头。
两边却也一静,萧明钰那屈起的手指也跟着缓了缓,没再似之前那般叩在二公主的头上,只是轻轻的抚了抚她的鬓角,语声仍旧是沉静含笑:“好了,那就送到这儿吧,这些事情我都安排好了的,必会好好照顾阿娥的,你便放心好了。”
他顿了顿,又道,“你也是,别总是到处乱跑,也就长卿脾气好不和你计较。若是真闲了,也可以去宫里陪陪父皇.......”说着,他左右瞧了瞧,顺手折了一条柳枝递给二公主,“唔,都说折柳送别,这柳条就送你了。”
二公主三两下就被萧明钰顺了毛,手里抓着柔韧的柳枝,心里一软也就没再气了。她很快便松开拉着郑娥的袖子,嘟着嘴道:“那,你们要记得要给我梢信,还有礼物!”
郑娥纤眉一弯,眉眼含笑:“嗯嗯,一定会的。”
萧明钰才没有她们小姑娘家的离别愁绪——最多几个月,用得着这么依依不舍?他随手摆了摆算是与二公主道别,然后伸手一拉,便扶着郑娥上了马车,自己则是跟在后头上去了。
二公主就站在外头,眼见着他们两人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这才扶着侍女的手上马车回自己的公主府。
时人常说“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从长安去峨眉山的这一路确实是有些难走。
虽说马车里头垫了好几层毯子,有许多枕头靠着,可郑娥仍旧是被颠簸的不轻,大半时间都是那萧明钰做肉垫,窝在他的怀里头。只是,如今正是六月里,长安城还好些,蜀地却多少也已有了些炎热的影子。有时候,午间驾车在山道上过去,一点风也没有,马车里头更是闷热。
郑娥本就被养得有些娇,算得上是身娇体贵——早年在宫里头的时候,不是住甘露殿便是立政殿,自是没吃过苦,后来无论是在泰和长公主府还是魏王府也算半个主人,自也没吃过苦。她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这会儿头一次出门,路上这般一颠簸、一闷热,就连胃口都被闷坏了,就连饭菜都吃不怎么下,开始时还吐了一回。
萧明钰也没法子,除却叫人备些药来之外也只好嘱咐边上伺候的宫人,一路上多买些开胃的点心或是水果,时不时的便给怀中的郑娥喂一些。
这般一路折腾下来,郑娥多少也有些恹恹了,好容易才被萧明钰养得圆润的下巴又瘦了许多,一张巴掌大的小脸看着更小了,犹如初夏时候才刚刚冒头的小荷尖,白嫩纤巧。
萧明钰简直就像是自己被割了心头肉似的心疼,看着郑娥那下颚处纤细的弧线,嘴里不免道:“早知道如此,不若叫你留在京里头呢,我替你来一趟也是好的。”反正他皮糙肉厚,一路上倒也没觉得吃了什么苦。
郑娥瞪了他一眼,细声道:“到底是我爹和我娘,我为人子女,总也要来见一面。这种事,哪里能够替的?”
萧明钰见着她这般模样,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的红唇,笑起来:“你爹娘就是我爹娘,怎么就不能替了?”
温热的鼻息吐在面颊上,拂动纤细的发丝,皮肤被蹭的有些痒痒的。就像是车厢外头被炽阳烤的闷热的热风,心头燥热不由也跟着冒了头,郑娥一时间只觉得颊边滚烫,含羞带嗔的抬眸瞪了他一眼,倒是没说话了。
萧明钰得寸进尺,含着她的下唇小心咬了咬,压低声音问郑娥:“要不,我们来了一回吧?”大概是当初在山上看了许多各式各样的画册的缘故,他在那件事上的热情显然非常高昂,而且总有层出不穷的点子,比如说是:温泉里、椅子上、在花丛里、假山秋千边上、在车厢里........
只可惜,因为郑娥生来面薄,很不乐意配合他这些个“出格”的点子,至今他们两人都只在榻上做过,做破格的也不过是浴池里。生生是埋没了萧明钰这个“此间高才”。
眼下山道上一片空荡,并无旁人,只能听到前头车夫挥鞭子驾马的声音还有左右两边护卫的马蹄声,四野寂寂,只有偶尔入了林间才得片刻的阴凉。萧明钰怀里抱着郑娥,说了几句话,难免便生出了这般想法。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外头的热风吹得人太闷太热了,又或者是因为一路上辛苦疲累好些日子没做那事,郑娥今日听到他那低沉的询问,竟也没像是以前那样一口回绝,只是悄悄的垂下眼去。
萧明钰见着美人低眉垂眸的静美之态,心中更是痒痒,忍不住又咬了咬嘴里含着的那瓣红唇,用舌尖在那姣好的唇线上勾勒了一会,直到那两瓣红唇被他吻得嫣红水润,啧啧有光,他才松开了些,凑过去又亲了亲郑娥颤抖的眼睫,道:“你不应声,我便当你默认了?”
郑娥悄悄看了他一眼,连忙又闭紧了眼睛,就像是受惊了的兔子捂着自己的耳朵似的。她的眼睫颤得更厉害了,一根根搭在奶白色的皮肤上,仿佛都能数出来。
萧明钰喜欢的不得了,一面垂下头,落下一个个细碎的吻,一面替她解开下头的衣裙,小声安慰她道:“你放心,边上没人。那些护卫都知规矩,离车厢有些距离呢,小声些肯定听不到的......”
他不说还好,一说郑娥便更羞了,紧紧闭着眼睛,抿着唇再不敢出声。
他一面说话,一面忙里偷闲的替郑娥解开发髻。价值连城的珠钗金簪都被丢到一边,好似不值钱的石子,而那柔软乌黑长发却被萧明钰握在掌中,轻轻的落下几个吻,然后,他便顺着那一缕的乌发一直从脖颈吻下去,指尖抚过那轻颤的脊背,喉间干渴的仿佛能冒出火星来。他喉结微动,吞了一口唾沫,以唇膜拜那秀美的雪峰与幽地,语声仿佛是含在唇齿间的:
“眉眉,你好美.......”
她满头乌发都从肩头垂落下来,发尾微微有些湿,三千青丝如情丝一般密密麻麻的缠着人。而那一寸寸犹如雪堆玉砌的肌肤却仿佛是暖阳下轻轻颤抖的琼枝,莹莹泛起薄红来,美玉一般的姣好。
萧明钰身下动着,手心则是一片滚烫,慢慢的揉搓过去,只觉得自己一颗心也跟着这车厢上上下下的颠簸着,恨不能一头栽到郑娥的心口里。
恰在此时,车前的轮子大约是碾过了一块小石子,颠了一下,他们贴得更近了。
那一瞬的刺激叫郑娥差点叫起来,好在她还记得边上有人,只好顺势垂头,重重的咬在萧明钰染着湿汗的肩头。因为太过羞恼的缘故,她这一口咬得极重,牙关紧紧的,恨不能尝到血肉味道才好。只可惜萧明钰皮糙肉厚,肩头这一块筋骨结实,一口咬下去倒是咬得她嘴巴发酸。只是郑娥不愿示弱,只好这般恶狠狠的咬着。
萧明钰却也不觉疼,反倒是将她抱得更紧,几无空隙。他的鼻息尽是如火烧一般的灼热,一点一点的喷在皮肤上,烧得人肌肤滚烫冒汗,汗液津津。他就这样伏在郑娥的耳边,一面喘息,一面哑声含笑道:“眉眉你‘咬’得我好疼.....”
天下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人不要脸果然是天下无敌!
郑娥知道他说的恐怕不是她嘴巴上咬的这一口,又气又恼,她此时都后悔死了自己今日的默许,脸都跟着气红了,偏她还不能松开嘴——就怕一松开就叫出声,惊动了外头的人。
萧明钰却爱极了她这一刻如火般的明艳,伸手抱着她那娇艳如桃花的面颊亲了亲,深深看入她的眼底,这才意犹未尽的在那一路的颠簸里出来了。
这会儿的浑身酸痛却又与被马车颠出来的酸痛不同,郑娥靠在萧明钰的怀里,忍不住骂了他几句:“你,你也太过分了.......”再重的,她也不知该怎么骂了。
萧明钰权当打是亲骂是爱,十分享受的接受了自家王妃的“爱”。他先拿了帕子替郑娥擦了擦,然后又替她理好衣襟和发髻,等一切都好了,这才掀开车帘,道:“现下应该不热了,通一通风,吹吹凉,心情也会好些的。”
果真,此时已将近傍晚,马车行在山道上,这一条山道倒是十分平坦,顺顺当当的行了过去。左右树木茂密,郁郁葱葱,依稀可见彤阳照在叶尖,只薄薄的一点红,一寸寸的流动着,流光一般的浓艳,浓浓的翠色仿佛是上好的翡翠。更远一些,是此起彼伏的山峦,淡淡的一点黛色,参差不齐,峻秀皆有,有大半都隐在云端,一眼望去白茫茫的,也不知是天上烟云还是人间烟火。
闷了一个午后,此时林间终于吹过几缕微风,带了些草木的清亮,拂过面颊,吹动发丝,仿佛是慈母的手掌一般柔软且温柔。
郑娥那羞恼焦躁的心情不知怎地竟也好了许多,她眨了眨眼睛将目光投向远处,看着那乳白色的雪峰,忽而到:“常听人说,白云深处有人家,也不知那么高的山,住的会是什么人。”
萧明钰心思灵敏,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心思,笑了笑:“必是我家岳父岳母那般的神仙眷侣。”
郑娥把头贴在萧明钰的心口处,大约是情.事才过的缘故,萧明钰的心口依旧是一团火热,依稀还能听到里头的心跳声。听着那沉稳有力的心跳声,郑娥也渐渐放松了下来,小声问道:“父皇有说,我爹娘为什么要选在峨眉山隐居吗?”
萧明钰正伸手替她理衣襟上的折痕,闻言倒是微微一顿,随即反应过来便轻声道:“嗯,说了.....”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道,“当年你爹娘要隐居,不知要往何处去。你娘因为少时一些缘故,便选了峨眉,说这里是‘如螓首峨眉,细而长,美而艳’,正是天下奇秀之所。”
郑娥仰头看他,一双明眸仿佛是被水洗过,明净秀美:“父皇一定把事情都告诉你了吧?你就和直说好了......”她靠在萧明钰的怀里,“之前,我心里头一直有些怕——也不知怕什么,就是不敢多问。所以,所以也没和父皇问太多,可马上就到到山上了,我做女儿的哪里能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你便和我说说罢.......”
萧明钰把下颚抵在她柔软的发间,叹了一口气:“你爹叫李简,你听过吗?”
郑娥怔了怔,她犹豫了一下:“我之前听小月亮提过一次,害了齐王妃郑氏娘家的就是李简?”她再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个答案,一时间都有些惊呆了,“是,是我爹?”
“嗯,”萧明钰点点头,想了想便又道,“因为齐王的缘故,很多人都没敢多提李简的名字。可是在当年,他可是当年名重一时的大才子,人都道他是天资卓绝,才略出众。他原本是前朝时的状元郎,也不知怎地后来就投到了高皇帝手下,做了军师,再后来又给父皇他们做了先生........”
郑娥咬了咬唇,小声道:“那,郑家的事情?”她说到这里,仿佛意识到了什么,睁大眼睛去看萧明钰,“我信郑?我娘姓郑?她和郑家有什么关系?”
萧明钰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耐心的把皇帝告诉他的和他查到的事情两相结合,从头说了一遍:“当时,纯孝太子战死后,底下便有不少人和高皇帝提议立齐王为储——若论长幼之序,齐王自然在父皇之上。可高皇帝心里头却暗暗心仪父皇,于是便想先按下手下那些舆论,等父皇来日立下不容置喙的大功后再提立储之事,到时候有大功为依仗,自然也名正言顺。所以,高皇帝便决定要动一动郑家——郑家乃是齐王妃母家,也是那些提议立齐王为储的一群人的领头人,而且那几年郑家借着有个皇子女婿也确实是嚣张太过。郑家势大,颇有些功劳和旧情又是皇子妻族,真要查起来自然是要选个德高名重、能压得住场面的人。所以,高皇帝便选了李简。”
论名望,李简乃是当世闻名的才子、名士,有德君子;论功劳资历,他是最早投靠高皇帝的人,还给高皇帝手下那些个不识字的将领们上过几堂课,算是有半师之谊,朝中上下多少也能说些话;论身份,他当时乃是几个皇子的先生,对着齐王府那一边的人也能站得住。
马车的车轮从山道上咕噜噜的滚下去,一路顺畅。萧明钰的声音也极平稳:“只是,高皇帝也知道这不是件好差事——齐王和齐王妃夫妻恩爱,齐王妃那会儿又有孕在身,闹个不好,齐王必是要记恨李简一辈子的。所以,高皇帝思来想去便找李简把话说清楚了,甚至还把自己立储的为难之处也说了。李简当时便应了下来,不过,他和高皇帝商量的是:要是不想多生事端,必是先要瞒住齐王和齐王妃,先派齐王去外征战,再令齐王府左右借着养胎的借口,严防死守不叫郑家的消息入了齐王妃的耳里。”
“原本,事情倒是极顺利的。先有安排好的御史弹劾郑家受贿,高皇帝再令李简彻查此事。后来郑家里面又有人密告李简,说是郑家通敌——郑家这几年气焰嚣张,私底下竟还买卖军械粮草。这事一出,高皇帝更是气恨,再不肯轻饶郑家上下,索性便要借此将郑家上下处置干净。只是没想到,那会儿齐王府没看好,竟是叫齐王府郑氏知道了那事,她还怀着孕,日日入宫求情,日日上下打点,让人送信去给齐王。郑家处决之后,齐王妃早产,生下一个不足月的女儿,没养住便也去了。齐王悲愤之下驾马出城,摔坏了腿.......”
郑娥咬着唇,小声道:“那我娘呢?”
“你娘她是郑家女,也是当时密告郑家通敌之事的人。”萧明钰迟疑了一下,还是没修饰,直截了当的道,“她生母原是好人家的女儿,不知怎的居然就郑家老爷看中,抢了回去,上头老父老母求告无门,气恨交加竟也给气死了。她生母自觉自己连累了父母更是气恨,生下你娘亲后郁郁而死。郑家老爷风流多内宠,子女多,她是庶出又没有生母,自小便过得极艰难。好容易长到十三岁,郑家那头又想着将她嫁给一个姓罗的将军做继室.......她那会儿大约是真的恨极了郑家上下,见李简查办郑家之事,便暗暗的收集了郑家通敌的证据,暗告上去。”
郑娥小声道:“那她后来,怎么和李简,哦不,是我爹爹在一起的?”
“郑家之事,她是首告,又有齐王妃一事,高皇帝那里心一软便也饶她一命。只是当时齐王妃和齐王之事闹的极凶,她又是个年纪尚小的姑娘,因为郑家之事着实是受了很大的罪,李简便先将她送到我母后那里,本是想着叫母后那边看着安排的。只是后来,你娘不知怎的又和李简联系上了,再过了几年,李简因齐王和郑家之事要辞官走,你娘便也跟了上去。他们去了峨眉山,成了亲,也就有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