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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儿的神态有些别扭。她的小手不停搓摸着,肩膀也是颤动着,耳朵尖红起来。她是尴尬害羞的,最怕遇见陌生人。现在这副模样,让宋亚泽看着,都替她尴尬。
教皇清了清嗓子,依旧和善地说:“这是我的孙女娜塔莎,是教廷的形象使。她比较怕生,请你见谅。”
宋亚泽礼貌地向她鞠了一躬,等他抬起身子,却发现娜塔莎一脸紧张和不安,连细长脖子都是红的。她同样行了礼,不敢直视宋亚泽:“您……您好。我叫娜塔莎。”她声音如蚊叫,说话底气很薄弱。她那柔弱的外表,再加上细弱的声音,就连女性见了她,都容易升起怜爱。
“娜塔莎是形象使。接下来几天,会与您共同出席招待会,到时候会有媒体报道。”一直沉默不语的沃泰弗发话了,就算见了教皇,他仍是面无表情。
宋亚泽点点头,对着娜塔莎笑着说:“接下来几天就辛苦您了。”
娜塔莎轻轻点了点头,礼貌地再次行礼,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春与羞涩。
返回使馆的路上,宋亚泽回想着刚才的情景,不解地问:“为什么教皇在教廷接待我时,没有媒体来报道呢?按理来说,让教皇出面不是更好吗?”
沃泰弗向神请示后,才缓缓开口:“教皇要给人民留下一个高贵的印象,不能随意露面,媒体如果拍照报道,就是对他的不尊重。我们教廷的形象使是娜塔莎,她是教皇的孙女,代表教廷对外说话,人民也很爱戴她。”
宋亚泽默默擦了把冷汗。想想方才娜塔莎扭扭捏捏的模样,面对自己一个人,都能紧张得面红耳赤。那面对无数的相机时,她会不会紧张得晕过去。
车开得很慢,宋亚泽看到一排排圆柱楼向后面慢慢移动。这时,他注意到一个外形奇特的建筑,在众多烤肠之间,显得夺人眼球:那建筑像个金字塔,有三层楼高,通体白色,上面还爬着郁郁葱葱的藤蔓,四面墙都画着硕大的水滴,下面有一圈白花围着当作篱笆,很是封闭,却又圣洁。
宋亚泽好奇起来,指了指金字塔:“那栋楼是做什么的?看起来不同凡响。”
沃泰弗瞥了一眼窗外,不知怎地,呼出长长的一口气,神情更是悲悯:“那是专门为幼女割礼的地方,叫‘脱尘圣处’。这是为了让她们……”
宋亚泽倒吸口冷气,震惊地看着那看似圣洁的金字塔,连沃泰弗的后半句话都没听进去。他没想到,新闻中偶然听说的暴行,居然在世界中碰上了,还距离自己这么近。
“……她们在五岁时,就需要接受割礼。这样,可以免除她们犯下邪淫的罪。”沃泰弗一本正经,面色平静,就像个高高在上的法官。似乎在他眼中,只有罪与非罪,没有应不应该。他理所当然的语气,令人容易心生反感。
宋亚泽看着这一派祥和的国家,顿时升起了一丝恶寒,没想到这和谐的场景下面,居然还有这恶劣的风俗——用风俗来形容似乎并不准确,而是原则。这看似纯洁的金字塔,就是一座地狱,里面淌着女孩儿的血和泪。这是一个可悲的国家,表面上多么神圣,里面流着丑恶的污水。可人们,似乎连丑恶都意识不到,只是像傀儡一样,任人摆布。
车子在宋亚泽的默叹中,驶到大使馆。他满腹心思地下了车,抬头看见那象征清净的水滴,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将视线收回,他定定神,才注意到使馆门口站着一个身形高大的男子。那人金发碧眼,眼角还有浅浅的鱼尾纹,高鼻鹰眉,嘴角下垂,透着股果断与决绝。即使他上了年纪,那好看的五官,仍是显着年轻时的英俊逼人。
看着这熟悉的样貌,宋亚泽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这人正是凯撒的父亲,驻扎在北穆,负责北穆和西顿的外交事务。他是个忠于职守的政治家,外交成绩出色。由于他工作得力,西顿在外交上几乎没吃过亏——当然,这也与西顿本身财大气粗有关。
他礼貌地朝宋亚泽伸出手,态度沉稳。许是经历过不少跌跌宕宕,整个人的气质和他那易怒易躁的儿子完全不同:“你好,欢迎上任。我叫兰登,是西顿的驻北大使,有幸今后能与你共事。”
宋亚泽看着这张和凯撒如出一辙的脸,不禁觉得好笑。他忍着笑意,握住兰登的手:“您好,我叫宋亚泽,很荣幸见到您。”
兰登用官腔和他客套几句,又和他身后的沃泰弗寒暄,便走出使馆,坐上门口等候已久的轿车。车缓慢地启动,缓慢地离开,目的地是他工作的地方——领事馆。
沃泰弗带着宋亚泽进了使馆,这里是外交官起居坐卧的地方。他们来到其中一间居室,里面装修简朴,生活用品却是一应俱全,桌台上还放着新鲜的水果。沃泰弗瞥了一眼四周,满意地点点头:“这里就是你在北穆的家,用具和衣物等会儿会送来。以后的一百天里,我就住在你隔壁,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找我。下午四点时,娜塔莎会过来,和你交流有关招待会的事。还有……”
他顿了顿,神色躲闪着说:“你领口的暗扣开了……”
宋亚泽赶紧低头,发现暗扣还真松开了,露出肩部的一片蜜色。他把扣子重新扣上,再抬头时,发现沃泰弗的半只脚已经踏出门框了,嘴里还无声地念念叨叨的,别扭的样子又滑稽又奇怪。
下午了,娜塔莎果然来了,仍是一副不自然的神态。宋亚泽看到她这副扭捏样子,不禁好奇,这些年她是怎么面对闪光灯和镜头的。
“您……您明天不需要担心什么,发言稿都准备好了……您只要照着念就可以了……”娜塔莎说话磕磕巴巴的,耳根红得滴血。
两人言简意赅地交流几句后,宋亚泽终于忍不住了,他看着娜塔莎的手还在微微发抖,担忧起来:“我觉得你好像很紧张。明天的招待会……你确定自己可以参加吗?毕竟那个时候会来很多记者……”
娜塔莎愣了一下,摇摇头说:“我可以的……面对媒体,我一点也不紧张……”
宋亚泽不解,语气怀疑地说:“可你现在,只面对我一个人,都紧张得发抖。我觉得……你最好还是调节一下心情……”他看着战战兢兢的娜塔莎,有些头疼。可对于这样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又不好严厉警告。
“其实……我一点都不怕摄像头。但是私下里见到陌生人,我就控制不住地紧张……”娜塔莎声音发颤,“我在媒体面前,只是表演,那不是我自己……所以我一点也不害怕……可现在我不是在对镜头表演,我是我自己……就控制不住地发抖……”
宋亚泽听着这颇为荒唐的言论,一时惊诧。他沉默一会,才轻声说:“其实……你完全不用紧张,也不必对我用尊称。你说着害怕,我听着也别扭……”
娜塔莎惊愣,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宋亚泽见到她这副呆愣样儿,叹了口气,起身拿了个苹果削了起来,一边削一边轻声安慰道:“我吧……看见别人对我恭恭谨谨的,就浑身难受,可能因为我是个打工的命,享不了达官贵人的福……”他半开玩笑地说着,希望能减缓娜塔莎的紧张。
“据说甜食能缓解紧张,你就吃个苹果试试,看看这句话说得对不对……”宋亚泽不是个削苹果好手,一只原本大又圆的苹果,经过他的修理,很快成了崎岖不平的不规则球体。
娜塔莎感动极了,她从未有过这般礼遇,看着这个丑丑的苹果,心里也踏实下来:“谢谢你……你是第一个不让我用尊称的男士……也是第一个给我削苹果的男士……”她脸上又开始冒红云,只不过这次是因为害羞。
宋亚泽讶然,抬头问道:“你对男人都要用尊称吗?”
“嗯。”她点点头,神情卑微,“理经上说,女人应对男人尊崇、景仰、忠诚。男人应当支配女人,女人应当忍受、服从……”
宋亚泽突然明白,北穆为什么会留存着割礼的不良习俗了。这个国家,女性的社会地位低下,完全是男性的附属品。他唏嘘不已,暗叹北穆披着博爱清净的皮,却流着污黑封建的血。
“你对其他男人怎么称呼,我管不着,毕竟这是你们国家的制度,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他将削好的苹果塞到娜塔莎手中,“但以后,我们俩之间,你不要对我用尊称,更不要觉得自卑。真没想到,北穆居然会是这样……”
话到嘴边,他忍了忍,可最终还是没忍住:“我还以为男女平等是最基本的,从来没见过你们北穆的架势……”
“男女平等……”听到这话,娜塔莎喃喃地重复这几个字,神情茫然,这和她接触的文化大相径庭。她一贯奉行的原则,第一次受到了冲击,这让她新奇之余,又有些激动。
“是啊……”宋亚泽无奈道,“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怎么不一样了?在我们东夏,有的女人比男人赚钱都多,能力不比男的差。当然了,这是东夏的情况,对于你们北穆,我不加评价,毕竟各自有各自的国情……”
“男女平等”这四个字,就像一颗种子,被拨到娜塔莎的心里。她微微兴奋,紧张感一扫而空,脸上也浮现出微笑:“我还是第一次听到过这种说法!真是稀奇!”
她低头看了看手里的苹果,因为长时间接触空气,表面已经氧化发黑了。她也不管,一口咬下去,仍觉得味道甜美、甘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