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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泽”如同一个出生在富裕人家的新生儿,喝着富含营养的奶粉,穿着最舒适的新衣,茁壮成长。它的奶粉是林裕果的设计图纸,新衣是宋亚泽的日夜奔波。
兄弟二人的事业蒸蒸日上,口碑也极佳,一切都是这么顺利,也许是因为陶涛赋予了林裕果独特的主角运数。
在创业后的一年里,他们赚了不少钱,将“工作室”升级到“公司”,请了一些员工,为自己分担了不少压力。他们在江北区买了套复式房,装修都由林裕果亲自操刀设计;又添置了一辆车,终于不必去挤轻轨了。
这天下午,兄弟二人走在菜市里,这对于他们来讲很是罕见,因为工作太忙,他们已经很久没有逛菜市了。
菜市里很是喧闹,声音大得能掀翻塑料顶棚;人们彪着重庆话讨价还价,好像觉得能省下一角钱是多么了不得的事。狭窄的走道还容纳带着些许腥气的泥水,鱼鳞和血水混杂一起,流动在肮脏的下水道中。这里是市侩气最重的地方。
宋亚泽走在菜市里,缩着鼻子。也难怪,这里的味道实在呛人;而身边的林裕果就不同了,他似乎对这里轻车熟路,哪一片分区卖什么菜都似乎了如指掌;他也不嫌弃环境脏乱,气味呛鼻,而是兴致勃勃地货比三家,光是买颗白菜就能走三个摊子问价。
“大哥,便宜点呗!我们又买了番茄和茄子,把零头给我们抹了呗!”
林裕果手里抱着一颗白菜,两只眼睛冒着光,冲卖菜大叔大声喊道。卖菜大叔则淡定得很,他抽了一口烟,翘着二郎腿,还时不时地抖几下,黝黑的皮肤上胡子拉碴的,他瞥了一眼兴冲冲的林裕果,慢吞吞地说:
“只能便宜五毛,少了不卖!”
讲下了五毛钱,林裕果倒是开心起来了。他掏出昂贵的真皮钱包,付了钱。两人又围着菜市场转了一圈,多半时间都是林裕果在讨价还价。终于,他们一人提着一只大袋子,走出了市场。
“其实,五毛一块的,没必要讲价的。为了那么点钱,说了那么多话,还不够口水钱呢!”
回家的路上,宋亚泽看着林裕果,半开玩笑地说道。
“哥!钱就是这么省的呀!这样讲下来,一个月的伙食费能省上一百多块钱呢!”林裕果的神情倒是挺认真的。
“可你一个月能挣一万多,这一百块钱算什么啊!”宋亚泽对于林裕果的行为有些不解,“你可是我们果泽的ceo,要是被员工听说你还在为五毛钱讲价,一定会笑死的!”
“笑死那是他们死,我不死嘛!”林裕果厚着脸皮,傻呵呵地说,“再说啦,我这不是习惯了嘛!以前为了省钱,这种事没少干;现在就算有钱了,还是这副德行啊!”
宋亚泽有些无奈地笑了,他看到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的林裕果,突然又觉得他好像从来没有长大,还像小时候那样单纯幼稚得可爱。
回到家,两人匆匆忙忙地吃了午饭,林裕果主动承担了刷碗的活。可他刷着刷着,忽然感到腹部一阵剧痛;事实上,这种疼痛已经出现很多天了,伴着反胃和恶心,只是没像今天这般剧烈;他疼得出了大滴的汗珠,脸色苍白,眉头紧锁,弓着身子,手里的碗也掉在地上,碎了一地。
宋亚泽听到声响,赶紧跑来,发现弟弟捂着肚子歪倒在地上,脸色苍白得吓人,十分痛苦的样子。
他赶紧拨打了120。病症确认为急性阑尾炎,林裕果即刻就动了手术住了院。
“你也太不注意了,都疼了那么多天了,怎么也不去看看医生?”
术后,宋亚泽给林裕果买了份米粥,盛到碗里;他语气有些责备,以及作为长兄的心疼。
林裕果则是笑嘻嘻地躺着,刚刚动完手术,他却像加满油似的,连脸色居然都有红晕。此时,他在一眨不眨地盯着宋亚泽把一只勺子放进碗里,就将桌板立起,把碗放在桌板上。
“吃吧!真是个不省心的家伙。”宋亚泽笑着,示意林裕果吃饭。
林裕果则有些呆愣了,看着哥哥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便有些失望地说:
“哥,你不喂我吗?我现在是病人!病人!需要照顾呀!”
“得了吧!你是阑尾炎,又不是手炎,端个碗喝个粥还是可以的。再说了,两个大男人,我一勺一勺地喂你,光想着我就起鸡皮疙瘩!自己吃!”
林裕果瘪了嘴,眼神很是失望,像被冰块砸了似的,怨念地端起碗来。
这时,病房里进了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体型瘦削,头发卷曲。他迈着轻轻的脚步走到林裕果的病床前,声音冰冷地说道:
“林裕果,还记得我吗?”
兄弟二人齐刷刷地朝医生看去;那一刻,两人都惊呆了,不约而同地吸了口凉气。
——是于湛!那个神一般的人物!
于湛,当年高考以绝对性的高分考入北京大学医学系,还是八年制的本硕博连读。他全身像穿着金灿灿的铠甲,无论走到哪里,都散发着金光,夺人眼球。他就是“别人家的孩子”,就是长辈谈论时喜欢提及的晚辈,就是熟人在吹牛时喜欢引用的例子。
他除了高了瘦了,并没有多大的改变,依旧是一副冷漠沉寂的样子;好像他从来不属于这个世界。他冷冰冰地看了一眼呆愣住的林裕果,又将目光移向病床边的那个身影。看到宋亚泽时,他眼里的坚冰才好像融化了一些。
“于湛……于大神!你……你怎么在这儿?!你成医生啦?”
林裕果放下碗,见到老同学让他十分激动,他就好像又回到高中时代,满眼都是惊讶和兴奋。
“我学医了,读八年。今年来医院实习,正好碰上你了。”于湛好像不为所动,他永远像一块生长在南极的冰,终年不化,旁人难以接近。他的眼睛,他的鼻子,他的嘴巴,甚至他说出的话,一言一行,无一不带着冷气,寒气逼人!
“这些年,你怎么样?”于湛将目光投掷到宋亚泽的身上,依旧清冷地问道。
“我?”听到于湛似是老熟人的口气问自己,宋亚泽有些奇怪,“我和林裕果办了个公司,日子还算过得去吧!”他的措辞很谦逊。
“嗯。”于湛轻轻点了下头,他就是这样的人,连点头都只点一下,好像不屑于做世间俗事似的。
“这几天不要吃冷的辣的,多吃点流质性食物。顺利的话,半个月就能出院。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随时叫我。”
他说完这句话,就重新戴上口罩,快步出了病房;偶遇老同学,并没有对他有什么影响。
林裕果看着于湛离开病房,微微皱起眉头,对一旁的宋亚泽说:
“哥,我总觉得于湛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快行了吧!你以为人人皆仇英啊?!”宋亚泽苦笑道。
“不对,他和仇英还不太像……反正吧,怪怪的!”林裕果回想着于湛的言行举止,动作呆滞地喝了口稀粥。
这时,宋亚泽的手机响了起来。拿起一看来电,他感到一阵头疼。
“仇英吗?又怎么了?”他说,透着股无奈。同时,林裕果立刻竖起耳朵,神色警备地听着,就像一个护食的猫咪。
电话那端却没有人说话,只是乱乱的声响。过了一会,仇英嘶哑的声音才传来,满是痛苦,听着宋亚泽都有些心惊了。
“那个……我……我肚子好痛……我好像得阑尾炎了……宋亚泽,你要救我啊……”
仇英哆哆嗦嗦地说着不成片的话,听起来很是骇人,好像他下一秒就会死掉。
“你怎么不打120?你打给我有什么用?!”宋亚泽吃惊地问,他的眼睛不由得瞪大了,很是焦急的样子,这让林裕果心中有些醋意。
“反正……反正你快来……我真的不行了……你快过来……你要是不来,我就不去医院……就让我疼死吧……”仇英疼得急促地呼吸着,粗重的喘息声传了过来。若是能开视频通话,一定能发现,此刻的他躺在地上,手紧紧捂着肚子,脸上全是痛苦,像一只濒死的毛毛虫在地上扭曲着。
宋亚泽挂了电话,拿起桌上的车钥匙准备去仇英家。林裕果看着他的急匆匆的动作,有些不满道:“哥!他可是欲行不轨之事的坏人!你要是骗你怎么办?”
宋亚泽看了一眼神情复杂的弟弟,说道:“都六年了,别再揪着不放了。他那时也是个没有主见的孩子,别拿过去的错误反复惩罚他了;这样你累,他也累。再说了,人命关天,他要是真因为我死了,我会内疚一辈子的。”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弟弟的肩,对上他有些不甘的眼睛:
“别总记恨那么多,该忘就得忘,不然你会活得很累。再说了,他的确没有恶意,只是一个爱而不得的人。不用担心我了。”
说完,他别有深意地看了弟弟一眼,脚步匆匆地走了。因为太过匆忙,连外套都忘了穿。
林裕果看了一眼被宋亚泽遗留下来的外套,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他醋意很大,却又没有资格站出来指责,这让他不甘心,却又无比难受;就像生生吞了块钢铁一般,心情沉重。
“可我也是爱而不得啊……”他自言自语,下巴微微抖动着,酸涩无比,“我连正大光明地爱你都做不到……”
此刻,林裕果想到这么多年来,埋藏在心中的爱,它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却只能憋屈地活在狭小的、不见天日的黑匣子中;他真羡慕仇英,最起码仇英还可以坦坦荡荡地表白,大大方方地追求;可自己呢?连让这份甜蜜而酸涩的爱活在阳光下的资格都没有!
最亲近是兄弟,最疏离也是兄弟啊!
他心里像被醋淹没了:一是喝了不少来自于仇英的醋,二是心痛自己的爱情而产生的酸涩!唉,他为什么要爱上宋亚泽!为什么要让他承受这样一份不见天日的爱呢?
他心里酸涩,甚至有些自怨自艾,连手术后的伤口都隐隐作痛起来。他紧紧抓着床单,眼睛开始充血;可这苦,只有他自己咽!只能他自己咽!他的心脏早已被这份爱,刺得千疮百孔;每次痛苦过后,他总觉得自己不会再这么痛了;可下一次的痛,只会更重、更深!
病床上的被褥都湿了一片,他半天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流泪了……
仇英果然是急性阑尾炎发作,他和林裕果就像约好了似的,恰巧在同一天做了手术,还住进了同一个病房。
“你也真是有种,疼得快昏厥了,居然还给我打电话。”宋亚泽扶着仇英,在林裕果怨念的眼神下,将他扶上床,还盖好了被子。
“我……那个……我不是想见你嘛!你总是不来看我,我好不容易得一次阑尾炎,当然要抓住机会了!”仇英躺在床上,满足得眯着眼睛,乖得像只小猫咪。
“不过……为什么我的邻床是你弟弟啊?!”小猫咪此时有些不满了。
“你以为我想是你啊,真是恶人先告状!”林裕果恨恨地瞪了仇英一眼。
“你说谁是恶人哪?说谁哪?!要不是看你小子是宋亚泽的弟弟,我早就抽你了!早看你丫不顺眼了!”仇英同样回敬一句。
“我呸!你给我滚!”林裕果不甘示弱,掀起了一阵狼烟。
宋亚泽看着吵得不亦乐乎的两人,哭笑不得。
“儿子!俺的儿呀!你咋啦?!”
方大春踏着紊乱的步子跑来了,她头发被风吹得乱乱的,穿金戴银,依旧是那么俗丽得珠光宝气。她有些皱巴巴的皮肤上写满了焦急,嗓门大得回响在病房的走廊。
“英子!唉哟,俺的孩儿呀!俺听说你肚子上挨一刀啦!可把你娘急死啦!”方大春甚至掉了几滴泪,“你这死孩子,天天吃完饭就去翻地,你那肚子能好嘛?!它也是得休息的!你想气死俺!你要是出了啥事,你爹得骂死俺呀!”
方大春用戴着金戒指的手指,狠劲戳着仇英的额头,仇英的头被她戳得一晃一晃的。
“妈……我只是得了阑尾炎,又不是死了,这都是常见病……”仇英被方大春戳得晕晕乎乎的,连忙抓住她的手。
“呸呸!你这个死孩子!死什么死!净说不吉利的话!”方大春拍了一下仇英的头,仇英顿时头晕目眩。
她又立刻换上一副平易近人的面孔对准宋亚泽,语气温婉地说道:
“哎呀!俺可得谢谢你呀!自从你来俺家之后,这造业孩子也不找对象啦!肯定是跟你学的,被你改造得好呀!今天又给俺儿送到医院啦,哎呀!你真是俺家的贵人啊!”
说完,她又重重拍了仇英的头,说:“你!这个作孽孩子!跟着人家好好学,别天天给俺和你爹找事!你爹现在搁外地出差,看他回来不得揍你!天天就是你的事了!你好好学学人家小宋,别跟个光腚小孩儿一样!”
她又转过头来,温柔地对宋亚泽笑着,眼里蒙上一丝神秘:“俺儿这次开刀。俺呀,刚刚找了大仙开了眼给他瞧瞧。人家说呀,俺儿身上阴气重,招了不少那些个东西,才拉了这一刀呀!得一个阳气旺的年轻小伙子跟他旁边,这伤口才能好得快!”
她眼珠子转了转,接着说:“俺一想,这不就是你小宋嘛!你瞧瞧,你年轻,人又好,还把俺儿送到医院了,这就是缘啊!这几天,俺这造孽孩子就麻烦你多来瞧瞧了,给他去去阴气,把那些个脏玩意儿给赶走!那些个玩意啊,一看你阳气足,就吓跑啦!”
宋亚泽点点头,忍着笑说:“阿姨放心,我会照顾他的。”
此话一出,仇英全身像是被加满油了,连眼睛里都冒着火。他因为激动而无法自制地笑了出来,扯动了伤口,可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心里甜极了!一直嫌弃老妈的他,此刻真是感恩戴德!
方大春高兴极了,重重拍了下宋亚泽的肩,大声表扬道:“你这孩子!是真好!真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