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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戏开服不久，整个游戏世界仅仅向玩家展开一鳞半爪。
玩家在其中苦苦探索，仿佛盲人摸象。
不过经历过许多游戏洗礼的玩家也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井底蛙，他们纷纷启动自己的智慧依靠现有的少少线索揣摩全局。
任何纤细微小的信息都不放过，正是因此，沈聪才能在论坛中顺利找到天人形象的手绘帖。
帖子记录了天人刚刚“诞生”时候的几种形象。男孩白衣白裤，服饰上佐以不同的纹路，佩戴样式大体相同的各色长命锁。其上的红玛瑙，一粒代表一个福缘点。
女孩白衣白裙，布料上绣着比男孩衣饰更加活泼明媚一些的花色，头上是小巧的红玛瑙玲珑宝结，同样是一枚代表一个福缘点。
最初这些形象由玩家口述，再由发帖人根据文字信息笔绘。不过不久前游戏里发生一件大事：玩家沈长歌因为第一个升级而受到全服表彰，所有在线玩家都被召集到了“天上”。发帖的楼主在几位志愿画手的帮助下，把天人们的形象彻底补充完整。
其后玩家们针对天人们不同的服饰纹样进行了讨论。
在沈长歌的表彰会上，穿相似服装纹样的玩家站在一起，男孩和女孩又被分开安排。
于是，大家猜测天人应该有不同的势力。也许是按照家族宗族区别，或者按照地块区域区别，总之玩家们一进游戏就被划分好了阵营。
不同阵营之间有可能会有不同的优势。就像其它游戏中不同的种族职业会有不同的属性倾向。
也很有可能游戏一早安排好什么势力跟什么势力天然交好，什么势力跟什么势力水火不容。
这样，后期开放的阵营对抗就会显得格外有趣。
阵营对抗时期是一定会到来的。
按照游戏的发展，游戏内npc在最初会拥有绝对优势，但是当玩家渐渐成长，这样的优势会变得越来越微弱。游戏总有一天会变成玩家的天下。
玩家是侵略者，当他们战胜了“土著”，就到了玩家势力瓜分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拥有无数游戏经验的玩家们依靠稀少的信息画出未来蓝图，沈聪的关注点却不在其上。
她注意到帖子里一个天人的形象。
黑发墨瞳，俊秀绝伦。白衣白裤，银丝云纹。颈上带着比别人要更加精巧别致的长命锁——这是vip玩家的待遇——长命锁上的红玛瑙数总共七颗，绘图的玩家解释说当时没有仔细去数，只能按照vip玩家福缘点数量推测。他的右手上还用红色丝带系着一枚剔透清润的玉牌，大家猜测这是一件道具，不过用途不明。
那张脸跟现实中的沈聪有三分相似，如果翻出沈聪年幼时候的照片，三分相似能够提升到八分。
这是沈长歌，沈长歌曾在高台上受万众瞩目，因此种种细节都要更加清晰鲜明一些。
这是沈长歌——沈长歌是男孩。
因此上官霸业会称呼她为兄弟。
论坛上的玩家也默认她是男性。
再将记忆回调——最初与李萼李蕊相遇时，李蕊每次与沈长歌接触都十分忐忑羞涩。
沈聪以为这是凡人对天人天然的敬畏，这时再想——那是青春期女孩对男孩天然的性别隔阂。
她回忆起越来越多的细节。
为什么李蕊在把自己的旧衣服给沈长歌穿的时候格外别扭，为什么当沈长歌说喜欢穿裙子时她那样诧异，为什么沈长歌扮演哑女阿音时她那样愧疚，为什么说女孩子的颜色不再适合沈长歌，为什么怎么都不愿意跟沈长歌一起睡。
还有李萼面对沈长歌时那些忽好忽坏的感官……
他为什么见不得沈长歌跟他的妹妹李蕊亲近，为什么在妹妹李蕊表现出对沈长歌的喜爱时心生不快，为什么当他看见妹妹李蕊趴在沈长歌怀里睡觉时会情绪阴沉，为什么李萼要提起方府待嫁的小姐，为什么李萼要特地问沈长歌在天上有没有婚约……
这个问题沈长歌——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答的？
自由恋爱。
通过相处来确定感情，这不正是自己正在对李蕊做的事情吗？
……李萼担心沈长歌对李蕊的心不诚，而在得到沈长歌的肯定答复后，虽然还是放心不下，好感度却在慢慢回升。
一直弄不明白的事情现在终于条理分明，但沈聪却完全体会不到难题解决的愉快感觉。
世界上从来没有哪个难题让她这样举步维艰。
她可能做了一件错事，她很可能又一次无意中欺骗了别人的感情。
无论有意无意，伤害恐怕已经造成。
这场骗局的受害一方——李蕊又是怎么想的呢？
在沈长歌送了一件礼物给她之后，她的好感度上升到比目连枝。
比目连枝是什么意思？
沈聪再次调出搜索引擎搜寻答案，脑海里种种细节越来越快地纠缠组合——为什么李蕊在收到礼物之后好感度就马上改变了？她说了什么？“是一对呢”。
也是在那之后，看见两人相似的手链，李萼突然提起“婚事”的话题。
他们会不会认为那个形状一致唯有配色不同的链子意味着定情信物？
比目连枝的搜索结果出来了。
比目，比目鱼，传说仅有一眼，两鱼并游分享视力。
连枝，连在一起的树枝。
比目连枝，成语，比喻形影不离的情侣和朋友。
情侣和朋友。
沈聪不由抿唇蹙眉——她又不确定起来了。
情侣。
朋友。
到底是情侣还是朋友？
这个古怪的词汇，怎么会有人创造一个成语同时用来形容两种感情呢？
用在朋友身上显得太暧昧，用在情侣身上显得太无情。
创造这个成语的人实在太没有责任感。
沈聪讨厌这种模棱两可不严谨的东西，这样的二选一在是强人所难。
即使李萼和李蕊的反应都指向两者之一的那个答案——但会不会会错意呢？
她总是会错意——这一次难道就不可能是假警报吗？
并不是怀揣侥幸，沈聪在为这两个分支选项真实地苦恼着。
她犹豫了许久，最终重新打开了论坛的私信页面。
沈长歌的唯一论坛好友陈怀风还在线上，并且正在不停截取论坛上的讨论内容给她看。
截图五花八门。
有玩家深刻反思后在向沈长歌道歉，有玩家认为苍蝇不叮无缝蛋，有玩家害怕再次反转不敢站队……但总体上，原本帮助上官霸业讨伐沈长歌的人都开始向沈长歌倾斜了。
除此之外，陈怀风还截取了许多别人罗列的关于“飞鸿尺素”的事迹，向沈长歌介绍自己的辉煌往事。
沈聪逐条阅读这些信息，花费三分钟时间将它们归类于无须回复的闲聊式信息轰炸分享，接着单刀直入地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沈长歌】我想向你购买一条消息。
【陈怀风】咦妹子你还在啊？说什么购买啦，多伤感情，大家都是朋友，有什么事妹子你说就好了。
朋友？
【沈长歌】你知道游戏中“比目连枝”这个好感度吗？
【陈怀风】不知道呃……我可以帮你查查。虽然没听过，不过《倾天》里好感度种类这么多应该会有这个的。字面上看的话大概是攻略成功恭喜脱单的状态吧……不过长歌妹子你从哪里听来的？
【沈长歌】这个词可以同时形容情侣和朋友，你为什么那么确信是情侣？
【陈怀风】⊙﹏⊙b汗
【陈怀风】npc都不会这么较真吧。比目连枝这种……这么暧昧，一般人都会这么想的吧。
【沈长歌】是吗。
【陈怀风】妹子你的耿直度又提升了哦。
【陈怀风】你
【陈怀风】这样
【陈怀风】是要
是要什么？
陈怀风开始不明意义地一字一顿地说话，好像是要买什么关子。
放置在旁的手机忽然在这个时候铃声大作。
沈聪只好把目光从聊天框上挪开。
来电提示上是个她无比熟悉的名字。即使不翻电话簿，她也能把这个名字背后的一长串号码准确无误地背出来。
陆曼曼，单方面跟她大吵一架随后又在校门口朝她倒了一整瓶矿泉水的学妹。
“喂？”
手机中传来模糊的声音。
“学姐，学姐……学姐？”
“是我，我在。”
陆曼曼好像笑了。
“学姐你……你没有，拉黑我啊。”
又好像是在抽噎。
“陆曼曼？”
“我以为学姐，咯，以为学姐再也不会理我了。”
“你怎么了？喂？”
陆曼曼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这一次，沈聪听见了清晰的抽泣声。
“你干嘛对我那么好？干嘛不把我拉黑？”
“你怎么了？”
“我喝了……咯，好多……好多好多酒，咯，不喝酒的话不敢打电话给你……那天……那天我……对不起，学姐……”
“你喝了酒？你在哪里，身边有谁？”
“我以为你这辈子都不会理我了，学姐我好难过啊，我在门口哭，但是你都没有回头看一眼。”
为什么要回头？
当时她那样愤怒，沈聪以为她不会希望看见自己。
于是沈聪都没有折回学校去换件衣服，而是尊重她的想法快速从她面前消失。
她为什么这样口是心非。
又为什么喝得醉醺醺来对沈聪哭泣？
弄不明白。沈聪只好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希望我回头。”
这句话换来的是再无法抑制的哭声。
陆曼曼泣不成声。
“学姐，我……我好喜欢你，我好喜欢你，跟我在一起好不好学姐……跟我试试看……喜欢我一点点好不好学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