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四十六章

神经不正常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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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trong>“如此肯定?”听到休平治的结论,余慕娴眉头一蹙。当下是乾平二年一月,若是垒石场中的人活不过开春,那便要早些将楚宏儒捞出来。

    至于余下人……便是人各有志了。

    余慕娴惦记垒石场的流民早已不是一天两天。但垒石场中的流民不是长宁城中的流民,长宁城里的流民,多是些苦主,给些钱粮哄哄,便欢天喜地的跟着府差去府衙造册了。而垒石场中的流民,却不是那般好对付。虽然一个个都穿得破破烂烂,却是个个都怀着故国故土。

    瞧着余慕娴因自己的话皱紧了眉头,休平治以为余慕娴不懂长宁实况,便扬声解释道:“羊舌国不比大楚。大楚南稻北麦,除却此番谋逆的三个郡,均不缺粮。而羊舌国,多据水草为居,冬则南,夏则北,如何能养得住这般多做苦力的闲民?”

    “所以?”见身后忽地没了声响,余慕娴驻足看了休平治一眼。

    碰上余慕娴的视线,休平治笑道:“所以若是开春,他们再不愿去府衙造册,那该是有专人来送他们归天。”

    “你似乎并不在意这些人死活?”视线从休平治的马鞭上滑过,余慕娴带着休治平立在垒石场中的小径上。

    这种小径,两寸宽,百丈长,曲曲折折纵横在垒石场内的石山上。

    侧身让过一个赤膊的挑夫,休平治把下巴抬得老高,道:“不在意。”

    “嗯……”见休平治避开了她的视线,余慕娴抿唇道:“慕娴懂了。”

    就如同征兵喜征年少的。年岁小的人似乎总是容易被种种荣光蛊惑,以至将生命的点缀当成生命的全部。这也就是休平治口中的“不在意”。

    休平治之所以道他不在意眼前人,无外乎他认为,眼前这些人为楚国而死都死得其所。

    “呵!”听身边的神棍道懂了他的心意,休平治不屑道:“聪明人皆是一群软骨头!”

    “嗯……”无视休平治的讥讽,余慕娴抬眸看了眼休平治的下巴,俯身扶住一个险些跌倒的挑夫,“小心些。”

    “呃?”被余慕娴扶住,挑夫眼睛一眨,唤了声,“余小子!”

    闻扶住的挑夫喊了她一声“余小子”,余慕娴愣过片刻,即知晓她遇上了一个熟人。

    顺手帮着挑夫将担子卸下,余慕娴便劝挑夫在原地歇息了片刻。

    挑着挑夫擦汗的间歇,余慕娴低声与挑夫搭话。

    “姚大哥,一别数月,您还在没走?”讲起邺城话,余慕娴抬头看了看周遭低头捡石头的流民,把声音提高,“您还不打算去造册啊?”

    姚二木是余慕娴在垒石场时认识的人。因着他比余慕娴年长,余慕娴习惯喊他一声“姚大哥”。

    “啊……”被“姚大哥”喊得亲热,姚二木拍拍余慕娴的肩膀,笑道,“造册?造什么册?”

    “您还不知道造册啊?”听姚二木竟是对造册一事一无所知,余慕娴蹙蹙眉。即冲休平治道,“休少爷,劳烦你去唤方才那三位过来?”

    造册一事在长宁城早就被闹得沸沸腾腾,姚二木没有理由不知。除非垒石场的官差在中作梗。

    想透其间缘由,余慕娴便与休平治道:“休少爷,劳烦你去唤方才那三位过来?”

    “你怎么不去?”低头瞥余慕娴一眼,休平治拧眉冲着姚二木呵斥道,“既是打定心思做大楚的遗民,便莫要在这个时候,作个软骨头!”

    “啊!”姚二木原是不认识眼前的锦衣公子,但听着这公子的口气,姚二木便知他招惹不得。

    既是招惹不得,那……

    曲膝跪到休平治面前,姚二木痛哭流涕道:“这位爷,小的冤枉啊!小的从来没想作个遗民!小的只是一年前,在长宁城西抢了一碗粥……”

    见姚二木单是斥了一声便哭了,休平治瞬时有些尴尬。

    他还从未遇到过如姚二木这般爱哭的男子。

    平日里,休府那些人即便挨了他鞭子也是笑着与他道“少爷打得好”。

    “本少爷去寻曹启!”仓促将麻烦丢给余慕娴,休平治屏气沿着来时路折回去寻人。

    “嗯……”应休平治一声,余慕娴一边安抚姚二木,一边静等曹启,刘头,肖头三人来。

    “方才那位公子,是长生郡郡守,休高运休大人的独子……”低声与姚二木将休平治的身份道分明,余慕娴拉起姚二木,坐到一旁的石堆上,高声道,“休公子此番来,便是为了放大哥从垒石场走。”

    “哎?”听余慕娴道明休平治的来意,姚二木一面擦去糊在脸上的鼻涕,一面扯住了余慕娴的袖子,欣喜若狂,“余小子,你说的可是真的?”

    “怎么?姚大哥莫不是没看到我前几月从这垒石场中出去?”瞧见姚二木眼里有泪,余慕娴把声音放缓,“姚大哥,你可记得我们进垒石场的时候,刘头就说过,只要愿意去府衙造册,就可以从这垒石场中出去?”

    “可自你出去后,刘头的口风就变了呀!”单手重拍自己的腿面,姚二木后悔不迭,“余小子,你能从这垒石场出去算你运气好!你不知道,这长宁城有个忠心少爷……这垒石场的头头为了让他顺气,便押着我们这些想出去的人在这里充数……”

    “充数?”抬眉望了望不远处的四个人影,余慕娴转头冲姚二木笑道,“姚大哥,劳烦你吆喝一声,将周围做工的弟兄都集到此处……我余慕娴定会替你们在休公子面前讨个公道!”

    “好嘞!”姚二木“嚯”地起身,朝着埋头捡石的流民们喊道,“胡三哥,刘小七,阮大种,您们快过来!这位官爷要放我们出去嘞!”

    “啊?你说啥呢?”离姚二木极近的刘小七一边起身,一边弯手罩在耳际,道,“有大人来?”

    “是啊!是啊!你们快过来!”见周围人不动,姚二木便大步跑到刘小七身侧,拉着他一阵高语,“衙门来人了!来人放我们走了!”

    “什么?”蹲在刘小七身边的一个壮汉抬头,“大木,你说什么?”

    “对啊!”隔着刘小七几步的另一个壮汉起身,“二木,你说啥?”

    “啊?”抬头看垒石场里七七八八有几十个人在看他,姚二木大腿一拍,大喊道:“我说府衙来人了!”

    姚二木声音未落,埋首做工的流民便起了几十个胆大的将他围住。

    见垒石场中一群流民被一个壮汉聚到一处,走在小径上的曹启面色一变:“少爷?”

    “嗯?”拧眉望着流民朝姚二木方向跑,休平治冷哼一声,转身瞧向曹启,“你有什么想说的?”

    “回少爷。下官以为这群刁民在作乱,我们应当……”曹启抬头作了个落刀的动作。

    眨眼将视线在流民与曹启之间挪动,休平治淡淡问道:“人手够吗?”

    “这……”曹启躬身,“下官手下有弟兄六十人。”

    望了眼黑麻麻的人头,休平治紧手:“那这垒石场里……”

    “有五千余人。”余慕娴边朝休平治走,边抢在曹启前,给休平治回了话。

    她在垒石场时,垒石场便有□□千余。故而她答五千,只少不多。

    “大人!”见余慕娴走到了休平治身侧,曹启三人一同与余慕娴见礼:“见过大人。”

    “嗯……”含笑还礼,余慕娴道,“诸位官爷莫急除人……休少爷今日并不是为大楚来的。”

    “那?”曹启与余慕娴陪过笑,还是转头望着休平治,等着他答话。

    发觉曹启在看休平治,余慕娴轻笑一声,与休平治递了个话头:“休少爷?”

    “嗯……”被余慕娴点名,休平治抬手将马鞭挪到眼前,冷笑道,“本少爷今日是陪余大人办差。至于什么差,你们听余大人的便是……”

    “这……”肖头正要开言,却被曹启眼神拦下。

    眼见着休平治要将马鞭散开,曹启冲着余慕娴一拜,低笑道:“是……少爷要下官们听谁的,下官便听谁的。”

    “嗯……”余慕娴佯装满意地点点头,“曹官爷既是把话说到这份儿上,慕娴不领情便是慕娴不识抬举……既是诸位官爷都愿听慕娴的,那劳烦诸位官爷与慕娴一同到那些流民身边坐坐,听听他们愿不愿意做流民。”

    话罢,余慕娴在与休平治谦让一番后,与休平治并排朝着姚二木身边走。

    “是。”曹启应上一声,即跟在休平治身后慢行。

    见曹启动了,刘头与肖头便也跟在曹启身后,摆着架子慢悠悠地朝着姚二木方向挪。

    带着休平治行,余慕娴步子走得极慢。

    但这不妨碍她与休平治听到姚二木身旁人的议论。

    “啥?来人了?”

    “来什么人了啊?”

    “你耳朵聋了么?咱们大木说,有大官要放咱们出去了!”旁边一个挑担的,一边将担子放下,一边挤到姚二木身边道,“二木,你说我说得对不?”

    “对!对!但……”拧两下手,姚二木僵了半天,也没憋出半句话。他是记得余慕娴说有人放他们出去,但似乎也不是刚刚那人说的那样。

    着急地挠挠头,姚二木梗着脖子梗了半晌,终于从人缝里看到刚刚那个离开的公子。

    “哎哎!你们别吵了!别吵了!说话的人在那里!在那里!”抬手指着休平治,姚二木瞪大了眼。

    “啊!哪呢?”围在姚二木身后的流民纷纷踮足。

    姚二木大喊:“那呢!”

    “哦!”与姚二木相熟的流民高和一声,纷纷朝着休平治方向奔去。

    瞥到人群朝着休平治方向本来,余慕娴抓住心不在焉的休平治,高声道:“少爷小心!”

    “啊?”被余慕娴一喊,休平治定睛一看,便见方才还聚在半坡的流民分成几股朝他奔来。

    “这……这……”眼见着那群壮汉要扑到眼前,曹启一边命身后二人撤回寻人,一边三步并作两步,追到休平治身侧,高喊道,“少爷!少爷!快走!快走!他们要来了!”

    “你慌什么?”转身抽曹启一鞭,休平治皱眉道,“方才不是还要本少爷做了他们,怎么?见着他们就没胆了?”

    “少爷——”挨鞭挨得委屈,曹启闷哼一声,转而恶狠狠地刮余慕娴一眼,“余大人!这暴民手下无轻重……若是伤了少爷!小心你的脑袋!”

    “是。”挑眉与流民中跑在最前的人对视一眼,余慕娴转身端端地与曹启见礼,“曹官爷莫急……慕娴只是为办差而来。”

    “哼!但愿如此!”曹启单手理了理被休平治打烂的外衣,起手拔刀护到休平治身前,“少爷!下官是从休府出来的人,自不会在这些小事上亏欠少爷!少爷身边这个小叫花子来路不明……”

    “闭嘴!”扬鞭将曹启抽开,休平治睁眼望着离他最近的流民,呆成一个木人。

    “罗小将军?”

    休平治握鞭子的手刚松,便被身边人捏住。

    “少爷,莫要失态。”用袖子遮住二人的手,余慕娴平目望着阔别数月的罗昌,点点头。

    她就知道,罗昌不会错过这个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