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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四溢,喷了车厢中四人一头一脸,浓郁的血腥,扑鼻而来,将这狭小的空间渲染得极尽血腥。
李右相感激地看着电光火石间以肉身挡在他前面的沈刚,虽说今日之祸也是由此人而引起的,但这人能在关健之时舍弃自己的性命来保护他,可见此人心地憨实。
而杨尚书,则目瞪口呆的看着怀中掉落的人头,没回过神的他愣愣地捧起人头,在看清蒙面上那一双瞪得大大的不曾闭眼的双眼后,他才反应过来双手一扔,那颗人头就呈抛物线飞出车厢,尔后掉落于地骨碌骨碌转了一圈才停下。
看着骨碌骨碌转悠的人头,杨尚书一想到自己双手还捧过这人头,只觉得五脏翻涌,‘呕’的一声就吐了出来。
黄都御史略带嫌弃地看了一眼还在呕吐的杨尚书一眼,亏这老儿身为刑部尚书,这点子血腥都忍不住!
血腥味加上杨尚书呕吐出来的秽物,车厢中的空气委实难闻,黄都御史一脸淡定的用宽袖抹去糊了一脸的鲜血后,很是从容的迈下马车,而李右相则在沈刚迈出去之后亦紧跟着下了马车,杨尚书吐完之后,也捂着鼻子出了车厢。
狭窄的巷弄,一地的尸体,有蒙面人的,亦有府兵的。
李右相淡淡扫了一眼,收回视线看着在关健时刻救了他们的平南王府世子贺兰霁,揖拳道,“多谢世子相救,不知世子是怎么知道我等会遇上刺杀的?”
贺兰霁将长剑插向腰间,还了一礼道,“是京兆府尹郑大人命人送了书信,兰霁这才带着王府护卫而来,此地不可久宜,三位大人若不嫌弃,就由在下护送三位大人进宫如何?”
三位大人求之不得自是不会嫌弃,只是相互看了看,这一身血腥的怎好进宫?
可若是回府换洗,谁知道又会出什么岔子?
“三位大人若不嫌弃,可先披上我这三个随从的大氅。”贺兰霁看出三位大人的窘迫,忙指了指身后四个随从。
李右相率先点头,“世子想得周全,有劳了。”
随从们脱下身上大氅,三位大人脱去自己身上的染了血的大氅换上随从们脱下的大氅,瞬息感觉那股浓郁的血腥味也淡了许多,又去敲开街边紧闭大门的商铺的门,在商铺中就着冷水净了面,尔后向贺兰霁备好的马车走过去,行至马车边,李右相停了下来,看着沈刚问,“那联名状,是何人所写?”
沈刚愕了一下,忙道,“回大人,联名状是乡民们共同出资,请的一位秀才写的,至于是谁,草民也要回去问过才能知道。”
这番答案显然是推脱之词,李右相可以确定,写这联名状的人,便是指使沈刚拦他三人软轿告状之人,只是他既然不愿意将那幕后之人说出来,他亦怜惜那幕后之人一手好字,便也不再为难沈刚,只指着沈刚看向贺兰霁道,“世子,本相有一个不情之请,还请世子带他离开上京,保他安全回到靖州。”
贺兰霁安然应下,甚至都没有问为何会有刺客刺杀他们三人,也没有问为何要让他保这沈刚一命。
见他应下,李右相这才安然地上了马车,杨尚书和黄都御史也各自向贺兰霁道了谢后便上了马车。
贺兰霁命两个随从留下,协助还活着的府兵们善后,自己则带着另两个随从及王府的护卫护送着李右相三人往皇宫的方向行去。
这一次,再没遇上刺杀,很是平安的抵达了皇宫,在南城门下了马车,李右相揖拳道,“今日之事,多谢世子,世子救命之恩,本相铭记于心。”
贺兰霁淡然摇头,“在下先告辞了。”
后宫,永宁宫。
躺在塌上的庄淑妃脸色惨白,皓白似雪的左腕上搭着一方丝帕,丁院正的手搭在丝帕上为她把脉。
半晌,丁院正缩回手,建元帝拧着眉问,“丁爱卿,淑妃她如何?”
“回皇上,皇上不用担心,娘娘她虽是动了些许的胎气,可是胎像牢实,只要娘娘安心静养,必能安然。”丁院正忙回禀。
听得胎像牢实,庄淑妃这才安了心,建元帝坐在塌边看着她道,“爱妃,太后和皇后那边,你不用去请安了,安心静养。”
“臣妾遵旨。”庄淑妃想要起身,却被建元帝轻轻按下。
安抚好庄淑妃,建元帝又转头吩咐丁院正,“丁爱卿,这往后,淑妃的衣食等等,你都要严加查验,若淑妃有什么不测,唯你是问。”
“微臣遵旨。”丁院正心中明白,皇上特别看重淑妃娘娘这一胎,所以才会让他亲自监管淑妃的衣食,只要淑妃平安,他这条命自然也就跟着平安。
只是这后宫之中,阴谋诡计层出不穷,自己即便身为御医院的院正,只怕也有力有不逮之时,皇上吩咐下来的这左事,委实艰难啊!
“皇上,李右相、刑部杨尚书及黄都御史三位大人求见皇上。”门外,传来公公的禀报声。
一听三位重臣同时进宫求见,建元帝朝躺上塌上的庄淑妃道,“爱妃静心休养,朕先去了。”
“国事重要,皇上不用担心臣妾,只管去吧。”庄淑妃温婉地回他。
出了永宁宫直奔御书房,建元帝刚进御书房,内侍们带着李右相杨尚书以及黄都御史也到了,在建元帝宣三人进去之后,三人便推门而入。
“微臣参见皇上。”三人齐齐跪在地上请安。
建元帝将手一摆,“三位爱卿请起,三位爱卿进宫见朕,可有什么大事?”
他细细打量着三人,见三人竟是直接披着大氅进了御书房就不由皱了眉,三人都是老臣了,不会连这点规矩都不知道,知道还犯这样浅显的错,却是为何?
“皇上,臣等进宫途中遇到刺客要刺杀微臣三人,幸得平南王府世子出手相救,臣等才能保得性命进宫面见皇上,臣等一身污垢,怕污了皇上龙颜,不得已才披着大氅面见皇上,还请皇上恕罪。”三人都没有起身,李右相则开声禀明原因。
一听竟然有刺客敢在天子脚下光天化日刺杀三位重臣,建元帝顿时就怒了。
“三位爱卿请起,究竟是何人要刺杀三位爱卿?”朗朗青天白日的就敢行凶,下一次,那些歹徒是不是就会冲进皇宫来行刺他这个皇上了?
三位大臣起了身,李右相道,“回皇上,臣等遇刺,实乃事出有因,今日早朝之时,突有一民拦了臣等三人的轿,说是手中持有几千民百姓共同画押的联名状,要为靖州布政使叶大人伸冤,臣等只好接了联名状,将那人带去京兆府尹审问过后,实因事关重大牵连甚广,臣等不敢擅做主张,所以才进宫求见皇上。”
几千百姓共同画押为叶朝峰伸冤?
建元帝一时没能明白,叶朝峰自己都供认不讳他贪赃枉法的事实了,那些百姓,为什么要为一个贪官伸冤?
“皇上,这是乡民们画押的联名状,这是靖州一案的账册,请皇上过目。”李右相由袖中掏出联名状和账册。
全公公上前接过联名状和账册,一并呈上龙案。
唯心中却是不胜唏嘘,不管提刑司怎么严刑拷打叶大人,叶大人都不肯说出账册下落,如今,这皇上苦求不得的账册,却这般轻易的就呈了上来,正可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建元帝满腹疑虑地看起联名状细细翻看,愈看眉头就皱得愈发地紧。
叶朝峰贪赃枉法却不是为了他自己贪图享受,而是为了那些无家可归的伤残百姓,他贪赃枉法所得竟是全部用诸于民,这让身为君王的他,实在不知道该怎样看待这个臣子!
他的确贪赃枉法了,可是是为了救治他的百姓,身为君王的他,是该处置叶朝峰还是不该处置?
一想到叶朝峰连他这个皇上的面子都不给,不肯将战北王给拖进靖州一案,建元帝心里,对叶朝峰就有着深深的忌恨!
他是君王叶朝峰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可这叶朝峰,却无视他这个君王的话,可见在叶朝峰心里,怕是不怎么尊敬他这个君王的,一个不敬君王不从君王的臣子,便是再清廉,又有何用?
心中杀机一闪而逝,放下联名状,转而拿起账册翻看。
愈看建元帝愈发气恼,账册中不但没有他想要看到的战北王府的名字,反倒一溜长串他极不想看到的名单!
这些就是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为西楚江山社稷着想的他的好臣子们!
这些朝臣竟腐朽至此地步,也难怪靖州郡会有那么多流离失所的百姓!也难怪叶朝峰不惜贪赃枉法去救治那些百姓!
这一长串名单一旦揭发出来,别说朝野经不起这样的动荡,更重要的是,会动摇国之根本!
若是只有五六个大员牵扯在内,他这个君王倒也不惧,可是这一长串的名单,竟占据了朝堂泰半大员,若要将这些牵扯在内的大员们悉数连根拨起,朝中焉有人可用?
这些大员,盘根错节,真要牵连,只怕整个上京的勋贵府邸清白的没几家,即便他身为君王,亦不敢一下子就动这么多人!
建元帝的脸色一时青一时紫,转换不停,站在下首的李右相杨尚收黄都御史三人则垂头闭气。
在他们三人决定进宫将此事交由皇上自己发落时,便明白皇上会雷霆大怒,却又不得不屈服于朝野腐朽的现实!
他们深知,皇上并不是一个明君,西楚江山在皇上眼中远不如他的权势重要,所以,若要彻查靖州一案,就会触及朝中泰半官员的利益与家族生死存亡,而这泰半官员被逼急了,会做出些什么事,不难想像!
从来,世家之间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世家们为了自己家族的存亡,联合皇子逼宫让皇上禅位也不是不可能。
这些大臣们所做的事,虽不容于朝政,可是于皇上而言,更重要的是他的皇位安不安稳,而不是百姓的生死!
“三位爱卿想必已经看过这些了,三位爱卿可有何想法?”很久很久,建元帝隐忍的声音方才打破一室的寂静。
杨尚书和黄都御史朝李右相望过去,李右相道,“回皇上,此事牵连甚广,微臣以为,可免叶大人死刑,同时将靖州牵连在内的官员彻查,至于账册中所牵连的官员,当以徐徐图之。”
这样的话虽然违背他的初衷,可是皇上需要他说出这番话来做为下台阶,身为臣子,自是要懂得什么话该说必说,什么话不该说不能说!
“杨爱卿、黄爱卿,李大人所言,两位爱卿可有复议?”得到自己想听的答案的建元帝,转尔看向杨尚书和黄都御史。
“回皇上,右相大人所言甚是,微臣赞成。”杨尚书垂头。
黄都御则是很干脆地道,“回皇上,臣无异议。”
“甚好,既然如此,明日早朝,三位爱卿就上折为叶大人求情吧。”建元帝满意地颌首。
“臣等遵旨。”
三位重臣恭声告退,出了御书房后三人互望一眼,从各自的眼中看出了各自的担忧。
有这样一位看重权势重过社稷江山重过天下百姓的君王,实非西楚之福!
进宫之前,虽早早就猜到了皇上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可真听到皇上亲口说出来,他们心中,除了对建元帝无比的失望,便是对西楚的江山社稷隐隐的担忧!
一路沉默着出了皇宫,李右相转过头看着庄严巍峨的皇宫,却觉得这庄严巍峨之下,掩藏着已被腐蚀得不成开的根基,可叹这大好的西楚江山,早处于风雨飘摇之中,而皇上,却尤自不知!
杨尚书则同样看着庄严巍峨的皇宫,心中却是下了坚定的决心。
这一次,他真的不会犹豫了,再过几天,他就上折辞官归故,这朝野上下已然腐朽不堪,以他一臂之力难以挽救!
“李大人,杨大人,告辞!”黄都御史抱拳,干脆利落的离开。
帝师,叶府,书房。
叶老太爷一脸失望地看着叶朝阳,“糊涂!朝阳,你初入官场,为父曾和你说过什么?”
叶朝阳一脸惭愧地道,“父亲曾告诫我,为官一道,最忌浮燥。”
“你既然将为父告诫铭记于心,今日又为何要这般冲动行事?”叶老太爷愈发失望地看着他。
“父亲,我原以为这么多人,势必会成功,我没有想到,平南王世子会刚好路过那边。”叶朝阳不无懊恼地捏紧了拳头,都怪贺兰霁坏了他的事,若非贺兰霁出手,那联名状和账册,此时就在他的手中了!
这个儿子到现在还没明白他错在哪里!
叶老太爷不由有些颓然,自己教的还不够好?还是这个儿子聪明反被聪明误?
罢了,事已至此,再责怪他也没用,不如想想,下一步路该怎么做!
“朝阳,你今日委实不该派死士去刺杀李右相扬尚书和黄都御史,他们三人选择进宫求见圣上,便摆明不会在早朝上折弹劾参与靖州一案的官员,你应当知道,靖州一案,有多少大员参与在内,即便是皇上,也不可能一下子处置这么多官员,以皇上的性子,他定会是掩下这些以免朝堂动荡,你派去的死士,却是白折牺牲了不说,还会惹得皇上对我叶府心生忌惮之心,实在是失策之极!”叶老太爷语重心长地看着叶朝阳,希望他这个儿子能吸取这次的教训,日后再也不会像今日这般沉不住气。
叶朝阳一愣,这才知道父亲为什么要这么失望地看着他了,想到自己犯下的错,他忍不住垂头,低声道,“父亲说的极是,是我一时沉不住气坏了事。”
“你能知道就好,往后可不能再像今日这般鲁莽行事了,知道了吗?”
叶朝阳点头,又道,“父亲,那账册只怕已经到了皇上手中了,可怎生是好?”
虽然叶朝峰没交他们东府供出来,可账册他们也没看过,谁知道有没有把叶府也给记在账册上,万一记着的,东府岂不是——?
叶老太爷闭了闭眼,眸中闪过一丝沉痛,略显无力的声音缓缓响起,“这些年以来,靖州之事都是你二弟一人所为,来往信函以及印章,皆是你二弟的,你不用担心。”
叶朝阳一怔,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叶老太爷,那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啊!
一股寒凉,无声无息地笼罩了整个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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