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许亲

程十七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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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么一想,谢凌云的烦恼便烟消云散了,她格外老实,乖乖地待在殿中听主持讲经。初时还不觉得怎样,但是越听越觉得有意思。她听着听着便入了神。

    与此同时,那少年照着她先时的姿势,转动辘轳去打水。

    他身后的侍从刚要上前,就被他给拒绝了。他笑道:“既然是尽孝,就得拿出些诚意来,怎么能让你们帮忙?”

    他将水装入水囊,抛给了随从:“拿着!”

    随从接过水囊,而他则双手负后,盯着大殿门口瞧了一会儿。安安静静,并未有任何人出入。

    他颇有些意兴阑珊:“走吧,回去吧!”

    随从不敢多言,紧紧跟在他身后。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来,问了一句:“你们都是大内高手,功夫是一等一的好,你们会千里飞行之术吗?”

    两个随从对视一眼,齐齐摇头:“不会。”

    “哦。”少年点一点头,“那你们能飞,能跃多高?”

    左边的随从思考了一下,谨慎答道:“回殿下,也就数尺高吧。”

    “那你们见过有人能在半空飞吗?”

    两个随从又是对视一眼:“没有。”

    少年勾唇一笑:“这样啊……”

    他们没见过,可是他见过啊。他在正月十一的夜里,从英国公府出来时,亲眼看到一个人一身素衣,从他眼前飞了过去。

    很奇怪的是,在那一瞬间,他竟然看清了她的脸。

    他曾怀疑自己看花眼了,或是见到了什么神仙。——尽管他清楚地知道这世上并没有神仙。但是一个凌空飞行、容颜清绝的女子很难不让人往这边想。

    就在他快要忘记她的模样时,他竟然再次见到了她。

    不过当他再次见到她的时候,他就很确定那不是神仙,也不是看花眼了。

    只是一个小姑娘,一个挺有意思的小姑娘。

    可偏偏这样一个小姑娘,却有不小的本事。

    ——这个少年不是别人,正是今上唯一的嫡子,谢律经常提起的太子纪恒。

    昨日,因为一点小事,纪恒与父皇意见相左。一向看重感情的皇上委屈而愤懑,竟还生出了“儿大不由爹”的慨叹。

    纪恒有心化解矛盾,就来这观音庙,打算取些“神水”聊表孝心,也好让父皇明白,他这个儿子是真的敬重他。

    只是他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这个本事不小的小姑娘。

    “缘”之一字,可真奇妙。

    纪恒回宫后,捧了“神水”去见父皇。他刚说明这是在观音庙求的,皇上的神情便和缓了。

    “你亲自取的?”

    纪恒点头:“是。孩儿听说这水能驱邪避灾,招福纳禄,今天又是观音诞,想必比平时能更灵验些,所以特意求了来给父皇。”

    皇帝赞道:“好孩子,难为你有心了。”他心中感动,昨日的小小争执,自是就此揭过,不再提及。

    他也有几个子女,但最看重者莫过于纪恒。这是他发妻给他留下的唯一的孩子,也是跟他最贴心的孩子。他一直认为,别的孩子拿他当皇帝,只有恒儿是拿他当父亲的。

    他自有朝臣,不需要用儿子来当臣子,但是他需要儿子。

    皇上做太子时,储君之位并不牢固,他战战兢兢做了几十年太子,唯恐哪一日会被废掉,更怕身首异处,妻儿不能保全。——当然他的确失去了挚爱的妻子。

    如今他成了皇帝,看重旧人,也不愿意儿子步自己的后尘。他会给恒儿铺路,他会亲手剔掉权杖上的刺儿,再交给恒儿。

    他最怕儿子不明白他的好意,跟他离心离德。不过还好,恒儿跟他一向亲近。

    次日,皇帝再次跟臣下夸起了太子:“东宫纯孝,亲自求了观音庙前神水,呈现给朕,孝心可嘉。”

    众大人对这样的夸赞习以为常,纷纷应和:“太子纯孝!”

    皇帝愈加满意。

    只是皇帝不止一个儿子,他时常夸赞太子,其他的儿子心里就不那么痛快了。

    尤以豫王为甚。

    作为长子,豫王在今上登基后就开始办差,其中不乏办的极其漂亮的。但是父皇也只是肯定一下,表示鼓励。当然也会有赏赐。但是跟对纪恒比起来,就差太远了,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人是有感情的,他没办法不多想。

    豫王回到府里,独自喝了几杯酒。他还要再喝下去,却发现一只消瘦的手按住了酒壶。他顺着绣有云纹的袖子往上看,目光停留在王妃郑氏苍白的脸上。

    “怎么?有事?”他又恢复了冷淡。

    郑氏松手,在他对面坐了,轻声道:“王爷,不开心吗?”

    豫王挥了挥手:“没有。王妃身子不适,就早点休息吧。本王还有事情要做。”

    然而郑氏并没有离开,她仍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温柔而又固执地看着他。才看了一会儿,她的眼里便有了泪光。

    豫王有些烦闷,又懒得应付她。既然她不走,那他离开就是了。他站起身,扔下一句:“那王妃好生待着,本王去书房!”

    他刚走几步,就听到王妃带着哭腔的声音:“我见过她了!”

    “谁?”豫王不解,停下了脚步,“你见了谁?”

    郑氏咬牙,却不回答。

    豫王看了妻子一眼,觉得也得不到答案,就再次转过了身。

    “我见了谢家九小姐!”郑氏急切地道,“我见过她了。”

    豫王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谢家九小姐是谁。他勾了勾唇角:“哦?是么?”

    王妃这样激动,难道是那个谢九小姐又有惊人之举?只是不知道有没有吓到他病弱的王妃。

    殊不知,他这态度落到郑氏眼中,则是另一种意思了。

    郑氏眼中含泪:“你放心,我什么都没跟她说。我只是看看她。她的确很好看,可是人不够聪明。即使我让贤,她也管不好整个王府。她年纪小,看着身体还好,等她进了门,生下一男半女,我可以……”

    她正要说她可以代为抚养,却看见丈夫眼中的冷意一点点聚集。她有点害怕:“我说的不对么?难道我连养孩子的权利都没有吗?”

    豫王缓缓摇头:“真是不可理喻。”他一直都知道,他这王妃身体病弱,敏感多思,但没想到她竟然想这么多!

    他闭了闭眼:“谁给你说,她会进府的?你要是真闲的慌,就种种花,养养草,不要整天胡思乱想!”

    “这么说,王爷不是要……”郑氏喜出望外,苍白的脸颊也浮上了一层红云,“是王爷让人打听她,不然我也不会……”

    豫王没有理会她,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他不过是让人打听一下,就以为他要纳了她?而且,就算是他要纳小,难道郑氏就能拦得住么?

    不过,说起谢九小姐,他倒是想起来了。能用一个冪篱悄无声息地打死一匹疯马的人,想必暗中杀人也不费吹灰之力吧?他需要这样的人才,或许可以揽为己用。

    只是在那之前,他得确认一下,谢九小姐是不是真的膂力惊人,且有万夫不敌之勇?谁知道那一次是不是误会或者意外呢。毕竟那只是一个十二,不,十三岁的小姑娘。

    谢九小姐谢凌云白日里出门了一天,夜里早早就睡了。她出门的机会不多,除了观音诞,整个二月她一直待在家里。她跟在阿娘身边,算账管家,忙得不亦乐乎。倒是谢萱与谢蕙间或出门访友。

    三月在谢家上下的期盼中终于到来。初九是谢怀礼娶亲的日子,不止他激动,谢凌云这个做妹妹的都异常紧张。

    谢怀礼去佟家亲迎,谢凌云就陪在阿娘身边,同阿娘说话,安慰阿娘。她还没没见过阿娘这般紧张。

    薛氏握着女儿的手道:“也不知怎么了,我这心里头,总不安稳,眼皮子也一直跳,总觉得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谢凌云笑道:“新嫂子要进门了,阿娘紧张呢。”

    一旁的谢怀让也拍手道:“新娘子,新娘子……”

    薛氏轻轻摸了摸小儿子的头发,轻声道:“可能吧!”她从头天夜里就感到不安,或许真的是急于喝新婆婆茶?

    自嘲一笑,薛氏又饮了杯茶,想压下这股莫名的焦躁感。

    从新娘子下轿,一直到所有礼仪完成,将新人送入洞房,一切顺利。

    薛氏慢慢吐口浊气,将心放到了心底。真好,这下算是媳妇儿进门了,了却心头一桩大事。

    然而薛氏刚松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到祖宗的牌位前上柱香,刘妈妈就气喘吁吁走开,告诉她,不好了,出事了!

    薛氏霍地站起:“出什么事了?”

    谢凌云拍着刘妈妈的脊背给她顺气儿,轻声道:“刘妈妈,别慌,慢慢说。”

    她也担心,能出什么事?有人来抢亲?新娘子跑了?

    “是,是,是五姑娘……”

    “谢萱?”薛氏挑了挑眉,“她能出什么事?”

    刘妈妈看看谢凌云,一脸踌躇之色。

    谢凌云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不过,听力极佳的她还是听到了刘妈妈的话。

    “有个客人喝醉了,不知怎么的,竟然跑到了后院儿,撞见了五姑娘,意图对其不轨,偏偏给未来的七姑爷看到了……”

    谢凌云听完心中一凛,有人借酒欺负谢萱?诚然她与谢萱交情一般,甚至算不上好。可是听到这样的事情,她依然愤慨。

    那客人是谁?竟然酒后无德?

    这件事传出去于名声有损,况且又是最心爱的孙子的大喜之日。老太太震怒之余,教人悄悄请了薛氏,商量解决此事。听老太太的意思,是要许婚。

    谢凌云呆愣许久,许婚?这种情况不应该狠狠教训登徒子么?许婚做什么?若是被人调戏了,还要嫁给他,那谢萱也太可怜了。

    薛氏赶到存晖堂时,发现大嫂王氏、二嫂李氏都在,谢萱跪在地上,默默流泪。老太太也不说话,只能听见谢萱偶尔的抽泣声。

    匆忙行了礼,薛氏便听老太太说道:“先劝劝五丫头吧,事情都这样了,除了许亲,也没别的法子了。”

    薛氏已经从刘妈妈那里知道了,那个醉酒无状的客人正是英国公幼子孙叔宁。孙叔宁原本与谢家来往也不多,这回来观礼,不知怎么就出了这样的事。

    听说那孙叔宁也挺懊恼,酒醒以后声称愿意负责,他会娶五小姐为妻。

    他今年二十四岁,发妻早亡,留下一女。——他本来也就有跟谢家结亲的打算。只是谢律夫妇没有同意。

    忠靖侯夫妇一商量,琢磨着这算是最好的解决法子了。毕竟当时泰康伯嫡次子等人找到孙叔宁时,他正将谢萱抱在怀里。

    众目睽睽之下,不结亲,难道还教五丫头去死不成?

    好在孙叔宁妻子早逝,谢萱嫁过去就是正头娘子。若是他已经娶妻,她只能做妾,岂不更惨?

    卫氏觉得这亲事也算差强人意,可是,谢萱并不同意。

    向来乖巧听话的谢萱发狠赌咒,就是不嫁。她宁可死,都不嫁。

    忠靖侯将此事扔给了老妻,由她全权处理。而卫氏则叫了儿媳们过来商议此事。

    王氏巧舌如簧,却不说到正点上。李氏则一问摇头三不知。

    卫氏只得道:“老四媳妇儿,这是你闺女,你劝劝吧!”

    她心说,成就成,不成也就这样。婚事历来由长辈做主,谢萱还能上天不成?

    薛氏看一眼犹自拭泪的谢萱,心中暗暗叫苦。这哪里能说的动?

    她还未开口,谢萱便道:“不用劝了,我不同意。”

    她怎么会同意呢?孙叔宁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道,她还不知道吗?那就是个流氓无赖!而且还是死了老婆的鳏夫,她为什么要嫁这样的人?她不嫁。

    薛氏沉吟道:“你不同意,莫非有别的法子?”

    说到这里,她心里微微一动,记得谢律曾说,他和陈家商量结成儿女亲家。没有具体说明是谁,但若说是谢萱与陈家儿郎已定亲,这件事能不能胡乱应付过去呢?

    她正要开口,就听谢萱咬牙道:“别人要害我,我能有什么法子?”

    被谢萱冰冷的眼神扫过,薛氏差点气个仰倒:“姑娘这话什么意思?谁要害你?”

    她知道谢萱难受,可是这般阴阳怪气意有所指做什么?

    今日是她儿子大喜的日子,她也想知道,是谁想在今天害谢萱,来给她添堵!

    卫氏也听着不对,呵斥道:“胡说什么?”她在内宅多年,此事早就教人查过了,确实是意外。不过下人失职,竟叫客人跑到了后院!

    谢萱道:“我没说你。”她难过而绝望,她今天本是看见谢怀礼成亲,想起自己,心中郁郁,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谁想就会碰见孙叔宁呢?

    本来若是没人瞧见也就罢了,偏偏谢芷的未婚夫伙同几个好友去寻孙叔宁,正好撞上。

    可是,她怎么能嫁孙叔宁呢?嫁给孙叔宁,这辈子都会毁了。她重来一世,怎么能轻言放弃?

    这不是她要的结局。

    忽然,她脑海里浮起一张面孔,她轻声道:“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你有什么法子?”卫氏问道。

    “让别人替我嫁,谢家还没出阁的姑娘,可不止我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