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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答，滴答……
漆黑的方室内，入耳只有某种液体溅落在地的声音。
叶连舟哪怕是凭着微末修为，也知道事情有变。以灵识探去，只能看到两个人对面紧贴在一起，呈站立之姿，相互抱作一团。却不知匕首最后捅进的，是谁的胸膛。
他急忙从储物袋中取出灵石灯照明，霎时满室橘黄色辉光流淌。却无法温暖封星衍一张冷到极致的脸，恰如亘古寒潭，积年不化，历久弥寒，表面覆盖层层霜冰。
那是一种发乎内心、深入骨髓的冷，与宁如晦平日里生人莫近的冷酷相比，根本不是可以同日而语的层级，正如山海悬殊之隔，非人力施之所能及。
只见封星衍左手探入两人之间的缝隙，反手缓缓从皮肉下生生拽出匕首来，嘶嘶啦啦的声音令人闻之胆寒。她手臂向空中一扬，刹那间，血花四溅，在地上淋撒出一道完美的红色弧线。
宁如晦半垂着头，单手抚在胸膛上，眼睫整个翻起，只余小半的黑色眼珠，狠狠地盯着封星衍不放，眸光利得如同两只烈火灼烧过的钉子。
封星衍坦然一并受之，叮铃铃将匕首随意向旁侧一扔。变掌为爪，狠狠叩上男人的肩膀，声音陡然变得像十八层地狱里的恶鬼，“宁如晦，我的老冤家，这么多年了，念念不忘的，竟然还是把我除之而后快啊。”
“啧啧啧，”她咂了咂舌，“可是我见你这功夫非但没有长进，怎么还越练越退步了。”
她指了指自己小腹处还在汩汩流血的窟窿，面上半分疼痛之色未现，反而是轻轻一笑，“就这种清浅的伤痕，竟也是你蓄力一击发出来的？当真教我好笑。”
“你不是忘尘殿不世出的天才么？被那群老家伙当作掌中宝一样呵护，五派大比第一个内定的便是你。怎么今日？行止如此有失水准？”
她右手飞快地按上男人的脉门，阖目几息，忽然痛快地大笑出声，“归元之体，哈哈哈。你这归元之体竟然还没有开启窍门么？”
“咦？”突然又脸色一沉，不住疑惑起来，“按理说不该啊。你小子现在不过筑基尔尔，虽则这具身体的结丹修为，也不过蝼蚁一个，但结丹筑基之间差距有如天堑，怎会未行那事端……”
“结丹……筑基？！”封星衍脸上惊惶之色乍现，“说！现在是何年何月？”她左手抓得更狠，单凭握力便将皮肉骨骼抓得变形，男人黑色的衣衫上氤氲渗出暗红色血迹。
宁如晦一声重咳，将五指狠狠地掐入手心，仍是未发一言。
气氛又一次接近冰点。
一旁站立观看的叶连舟，此时面上完全一副阴云罩顶的样子。困惑，慌张，怔忡等等负面情绪杂糅在一起，逼得他直欲破门而出。
无有它者，实是这二人之间的关系，的确是太乱，乱得他理不出半点头绪。
怎么捅了深可见骨的一刀，封星衍这女人没有柔弱地哭泣，没有拍案的震怒，反而拽着罪魁祸首，喃喃了一堆旁人听不懂的东西？
什么归元之体，忘尘殿，甚至是五派大比，都是闻所未闻。唯一懂得的，似乎忘尘殿是个宗派名字。
但细想来还是不对。按理说他的记忆不至于出如此大的差子，当真是霜北数的上号的宗门里，无有一个与忘尘殿相似的，连一个字都搭不上边。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点。
重点是，为什么这两人一言不合就捅上刀子了？并且断然不是小情人间打情骂俏。小腹，那可是丹田的位置，修士的道基所在。心脏被挖去，尚有灵丹可医，丹田出半分岔子，大道不复。
而且被捅刀的那个，转眼间是性情大变。按理说封星衍，甚至连腹黑都算不上，至多是嘴巴毒了点，下手狠了点，太没有女人家柔婉性情了……一点。
然而决计不是此等阴阳怪气的样子啊。现下哪里是踹他两脚时殷殷教诲的模样，完全是将人向死里虐啊。
这一刀下去，位置对的是丹田，但尚未至丹田。别看那血窟窿硕大一个，颇是唬人，对他们这些试图修至通天彻地的修士来说，不过是些小儿科，敷些简单的丹药包管白皙如初，过后半点疤痕也不见。
这行径算起来，一个犯上作乱，加上一个生死大仇。若是不识得的仇敌，便是将神魂放置在炉子里煅烧，过后撕成几段，旁人都说不得半点不是，只有称赞一句杀伐果断的份儿。
但是，对于这两个人，他下意识觉得，如果任凭封星衍继续厮闹下去……终有一日，她会后悔不迭的。
叶连舟鼓鼓勇气，在心下默念了两句道祖保佑，踏步接近封星衍。方欲说上两句劝解的话，还未至嘴边，一股浓重的窒息感袭来，瞬间压得他面色涨红，连个破碎的字都挤不出。
原是封星衍虚空作掌，直接扼住了他的咽喉。
“来得正好。他既然拧着性子不说，就由你来告诉我，现下是何年，如何？”
见叶连舟四肢在空中挣扎个不停，也没有丝毫怜惜，“记得，我只需要年月一个答案。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要让我听到。”
说罢掌力陡然一撤，徒留叶连舟侧着身子，单手扶地，在原处清咳。
“你……咳咳。”
“嗯？”封星衍以眼作刀，提醒着虾米，注意自己的行止。
“你到底是谁？！”叶连舟脱口质问，一双黑眸火气腾跃，对着高高在上的封星衍灼灼燃烧。其中有愤怒，有不甘。
明明才被眼前这躯体里的女人教训过，不可胆小怕事，畏畏缩缩，需舍己命而全其道。此时面对同一个躯壳，若是屈服在她的淫威下，将来岂不是又要被笑话？
封星衍不怒反笑，似乎全然忘记了自己适才撂下的狠话，兴致勃勃地追问:“你觉得，我是谁？”
“反正你不是封星衍！”叶连舟气得用手指她。
“哦，这样啊。”她点点头，转手连宁如晦一道放开，寻得屋子里一道大梁，勾勾腿倚在上面，双臂抱胸。
她也不去止血，不知是一时忘了还是根本未放在心上，任凭血迹逐渐污了雪白的外衫，一张脸巧笑倩兮道:“那你焉知，你们看到的那个所谓的封星衍，就一定是真的呢？”
“拿出证据啊。”她偏偏头。
叶连舟一阵失声，吞了吞口水，却不知如何作答。见她恣意潇洒的姿势，更觉格外气恼。
等等！他脑海中忽得灵光一现。
适才她对自己拳打脚踢的时候，放肆的坐在桌上单腿蜷起，无所拘束的浪荡样，不是与现下一模一样？
连那股子居高临下惹人生厌的气质，俱都分毫不差。骨子里带来的东西，绝对不是外人一时三刻学的会的。
叶连舟愈加迷惑了，她究竟是谁……说她不是封星衍，偏偏又极其相似……
“怎么样，想出个所以然没有？”她眉梢一挑，原本清丽的面庞，倒是多出了几分魅惑。
她弯腰走到二人的近前，蹲下.身来，兴致盎然地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最后视线凝在叶连舟的身上，张口问道:“话又说回来，你是谁来着？”
眸子状若天真地一闪一闪，似乎真的毫不知情。
直激得叶连舟当场灵力紊乱，木然地看着她不知所措。
开什么玩笑？这难道是她研究出来的新把戏，假装清纯少女不认人，以骗得同情心？
更不可能！她一个偌大的宗派首座，权利一手遮天，穷极无聊要同情心作何，串成一串作首饰好看么？
所以她还是在寻自己开心！
叶连舟恨恨地将头偏过去，试图远离这个可恶的女人。熟料被她铁血的手腕，施狠力一把将下颚扳了回来。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怀疑自己的颈骨会生生被捏断。
“叶连舟！”他极快地念出自己的名字，心下是一片颓然。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风骨气节，真是通通被辗成齑粉。
“叶……连舟？”封星衍在细细咀嚼这个名字，凝神冥想了几息，无所谓地一摊手，“没印象。我脑海中数得上的化神期大能，是有姓叶的，但没一个叫这个名字的。当我无聊，无事和纯背景板路人多说什么，真是浪费时间！”
不提封星衍对自己的举动多么不满，叶连舟心下又是一口老血喷出。自从他认识了这女人开始，真可谓是气血两亏，五脏俱损。
“化神……你莫不是在拿我开玩笑。我的封大首座，你在霜北可曾见过活的元婴真人？”
“元婴？”封星衍口吻中满是嘲讽，施舍般得回了一句，“我见过的元婴不知凡几，然而以他们的境界，哪里能够与我比肩？果然是未曾见过世面的虾米！”
“等等！”她的脸上忽得现出凝重之色，“你说……这里是霜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