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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医手腕一抖,和入烹一起跪下。整个偏厅瞬间陷入一种死寂之中。
前世的时候,方瑾枝也伤了一次。不过不是在她六岁的时候,而是在她十三岁的时候。十三岁,正是说亲的年纪。十三岁落下的疤就没有五六岁时那么容易祛了。
陆无砚很茫然。
他没能阻止方瑾枝受伤,也没能阻止父母和离。如今与前世相比,虽然很多事情发生了变化,可陆无砚震惊地发现似乎一切都在按照前世的轨迹前行。
这一刻,陆无砚忽然没了信心。
方瑾枝转过头来呆呆地望着陆无砚,以前就算是谁惹了陆无砚不痛快,他处置别人的时候都是笑着的。这样震怒于容的陆无砚,方瑾枝没有见过。
是不是自己哭哭啼啼惹他讨厌了?
她用伤痕累累的手去抓陆无砚的手,小手刚刚伸出去,又缩了回来,换另外一只干干净净的手去拉陆无砚的手,她抓住陆无砚的放在一侧的手,一点一点小心翼翼地攥紧他的拇指。
“三哥哥,不要发火,我不哭了,别生气……”她怯怯地说。方瑾枝心底深处还是担心陆无砚厌恶了她。
陆无砚看着方瑾枝眼里的小心翼翼,慢慢冷静下来。他探出手,用指腹抹去方瑾枝眼角的泪,努力压抑心里的愤怒,用一种平缓的声音说:“不要胡思乱想,让入医好好给你上药。只要你乖乖上药,不会留疤的。”
“嗯!”方瑾枝认真点了头,忍着疼,让入医给她上药。
入医用的这种药的确会让伤口有一种被刀子割的疼痛,可是也是极好的一种药,不易留疤。方瑾枝脊背挺得直直的,一双小手死死攥着膝盖上的裙子,忍受着疼痛。眼泪一颗一颗滚落下来,可是她紧紧抿着唇,再也不肯哭出声了。
陆无砚一直在看着她。
其实前世的时候,陆无砚是打算娶她的。可是小姑娘大了,心思就多了。无数次躲着他,更做一些让他厌恶的事情让两人逐渐生疏。
因为……身份。
陆无砚的身份,在整个皇城除了小皇帝,再挑不出更尊贵的。可是方瑾枝呢?商户女,又是父母双亡投奔陆家的小可怜。更何况,她母亲还是陆家庶出的女儿。
纵使那个时候的方瑾枝那么优秀,那么得陆家人的喜欢,可是陆家的人也根本不可能同意这门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除非是妾。
方瑾枝出生虽卑微,骨子里却是个心气高的。所以在她懵懵懂懂明白自己对陆无砚的感情起了变化时,她自己先退缩了。那一回她沐浴后穿衣服的时候不小心被陆无砚撞见,她半年不曾理他。陆无砚当她生气,却是不知她只是借机躲避。
她不仅躲避陆无砚,更是作出一系列故意惹怒陆无砚的事情,更甚至急匆匆为自己的亲事做打算。
家财傍身,她不愁嫁。
陆家那些庶出的哥儿,当然会有愿意娶她的。
她和陆子境的婚事快定下来的时候,陆无砚直接砸了阖远堂。他当着陆家众人的面,牵着方瑾枝的手,强硬地把她拉走了。那个时候府中已经有了一些关于陆无砚想要收了方瑾枝的传言。毕竟陆无砚怪癖严重,对于那些示好的姑娘家,只要靠近他,就会让他厌恶。导致他下面的几个弟弟都做了父亲,他还是未娶妻。
而方瑾枝则是这么多年为数不多可以接近他的人。
更有传言,方瑾枝早就是陆无砚的人了。
不过,两人身份悬殊,传言里也只是说陆无砚想要将她纳为妾,谁都没敢往明媒正娶上想。陆无砚当众将她拉走的事儿,就好像将两个人的关系摆到了台面上。同样的,也弄坏了方瑾枝的名声。
后来,还是长公主准了这门婚事。
可是方瑾枝还是不愿意。
两人身份差太多,她不愿意高攀,不愿意以一种低微的身份嫁给陆无砚,纵使是正妻。温国公府规矩森严,纵使她侥幸得来指婚,她也明白以她的出身做陆家的宗妇实在辛苦。
照顾两个妹妹已经足够艰难,她没有心力再去苦心经营。
更何况,那个时候小皇帝病情加重,方瑾枝已经隐隐猜到陆无砚以后的身份可能还会再生变化。她在温国公府这些年举步维艰,早就累了,倦了,只想过平淡的日子。
可惜的是,两个妹妹终究还是在她离开温国公府之前暴露了。恰巧那个时候她的脸上伤了,当时伤口很深,谁都不确定会不会落下疤。她几乎心如死灰般离开温国公府。
后来……
陆无砚闭上眼,藏匿眼中痛楚。他不愿意去想后来的事情了。
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方瑾枝额头的伤口已经涂了药,包扎好了。入烹正捧着她的手,给她处理手背上的伤口。
“给我吧。”陆无砚说。
“是。”入医停了手,有些犹豫地将手中的药膏递给陆无砚。只因这种药膏的味道实在不算好闻,她有些担心引起陆无砚身体的不适。
陆无砚用指腹涂满褐色的药膏,轻轻抹在方瑾枝的手背上。他涂抹得很仔细,又动作十分轻柔,担心弄疼了她。
方瑾枝抬起头,偷偷望了一眼陆无砚的脸色。见他的脸上又恢复了平静,眼中的愤怒也不见了,她这才松了口气。
陆无砚看她一眼,复低下头更加温柔地为她涂抹膏药。比起她脸上的伤口,陆无砚更加担心她的手。脸上落不落疤,并没有那么重要。反倒是这一双小手,若是伤了关节,才要让他心疼。
人心最是复杂,直到如今,陆无砚都不知道该怎么打开方瑾枝的心结。他可以猜到方瑾枝长大了还是会如前世那般躲避他。
他盼着她早点长大,又怕她长大。
等到陆无砚将方瑾枝的小手用纱布一层层包好了,方瑾枝眨巴着眼睛,问:“三哥哥,你不生气了吗?”
“三哥哥永远都不生你的气。”陆无砚揉了揉她的头,又将她眼角残存的泪珠儿擦去。他宁愿他的小姑娘任性一点,不停哭闹也比这样小心翼翼怕他生气更好。
见陆无砚面色和缓了一些,入针和入线对视一眼,跪行到他面前。
“奴婢两个是来给三少爷送衣服的,碰巧在楼梯口撞见这位表姑娘。奴婢以为她和苏家的小孙子一样都是乱闯进来的。并不知道她是昨夜宿在垂鞘院的。三少爷的衣服穿过了就不会再上身,更不会穿别人穿过的衣服。奴婢们见这位表姑娘穿了您的衣服,才去……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下来。”
“奴婢担心表姑娘弄坏了您的书,才会去书房拉她出来。也是不小心才踩到了这位表姑娘的手……”
入针和入线低着头,不敢看陆无砚的眼睛。
“说完了?”陆无砚冷冷地问。
“说……说完了……”入针和入线低着的头更低了,几乎贴在地上。
陆无砚笑了一下,问:“你们从她身上扒衣服?”
“是……”
“拉了她,踩了她?”
“是……”
方瑾枝瘪瘪嘴,在一旁小声告状:“还推了我!幸好我抓住了扶手,要不然指不定要从楼梯滚下去……”
陆无砚用指腹轻轻摩挲了一下方瑾枝嘟起的唇瓣。他点头,说:“砍断手脚,剥去人皮,扯断四肢,再以重锤剁成人泥,喂狼狗。”
入针和入线瘫倒在地,几近昏厥。
“是……”入烹硬着头皮应下。她和入医对视一眼,并没有求情,因为她们两个知道求情并没有用。
“慢着,”陆无砚顿了顿,“剁成人泥以后交给入绣,让她亲自喂狗。”
陆无砚因为但凡上过身的衣服不会再穿第二次的缘故,他有专门为他缝制衣服的锦绣坊。锦绣坊中绣女近百人,入绣则是锦绣坊如今的管理人。而入针和入线都是入绣一手□□出来的。
他这相当于把入绣一并罚了。
方瑾枝呆呆望着陆无砚,陆无砚刚刚说的话一遍遍飘进她的耳中。那些话,她虽然并不能完全懂,却知道个大概。
她被吓着了。
她虽然真的很气入针和入线这两个丫鬟,要不然也不会告状。可是她以为打一顿或是赶走就成,却没有想到陆无砚会用这么重的刑罚。
“想求情?”陆无砚看着她。
方瑾枝点点头,又摇摇头。
陆无砚蹙眉,就听方瑾枝说:“我、我都听三哥哥的……三哥哥说什么都好!”
“我说什么都好?”陆无砚又一次反复摩挲着她的唇。
方瑾枝娇嫩的唇瓣被他揉得有些疼,可是她没有躲开,鼓足勇气说:“是的,三哥哥说什么都好,瑾枝都听三哥哥的。”
“嗯。”陆无砚起身,拿了一旁的裘衣把方瑾枝裹好,抱着她走出去。
等待因为有太多不确定性,显得格外漫长。他决定不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墨色烟雨、凤卿舞的地雷。
兔渣渣、落絮、豆芽、香灯半卷流苏帐(这昵称好听)的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