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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弹劾萧骑的那张折子,靖临的批复是——转罪神严查,调查期间,昆仑山统领萧骑停职候审。
萧骑所犯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但好歹也是事关天规律例,而且又事关后宅,靖临本以为罪神查这档子破事儿怎么也要个十天半月才能出结果,可谁曾想仅两天罪神便将调查结果公开呈上了。
弹劾内容属实,身为武将,萧骑确实犯了淫.罪,宅不安,妻妾失秩,且对正妻极为不仁不义——
萧骑竟为了将一个连做妾都没有资格的勾栏乐人狠心将身怀六甲的正妻扫地出门,并在正妻离开后的当天就将此乐人转为正妻。
调查的结果,着实触了众怒,一时间弹劾萧骑的奏折鼓噪四起,朝中三党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一致,一致怒骂萧骑。
对于此事,神君也着实恼怒,晚上批折子的时候,面对着几乎铺满了书案的弹劾奏折,靖临先是脸色铁青的沉默,一言不发的瞪着早已跪在书案前自行领罪的初雁。
此时书房内的气氛有些压抑,甚至连空气都窒住了。
挺身而跪的初雁额角出有一块紫黑色的瘀黑,表情并不比靖临轻松,从罪神将调查结果公之于众的那一刻,初雁的神色便凝重了起来。
萧骑受昆仑山统领一职多年,夙兴夜寐尽忠职守,是初雁最放心的一个属下,按照初雁对他的了解,此人绝对不会做出这等抛弃妻子忘恩负义的混账事。
就算是说他色令智昏,初雁都不会相信。
萧骑虽说是好色,但也是有理智的色,绝对不至于淫.乱,更别说为了一个勾栏乐人不顾一切的触犯天规。
抱着满腔的怀疑,一下朝,初雁便立即赶去司法殿那里提审收押在案的萧骑,亲自审问萧骑一番之后,初雁的神色便更加凝重了。
可当他赶回朝华殿的时候,还未来得及踏入朝华殿的白玉大门,就被早已在此等候多时的小总给拦下了。
平日里初雁对小总也挺照顾,而小总又是个知道感恩的,所以特意侯在此地等初雁,委婉又担忧的对初雁叮嘱道:“神卫大人,你今早也瞧见了,神君他这次气的可不清,您又是萧骑的直属上司,不可能不迁怒与你,奴才觉得您还是先避避风头,等神君气消了再见他为好。”
初雁去司法殿的这段时间里靖临曾找过他,但是又没找到人,顿时大发了一顿雷霆。
而神君震怒的时候,小总刚好在场,这才特意等在朝华殿门口等待初雁。
听完小总的建议后,初雁想了想,觉得小总说的有些道理。
当初是他信誓旦旦的向靖临担保萧骑绝不会枉顾天规律例,即使在理智上,靖临没有放过萧骑,依旧按程序停了萧骑的职命他候查,但在感情上,靖临是相信萧骑的,因为靖临相信他,而如今萧骑犯淫.罪证据确凿,且又是这等不仁不义不知廉耻之罪,全然辜负了靖临对他的信任,所以于情于理她都会生气。
此刻靖临正在朝华殿的御书房内与内阁大臣们议事,商讨之事肯定少不了该如何处置萧骑,若自己现在进去了,靖临一定会发怒,很有可能在一怒之下加重对萧骑的刑罚。
初雁如此袒护萧骑,倒不是因为他包庇下属,而是因为他从萧骑口中问出的事情令他疑点重重。
若此事是真的话,那这背后一定有一个巨大的阴谋。
但仅凭萧骑一人之言,初雁无法做出真伪定夺,所以他也不好直接进去当着内阁大臣的面将此事说出,万一萧骑是为了推脱罪名,估计编出一套故事说给他听,那初雁就当真骑虎难下了,甚至还会让靖临难堪。
出于慎重考虑,初雁才决定不进去找靖临,而是在朝华殿门口等她。
在茫茫云海中等了几个时辰,黄昏之时,初雁终于见到了靖临,而靖临就像是没看到他一样,径直从他身旁走过了。
初雁微微叹了口气,立即跟了上去。
回到神君阁,刚一踏入书房,靖临随手抄起一本折子就朝着初雁砸了过去。
她砸折子的力气虽然大,但一本折子决不至于将初雁砸个头破血流,谁曾想折子朝着初雁的额头砸过去的那一刻,一条黑色的长方体物件突然从折子里飞了出来,狠狠地砸在了初雁的额角,一下子就将他的额角给砸的青紫。
靖临见状瞬间就慌了,刚想去看看初雁伤的严不严重,可谁曾想初雁连眼皮都不曾眨一下,径直走到书案之前,双腿一曲便跪了下来,正色道:“臣今日亲自去审讯了萧骑,萧骑并未否认自己的罪行,但他对臣言,此番锒铛入狱,恐是中了他人的圈套。”
听完初雁说的话,靖临心头原本的担心在瞬间化为了怒火,一而再再而三的包庇一个罪臣,初雁是在故意为难她么?
她信初雁,对他的话不曾有疑,可她不想被辜负,更不希望看到初雁利用这份信任包庇属下。
她可以纵容初雁一切,但绝不能纵容他胡作非为。
随后靖临一言不发的坐在书案后,面色铁青的瞪着初雁。
而初雁则面不改色,直挺挺的跪在她面前,神色坦荡而坚定。
两相对峙,谁也不屈服,一时间书房内的气氛着实凝重压抑。
最终,靖临面无表情的启唇言道:“初雁,若让本君发现你包庇萧骑,定不会轻饶了你。”
初雁道:“臣不敢。”
靖临神色严肃的盯了他少顷,后开口:“他跟你说什么了?”
初雁心头微微松了口气,随后说道:“他说家中的那位勾栏乐人,是九尾狐,而他的所作所为,皆因中了媚.术。”
靖临当即大惊:“什么?!”
上次大战过后,九重天清算余孽,因白玦一狐,整个青丘狐族都被连累了,但凡是跟白玦沾上点关系的,不是被满门抄斩就是被剥籍抽筋流放,况且白玦是青丘帝君,整个青丘跟他有点关系的狐狸还真不少,所以那个时期,应该是诛仙台和洗濯江最热闹的时候。
被狠狠打压一番之后,青丘狐族从此之后老实的不能再老实,这才过了一万年,胆子就那么大了?敢上九重陷害朝廷命官了?竟然还是条母狐狸?
她有那个胆子么?谁给她这么大的胆子?!
面对着靖临的震惊与震怒,初雁语气平静的说道:“神君息怒。此事仅凭萧骑一人所言,根本无法断定真伪,极有可能是萧骑为了摆脱罪名故意虚编乱造,但此事若当真属实,那背后的真相,就另当别论了。”
靖临沉思片刻,道:“你如何作想。”
初雁答道:“若是勾栏乐人,那定是当年清算时被流放狐族的家中女眷,本就是罪狐之女,她又何来那么大的胆子勾.引、构陷昆仑山统领?目的又是什么?昆仑山统领之位空缺之后,对谁最有利?这几个问题臣想不明白,但臣笃定,若萧骑此言无虚,那这条母狐的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听完初雁的话,靖临问道:“有没有可能是私仇?”
初雁摇头:“臣今日也问了萧骑这个问题,萧骑回答绝无可能。况且若真是私仇,至于冒着掉脑袋的危险去驱使狐族?如今整个神界,怕都是对狐族避之不及,免得惹祸上身。况且闹得如此沸沸扬扬,难道仅是为了革了萧骑的职?想要革他的职有很多种办法,而这种办法,却是最危险也最容易暴露身份的一种。”
靖临先是沉默,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略带疲惫的说道:“怎么就,不消停呢?”
看着靖临的神色,初雁就知道,她累了。
她只不过是一个女人,本应该被捧在手心里宠着疼着,可为了神君一脉的延续,也为了九重的安定,她不得不将整个神界的重担都压在自己肩头,这让初雁怎么不心疼?
每当看到她为朝政耗尽心神疲惫不堪的时候,初雁的心头就会无法控制的涌起一股冲动——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将她带走,远离九重,远离神界,到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把她捧在手心里疼一辈子。
可他又明白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因为他可以不顾一切,但靖临绝对不会不顾一切,也不会允许他这么做,不然她就不会在神君这个位置上耐着性子坐了什么多年。
初雁看着靖临,心疼的说道:“其实,你也可以不管这条狐狸,或者说,以不变应万变,直接罢了萧骑的官,贬为庶人,再将空余出来的昆仑山统领之位交给中立党的臣子,这样做虽然不能直接揪出幕后主谋,但一定会打乱他的计划。”
靖临知道初雁什么意思,昆仑山统领本就是初雁的部下,而萧骑当年又是初雁举荐的,若是被罚,初雁少不了要被牵连,而且这样一来,昆仑山的掌控权就不可能再回到初雁的手里,无形中就削弱了神卫手中的权利。
而此事又是反卫党捅出来的,不动脑子也知道这件事肯定是冲着初雁来来的。
初雁让她罚萧骑,等于便向让她罚自己,她知道初雁是为了让自己省心才这么做的,可是她绝对不会这么做,她才不愿意让初雁受委屈呢。
随后靖临瞥了初雁一眼,往后一靠来了个标准的神君瘫,朝着初雁挥挥手,言简意赅的说道:“你过来。”
初雁先是一愣,随后朝着靖临走了过去。
靖临朝着他摆了摆手:“低点。”
初雁顿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但君令不得违抗,只得僵硬的朝着靖临俯身。
谁成想神君的态度居然十分的温柔,伸手轻轻地揉着他脑门上的那块淤青,满含心疼的问道:“疼不疼?”
神卫本是想回答不疼的,但话到了嘴边,却不由自主的变成了:“疼。”
靖临先是微微勾唇,随即初雁便在她的眼里看到了不怀好意,可已经来不及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呢,靖临一个大拇指狠狠地摁在了那块淤青上:“蠢么?!疼不知道说?!跪着就不疼了是吧?”
“嘶!”初雁当即被疼的倒吸了一口冷气,伸手捂着脑门觉得整个世界都黑暗了。
“去把门口那折子给我捡回来,谁他么那么有病在折子里塞暗器!”
从小就被她欺负惯了,初雁早就没脾气了,随即捂着脑门去门口捡折子和“暗器”了。
不捡还好,被砸了他还不生气,这捡起来一看啊,可是给初雁气的不行不行!
谁的折子啊?
小白脸的!
“暗器”是什么?
一块散发着优雅梅香的墨。
妈的!
这不当着老子面偷勾搭老子人么?
可就在初雁气的不行不行的时候,门外突然走来一人,高大的影子透进屋内,尽数落在了初雁的身上。
初雁下意识的抬头一看,浑身一僵,手中折子与墨块瞬间跌落在地,如魔怔了一般呆滞在了原地,目不转睛的盯着来人,刹那间脑子一片空白。
那人朝着初雁勾唇一笑,阴森森的说道:“雁儿,想爹么?”与此同时,一抹粼粼寒光略过了庭外的地面上。
在折子与墨块跌落在地的那一刻,靖临的视线便被吸引了过去,震惊几瞬后,当即撕心裂肺的大喊:“初雁!”
可她还是慢了一步,她的喊声未落,锋利刀刃便已穿透了初雁的胸膛,穿体而过的刀尖,悬于初雁的背部,一滴滴的朝着地面往下滴血。
这每一滴血,都像是滴在了靖临的心头,随后化为锋利的匕首,一点点的凌迟她的心头肉。
因恐惧与害怕,她浑身都在剧烈颤抖,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椅子上站起来的,可当她刚想朝着他跑过去的时候,初雁却异常艰难的开口,气若游丝的说道:“别、别过来。”
再看初雁身前,他用两手死死地攥住魔物的刀刃,鲜血顺着双手指缝不停地往下滴落,即使刀刃早已入骨,他也紧扣着不松手。
魔物几欲拔刀而未果,随后怒视初雁,冷笑道:“没了刀,我就杀不了他了?”
初雁也笑了,从嘴里不断往外冒出的血让他的笑看起来无比渗人。
魔物眉头一蹙,初雁瞬间探出左手,死死地扣住了魔物的右肩头,将两人的身体不断拉近,在长刀不断穿透他胸膛的同时,初雁反手就将背后的开山.刀拔了出来,一式“开天辟地”,开山.刀正对着魔物的头顶砍下。
魔物神色一凛,抬手一掌打向了初雁右肩,借力侧身后退。
本以为一掌便能打开初雁,谁曾想初雁抓得如此牢固,头顶虽避开了刀刃,左肩头还是被如风而至的开山.刀削掉了一大半。
魔物怒不可遏,本想再补一掌解决了这个早就该死的人,可耳畔忽有凌厉杀气至,余光一探,原是靖临祭出了断水剑,一剑朝着魔物刺了过来。
魔物松开右手中的刀柄,反手抓住初雁左臂,用力往侧一带,便将初雁当做了自己的挡箭牌。
靖临大惊失色,生怕误伤初雁,立即收剑撤招。
魔物见机再次握紧了刀柄,同时一把将长长的刀刃从初雁的胸膛内抽了出来,因疼痛早已超过了身体的负荷,初雁不禁浑身抽搐,紧抓魔物肩头的那只手也下意识的松开了。
魔物眼眸一沉,掌心紫气闪过,随之抬手一掌重重的打在了初雁的心口,将他打翻在地,同时不甘心的看了靖临一眼——最好的杀机已过,再打下去,就会招来九重的巡防兵,在众人眼中暴露自己,而他想一直处于暗处,所以不得不逃走,顷刻间便隐没在了浓浓夜色中。
此时靖临脑子里已经是一片空白,心头除了害怕,就是害怕。
那一瞬间靖临突然明白,多年来,有恃无恐的不是初雁,而是她自己。
她所有的坚强与坚持不过是因为身边有一个初雁,而如今初雁却突然在她眼前倒下了,靖临觉得自己在瞬间就被击溃了。
在初雁身体后仰的那一刻,她便朝着他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身体后直接瘫坐在了地上。
初雁的身体不断的在她怀中抽搐,刺目的鲜血止不住的从他胸膛上的窟窿里冒出,浸透了红衣黑甲,在地面上聚成了一滩血泊。
放眼望去,初雁浑身上下都是血,就像是泡在血泊里一样。
此时的靖临早已不知所措,吓得她像个无助的小孩子一样抱着初雁不停地哭,嘴里不停地含着他的名字。
初雁则目不转睛的望着靖临,他想伸手摸摸她的脸,告诉她别哭了,可是,他做不到,因为他的身体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唯独能控制的,就只有目光。
可伴随着知觉的逐渐消失,他望向她的目光也模糊了。
可能是,快死了。
死不可怕,怕的是,没了他,她以后该怎么办?
闭上双眼的那一刻,初雁觉得,这辈子最大的遗憾与不甘,就是没能履行诺言,陪着她一起慢慢变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