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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两个月里周西西是掰着手指头过的,她已经好久没有这般期待过哪个人,即便是上辈子的童怀远也不过是象征性地“待字闺中”几日便进了他家家门。现在想起这个人她还是恨得牙痒痒的,真不知道当初自个儿怎地瞎了眼竟对这种人芳心暗许。不,或许那时候她并不爱他,只是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纯粹想找个伴罢了。
然而萧子凡不一样。他身上像是沾了蜂蜜,叫她这只懒惰的小蜜蜂忍不住就想在他身上做个窝终日躺在蜜罐里不走。可这蜜糖里头又搀着点苦,那是萧子凡突然抽风跟她相互骂街的时候,有时气得她浑身发抖,可事后回想总叫人忍俊不禁。吃他做的菜是一种享受,跟他拌嘴又是种享受,后来被他好声好气地哄回来更是种享受。他就如同诡秘莫测的海浪带着你起伏流转,给你个恼火的大波折后却又让你有惊无险地稳稳落下。
他说过了乡试就来娶我,真好真好!
周西西想到这点就会傻乎乎地笑,仿佛明天他就来娶她一般。其实日子还离得远着呢,再说了,他能考中孝廉吗?
按理来说依着萧子凡的才识肯定不在话下,可自从周西西上辈子见证了学霸弟弟周东东连败三年的惨案后,她看谁都觉得悬。她也想不起来,上辈子见过的乡试榜单上有没有萧子凡的名字。
甚至,打自嫁给童怀远后她就没再见过萧子凡,只听说他在当年的冬天便搬离了长乐村,从此杳无音信。
上辈子他不过是她生活里的匆匆过客,这辈子她却终日惶惶地替他提心吊胆,整个世界都像变了个模样,即便是重生而来的她也是茫然不知所措。
还好爹爹没变。每日三餐依时备好,屋里屋外打扫干净,北风稍至添衣加被,日夜起睡必来问安。好些时候她觉着过意不去要打下手,周大山也由她去,只是他总是主动去做这些,甚至连西西还没想到他便已经悉数做完,然后像下人那样恭恭敬敬地等着小姐前来使用。可以说,周西西那动辄睡到中午的好习惯,就是被周大山宠出来的。
不过爹爹也有变的。他从前向来不会关心今天是什么日子,现在他总时不时地站在挂历前逐页逐页地翻着,神色无比失落。
周西西很好奇那上面有些什么,她也过去翻。如今已是霜雪纷飞的十二月,日历上也就余下最后那二十来页,她翻着翻着便见到廿五那页上用朱笔画了个大大的圈。
她努力在记忆里搜索那日有什么特别,既不是家里什么人的生辰,也并非长辈祖宗们的死忌,更不是什么隆重的节日,还真猜不出他到底为什么在那画了个圈。
直到有一次吃饭时聊起萧子凡她才知道那日的意义所在:“爹,你说子凡什么时候会回来?”
周大山忙着给她夹菜:“廿五后吧。”
“啊?他跟你说了?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他不那天乡试嘛?乡试完肯定回来找你啦。”说到此处周大山把头抬了抬,看向那份挂历,“唉,要是东东还留下接着念书,他肯定也要去考了。夏天的时候他便在日历上做了记号,可惜,可惜……”
出于职业经验周西西能够读出爹爹背后的意思,他虽然说着可惜的是周东东,内心最深处却是舍不得她这颗掌上明珠。上辈子嫁给童怀远后尚有东东陪着他,这辈子自己要跟了萧子凡走,爹爹真真成孤家寡人了。
周西西看着他鬓角的白发和失落的目光,只觉心里不忍,张口道:“爹,成亲之后你跟女儿一块儿到子凡家里住吧。他家里没人,定会待你跟亲生父亲一般好的。”
周大山捧着碗的那只手明显地抖了抖,那是他内心兴奋的表征。可是他这倔强的性格哪里容许他接受这个提议,于是板起脸来训道:“西西,看不起你爹了是不?你爹照顾你都绰绰有余,还用别人照顾?”
周西西撒娇道:“哎呀爹我不是那个意思。是女儿怕萧子凡欺负女儿,有你在,好给女儿撑腰。”
周大山笑着摇头:“他欺负你?可我怎么听说老是你欺负他呀?”
“谁说的,哪个不知好歹的给我造谣,败坏女儿形象?”
周大山用筷子敲敲碗:“我说的。西西,子凡对你的好大家是有目共睹,肯定不会像怀远那小子那样。至于爹嘛,爹一个大男人的住到女婿家里,说出去别人不笑爹我还没脸见人呢。这事儿不许再提了啊。”
周西西的眼圈开始泛红:“可是爹,女儿真的舍不得你。”
“舍不得嘛,那就多回家看看。带上子凡,最好是再带上我的小外孙们,爹就高兴咯。”
“哎呀,那事还远着呢。”周西西从眼红变成脸红,不好意思地笑出声来。
外边地上的雪越来越厚,离着廿五也越来越近了。一向不信鬼神的周西西也每日睡前在床上双手合十地跟神明祷告祷告,祈求他们保佑萧子凡乡试顺利过关,还有,即使不过关,也一定不要伤心地不来娶我……
她还一直保持着现代人晚睡的习惯,总需开夜车到夜里子时才能睡着。廿三这晚可不太平,她刚要阖上眼皮睡过去,只听得屋外头刺耳的声鸣长长响起,划破寂静的夜空。这感觉,就像那些抗日剧里半夜拉响的防空警报似地。
不是吧,这年头还有鬼子进村?
啊不,这年头没鬼子可是有山贼呀!甚至有可能是包老爹那样的变态杀人狂呀!
周西西吓得从床上连滚带爬奔出房外,连衣服都顾不得披上,鞋子也只是胡乱套了套,在瑟瑟的寒风里恐惧竟叫她忘记了寒冷。她喊了周大山好几声,又奔到爹爹的房间去寻人,屋里只是空空如也。倒是门外人声越来越鼎沸,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
周西西踩着雪打算从门缝里往外瞧瞧发生了什么事,结果只看到外头聚集的人群举着明晃晃的火把,那情景让她想起在某电影里看到的萨勒姆火烧女巫的情景,就差嘴里没喊着“烧死那个异教徒”的台词了。
那些火把正朝她家有序地移过来。
难道我就是异端?开什么玩笑!
不行,不能跟暴民讲道理。周西西赶紧四下张望,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偷偷跑掉的逃生之所。
可是不待她反应过来大门已被推开,那一瞬直吓得她魂飞魄散。等她瞠目结舌地分辨清楚来人的时候,恨不得把这人当成异教徒烧死——又是你个混蛋萧子凡!
结果萧子凡连她开口埋怨的机会都不给,径直拉住她的手往外走去:“你很惊讶对不对?好,平静下心情,待会儿有你更惊讶的。”
周西西的脑子彻底跟不上节奏了,只在心里“什么鬼什么鬼”念念叨着,等她想起不该只在心里念要大声地骂出来时,她果然再次被眼前的景象震撼。明晃晃的火光下,她能清晰地看见雪地上用淡蓝的桔梗花瓣围成个大大的心形,里头的花瓣则是粉白色,拼成两行字,上一行写的是她的名字,下一行从左往右赫然写着:“恭贺芳辰!”
他站到她视野的正中间,挡住她望向雪地的视线:“听我好好跟你说一遍,恭,贺,芳,辰。”
这一刻他是那么地好看,好看得她简直八不得立即扑上去抱紧他,还好她忍了下来,要不可得在这些走来走去看热闹的同村人眼前闹笑话了。只是开口说话时声音抖得厉害,脑子也不灵活,光是蹦出个“你”字后面竟然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你”了半天才胡乱说一句:“你怎么知道今天我生辰的?”
她穿越前的生日可不是今天,再加上童怀远也从来不给她过生日,所以她反倒记不大清。
“周大叔可把你的八字都给了我。怎么样,你总不会再反对些什么了吧?”
周西西可不满这家伙求婚时还拽拽的样子,人家童怀远都会问句愿不愿意嫁,你明说句很难吗?她便故意反问道:“反对什么?你想干什么啊?”
“想干这个!”他脚下一挪,身后那幅用花瓣拼起的第二行仍是四个大字,内容却迥然不同,他用手指引着她从右往左读:“嫁我可好?”
明月下,火光里,皓白雪地上的那粉色四字是多么显眼,她在心底里反复念着,直念得浑身热气升腾,就像是三伏天一口气顶着烈日从村头跑到村尾,周围的一切寒冷都忘却了去。直到天空中的飘洒飞落的鹅毛雪快把地上的图文掩盖,她才想起该点点头,说声:“好。”
不过这时候说已经晚了,她的细得跟蚊子似地声音早淹没在村民们兴奋的狂欢声里。只有萧子凡仍呆呆地站在她面前听着,肩上头上积起薄薄的雪,把他本就发红的双颊衬得更红。
他看着她许久终于有些反应,第一个动作就是解下身上棉外袍往将她裹住,有些激动又有些不好意思:“这次我总算记得带两件外袍出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