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老索家的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老虎小说网 www.qlh08.com,最快更新睿德太子最新章节!

    连续五日的朝会,和私下里隐卫搜集来的信息,则宁也渐渐摸清了大部分官员的底细。

    可即便则宁心里有底,但看了之后心中怒气久不消散。他一贯是眼睛里容不得一粒沙子的人,从政多年来,更是没人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犯戒。

    都说攘外必先安内,一个国家不惧强敌的基础上,是内在的团结。尤其是居于庙堂之人,更是要抛开个人利益以国事为重。约束了自己,修好了品行,才能上行下效,使国家内外安稳。

    前世的时候,她虽然出生于和平的年代,生长在祖国的国旗之下,但是身在军政家庭中,她也看到了普通人看不到的地方。

    听祖父和外公诉说国家初时的外交艰难和周边的寻衅滋事,先辈们一步步为国民筑起坚强的后盾时,是心潮澎湃的。国家一日日强大,政治、军事、外交等等各个领域处于顶尖位置时,是心生感慨的。但是当她一步步走上国家级副职的时候,却已经看遍百态。

    早知水至清则无鱼,他也不该对那些人抱有太大希望。

    桌案上的人名中,要么家中子弟乖戾欺民霸女,要么行贿受贿通他人便利,更有甚者买卖官职!

    他都能轻而易举得到的消息,皇帝能不知道?只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过问罢了。

    也许这些在封建社会中是贵族和宠臣的特权,只要稍稍措辞,便可在法律上擦边球就这么过去了。可是这也是真实存在的可以随时膨胀的隐患。

    就算再强盛的国家,也经不得长久的磋磨。隐藏在盛世之下的,永远是猖獗的贪污和欺世盗名之辈。

    更不要说边关将士忠肝义胆守卫边土肝脑涂地,可不是护佑这种人提供安逸的场所的。

    墨阳之案绝对不是近几年中的第一起,说不定也不是最严重的。如今能被皇帝揭开到表面,有章御史临时撞破的因素,更大的原因在于皇帝。

    大大小小的官吏在大誉多如繁星,御史台督察朝中百官也不是吃素的,堆在皇帝桌案上的折子也只多不少,虽说被御史们吵的烦了才不轻不重地处分了一些,可大部分也被皇帝推过去了。

    皇帝是个只贪图安逸而无忧患意识的人,按照以往,他本来也无所谓的对待此事在朝堂上大动干戈,可这次有为什么挑明了?

    他在发出一种信号。

    在皇帝的无意识的纵容下,稍微精明的官吏的心思都活泛起来了,若非有真正刚正不阿的人,那小至县衙主簿,大到朝中一品,都会分到一杯羹。牵涉甚广,想象不及。

    届时一切都会翻到明面上。

    他想说,早年朕不管你们,是朕不想想到这种糟心事,如今朕又想管了,是因为我和一些人的少年情分也磨得差不多了,国家在我手中渐渐倾颓,不想百年之后被祖宗训斥,不想青史上的自己毫无作为,不想新帝登基到手的是破败的河山。

    最主要的,是做给那个刚刚上朝的人看。

    在家苦苦思索很久的李庆安猛的一锤桌子,发出巨大的响声。

    他少年纨绔,自小与皇帝混在一起,就连那德妃也是当时他怂恿还是皇子的皇帝去他李家别庄时遇见的。又身为天子近臣多年,可以说皇帝的一个眼神他就知道皇帝想的什么。只是最近太不按常理出牌,让他差点没有想通。

    喻则明是个没脑子的,最主要的是他根本没有把心思放在那把椅子上。无论有没有转圜的余地,此时最重要的是保护自己的羽翼。

    大誉朝会五日一休沐,恰巧此时正是上元佳节。

    宫中早就挂起了华硕精美的宫灯,画面多为龙凤呈祥、吉祥如意,另有奢华的装饰,更是体现出皇家的富贵与大气。

    相对于宫廷,民间就热闹了许多。不仅是春节,这个时候也会耍龙灯、舞狮子和踩高跷等,百姓祭门祭户、迎紫姑、妇女走百病。

    而盛京最热闹的地方,是享极盛誉的第一楼。

    每至春闱前后,第一楼总是各方举子争相前来的地方。这里人才集聚,不仅是互相切磋施展才华的好地方,更因为这里是达官显贵的偏好,若得赏识,万一提名金榜,以后的仕途也会走得顺一点。

    正平十五年,先帝微服来此,适逢一位举子舌战群儒引经据典,当时场面阔大震慑全场,便举杯相邀,一番谈话更是引为知己。

    那位举子,正是如今的当朝老太傅尚城,被先帝引为肱骨之臣,历经两代帝王自然屹立不倒。家风严明,是如今大誉难得的书香世家。

    到如今,也是一段礼贤下士君臣和美的一段佳话。

    此时正是华灯初上,在第一楼的雅间内看外面各式各样的灯火也是别样的好看,而第一楼内,也有文人斗诗猜谜。

    喻则陵一贯爱好诗文,所以每年上元中秋,他总会到这里来观看一番。

    此时他摇头道:“先祖爷爷重文武兼修,以至于后来文景之时文治武功达到顶峰,盛世之下,如今文风偏向奢靡,大都是无病呻/吟之作,倒是好久没看到好文章了。”

    则宁不擅长于此,此程只是观赏盛京人文,听得此言,便道:“盛极必衰本是寻常,你也不必介怀。”

    喻则陵听罢,也点点头。

    大誉君王历来广开言路,就算是平民也可讨论时事,举子文人更是可以以此为辩题。

    现在在外界看来,权贵盛行,帝王示弱,有的心性偏薄之人若要存有依附之心,自然能够鼓吹得黑白颠倒天花乱坠。

    则宁站在楼阁之上,有窗纱相隔,可以纵观全场,而楼下的人最多只能看出一团身影。他双手环臂,漠然地看着下面,眸色深深。

    都说上行下效,果然鼠蚁心思,文风不正。

    文人有气节傲骨,原来在权势面前也这么不堪一击。

    就在则宁失望之时,这时下面有人厉声道:“梁兄何出此言!自古权臣干政有何下场你我皆知,如今奸佞横行只顾及自己的利益,各州各县多有爪牙鱼肉百姓!你能昧着良心对此啧啧称赞,他日若登朝堂也必定同流合污!文人傲骨有如性命,你如此弃自己的气节于不顾,我等羞于同你坐在一处!”

    则宁脸色稍缓,见那人起身甩袖就走,众文人面面相觑,还是抵不住内心羞愧,也都纷纷掩面告辞,唯独留下那个之前侃侃而谈的举子和其友人面色羞愤。

    则宁侧首,递了个眼色给小成子,小成子得令,躬着身子便退出去。

    不一会儿小成子就回来了,连带着他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同则宁诉说。

    喻则陵微微提声:“青西何绍齐?”

    “你知道?”

    喻则陵拢了拢眉,道:“上次春闱,好似也是这个时候,偶然遇见,却相谈甚欢。对于时局多有见解,想法颇多,文采斐然,不同于众人。只是当时君子如兰芝,温和谦恭,怎么如今……”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本以为他会一时中第,却不想我看了几遍金榜都没有找到他的名字,后来才得知他中途弃考。”

    喻则陵叹了声“可惜”。

    则宁了然,唤来了和影,吩咐了几句。

    楼下的气氛被之前的状况搅得有些尴尬,但是大多举子心中也是愤愤的,只是惧于时令如此,不敢冒头罢了。如今有人声张声讨,就好似一股豪气积聚于胸臆间,有挥斥方遒之感。

    楼下又有争鸣之态,则宁也收了目光。

    天色不早,也该回宫了。

    喻则陵身子不便,独自乘坐车撵先行回宫,则宁只带着小成子一人慢慢走在难得热闹的大街上。

    平日里虽有夜市,但都不能到戌时,那个时候城内除却打更人便只有巡防的官兵,只有天下同欢的节日才可以彻夜明灯。

    盛京的水虽比不得江南,但也算丰饶,故而石桥也多。那个地方离宫城较远,却是京城子弟走马踏青,富贵人家相约游玩的地方。而且作为皇家寺庙的昭明寺就在附近,香火极盛。

    上元夜有一习俗,那就是大家相约结伴,见桥必过,认为这样便可以祛病延年。

    人多了,摊贩也就多,灯火照得明亮,各处猜灯谜的都团团围着许多人。

    北地孤寒,许久没见的这么热闹了。

    那边灯谜猜的热闹,连则宁都忍不住凑过去瞧瞧。

    那个店家挂着一个巨大的八角方灯,上有福寿延绵图,骨架间嵌有装饰,大气却又不奢华。有一木牌写道“连续答对二十道灯谜赠送”。

    因为奖励最丰厚,所以这里的人也格外多,算一算那个灯无论是从制作工序上还是材料价值,都值不少银两。有很多人跃跃欲试,但一见到很多人从八/九题就败下阵来,也有些偃旗息鼓了。

    结果这里居然有一人能够连答十五题还没有尽的意思。

    哗然中则宁也不禁侧目。

    是个年纪不大的小郎君,衣着不凡,面色红润,也可见得生活优渥,只是稚气未脱。

    慢悠悠地答完最后一题,周边虽自愧不如,但也纷纷祝贺。

    那位小郎君也回礼,看得出家教修养,气质天成。一一寒暄过后,才对店家道:“那盏灯,就送到尚太傅府,就说……就说是小九公子赢来的。”

    则宁眸光闪了闪。

    那小郎君趁着人多,身影也淹没在人群中。则宁抬头望了小郎君溜走的方向一眼,低低笑出声,便举步离开。

    镇国公府的那位,把自己闷在房内好久之后,被自己的母亲强硬地要求出来上香。看着自己的女儿脸颊都瘦削了,谢氏指着她恨恨道:“你真是昏了头了,世间这般大,要什么好儿郎不可以!我看你在外为人处世皆为贵女表率,倒还甚是欣慰,没想到你竟然……要不是你父亲听你祖父说起,我竟不知你如此胆大包天!你哥哥素来疼你,他虽不求上进,但也是高门子弟,爵位两代一削,即便如此你哥哥也是未来的侯爷!蓝家家风清明,你怎能……”

    谢氏有些说不下去了,蓝静嘉双颊通红,啜泣道:“女儿知错了,母亲……”

    到底是亲生闺女,乖巧听话地在身边长大,谢氏也愿意相信女儿是一时糊涂,叹了口气,道:“今日上元,你随我去昭明寺上香祈福,顺便走路踏桥,你祖母今日身子不爽利,就你我二人。出去散散心,什么郁结在心的想法都会烟消云散的。”

    月上柳梢,灯火朦胧。

    拜佛求愿的时候,除却求家中人身体康健,无忧无愁之外,心底下也是存在一丝丝侥幸的。

    祖父之所以不同意此事,无非有姑姑的前车之鉴,心疼爱女的缘故。可若是那人对自己就像是皇帝对德妃那样,那不就……

    先帝赐婚于姑姑的圣旨,祖父无力挽回。若是这次,假如万一,再有一次呢?

    若是那人心悦自己,一切不都水到渠成了吗?

    但是这一切都是最美好的想象罢了。

    哪里都是人头攒动,可第一眼还是看到了那个身影。心如擂鼓,还没来得及有什么想法,就已经抬脚走了过去。

    谢氏并没有阻拦。她也算是明眼人儿,几十年不是白活的,对方有没有情意,她一眼便知。也算给那个丫头一个了断吧。

    听到有人叫住自己,则宁停下脚步,回首看见一位少女头顶幂篱,纱缦遮住了身姿,便问:“你是……”

    蓝静嘉顿了顿,福了一身:“大殿下安。”

    听着声音耳熟,仔细想了一想,则宁道:“蓝家表妹?”

    蓝静嘉抬头,透过半透明的纱缦,对上那随常客套的男子,一颗心也沉了下来。就仿佛血液凝固,让她不能感知。

    见她不语,则宁抬头便见到少女身后的谢氏,一番客套后,就抬脚离开。

    就连稍稍相熟的态度都没有。

    沸反盈天的街市,少女抬着头,看着天边的圆月,照得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