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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宁捏着喻则陵的回信,想着信里那基本毫无起伏的语调,不禁头疼地捏了捏眉心骨。
对于这个弟弟,他印象最深的就是小时候路过御花园的时候,见惠妃教他走路便驻足观看,小小的可爱的男孩子,抿着唇想踏出一步却总是失败,倔强又脆弱的样子一下子就击中了当时潜意识的以为自己的女性的则宁的心。
后来就格外的注意他,不同于自己本身就是个西贝货,嫩身体老灵魂的,喻则陵在小孩子中是最早熟的一个。说早熟可能有一些用词不当,但是他真的无论在任何时候都特别安静,总是默默地看别人做事,自己去当个局外人。
有一次则宁忍不住找他聊天,问:“汝以此宫人去,不与之戏,不畏汝母悲哉?汝母亦愿君日日开心。”
年纪还小的则陵看了看他,可能是因为长幼尊卑不得不回答,好久才说:“若吾与之戏耳,我亦假乐,吾又何屈己又去欺吾母?”
则宁本来也有炫耀所学的意思,但一听见他的回答也是一愣,忍不住摸摸他的小毛头,心想这个小屁孩在国府监上课的时候不显山不露水的,课业学的不错呀。
他其实说的也是。小孩子的心思是最敏感的,谁对他是真心好,或者是谁曲意逢迎,这都是可以感觉的到的。小则陵这么小就懂得不因自身伤残而自卑,也不因别人的想法而怯懦,就凭这一点就看出来他的心智足够强大。
知晓那个神医也是听舅舅无意间提起的。
舅舅是镇国公府世子,亦是大理寺卿。早年的时候并不热衷官场,在外游历多年才收心回家。
舅舅的叙述并不详实,正巧是在他打定主意来边关的前几日,去给母后请安的时候听得舅舅说起一嘴,便记在心里。
原本则宁是一点都不相信“神医”一说的,按照则陵的情况,本来就是先天性残疾,用现代医学说是根本无法重新站起来的。但是考虑到这个世界的不确定性,则宁还是打算试一试。
在古代一般名气比较大的人都有或多或少的怪癖,架子又比较大,后世简称装哔,则宁心里清楚,也做好了三顾茅庐的准备,虽在北地两年,但他派出去的人南南北北跑遍了整个大誉,甚至到周边小国都乔装潜过,愣是没把这个神医给找出来。后来又隐隐约约听说那位老神医早就仙逝五六年了。
则宁有些头疼,一看到纸上端正的字体,就想到小时候则陵那招人疼的模样。
收好信纸,则宁看着面前躬身等待自己答复的影探,道:“最近你们辛苦了,休息几日再去查一查那位前辈的后人或者徒弟之类的。”
“是!”说着便隐没身影。
天将破晓,鸡鸣三声时又该开拔启程了。
眼见着相聚的日子一日日临近,皇后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兴奋,遣宫人把自己的涌泉宫和则宁所在的承德殿里里外外打扫得一尘不染。新枝都笑着打趣说,干净得就差闪光了。
李庆安最近也没进宫,德妃心情浮躁之余也不知道该干些什么,看着自己整日吊儿郎当又自大狂妄的儿子,也不禁暗暗后悔。
除此之外因为皇后的赏赐增多,各宫的小太监小宫女们脸上也是喜洋洋的,又是年关,大红灯笼也升起来了,皇宫内外一片祥和,因为心境不同,总是觉得今年的新年过得格外有情调。
身在前朝的皇帝的脑仁又因大臣们的吵闹疼起来了。
因着班师回朝,此一战扰边关三年,大殿下智勇双全,各将士英勇无匹,历时虽不长,但一举清除边关毒瘤,扰其内政,可是边疆安稳数十年,再造工业,修生养息,可记青史。
如此一来,皇帝为表达重视,理应亲驾率众大臣迎接。
可问题来了,义安侯说陛下身负顽疾,不得劳累。老丞相说理应体恤将士,此乃贤德圣君。然后这对父子俩就当堂吵起来了,众人差点都没有劝住。
而且据士兵来报,明个儿晌午,大军就要到了,再不决断这就真来不及准备了。
皇帝抬眼看了自家那不动如山仿佛置身于事外的老丈人一眼,道:“镇国公以为如何?”
镇国公出列,悠悠道:“回陛下,老臣不以为如何。”
“哦?”
镇国公又拱了拱玉笏:“老臣在壮年之时,也曾随先帝南征过,白骨露野,马革裹尸,也到过极其困难的境界。先帝当时感叹了一句话,使得将士重振旗鼓,而那句话相信当时在场的所有将士,包括老臣一生都无法忘记。”
“将士为朕守江山,此中之劳惟切身体会者知,今朕亦知之矣,惟愿不负将士辛劳。”
……
朝堂上静了一静,饶是口舌利落的李庆安也不知如何反驳,老丞相站出来梗着脖子道:“正是如此!”
皇帝撑着下颌看了他们半天,才蓦地笑:“对,正是如此!礼部,去准备准备吧。”随后便抽身下朝。
——
大殿下率兵归来这个消息早就传遍了民间,幸得军纪整肃又走的郊外,要不然被百姓围观能不能在限定时日归京还两说。
腊月二十五这一日,盛京的大街尤其的热闹。不仅仅是要置办年货,更多的是去看那传闻中惊为天人的大皇子,和那些边疆归来的将士。
年关的集市是人头攒动,尤其是从城门口到皇城的那一条主干道朱雀大街,个个商家都是人满为患。那占据最好的地理位置的第一楼,早前很久就已经被预定完了位置。
蓝静嘉坐在视野最好的雅间,蒙着面纱守在窗前,此时已经心如擂鼓,紧张得时不时朝着城门口那个方向看去,完全忽略掉身后扯着嘴皮子的哥哥。
而另一个房间内,吃饱喝足的女子丢下筷子拍拍手,快意道:“第一楼的菜色果然名不虚传,也不枉本姑娘好不容易跑来盛京一趟!”
说着便侧首看着地上那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女子不施粉黛,双眉修长如画,双眸若星,唇若含朱,尤其那一挑眉的灵动,更是让地上的男人忘记了自身的处境。
女子斜眼看他,突然凑上前去,一手钳住男人的下巴:“看你这手段,盛京的地牢没少去过吧?敢偷本姑娘,你是瞎了吗?”
男人赶紧回了神,被眼前这个女人错开的骨又剧烈的疼起来,想起被折磨的那一个时辰,顿时冷汗涔涔,也不敢肖想美色与钱财,求饶道:“姑娘你放过我吧姑娘,我再也不敢了,我下次见着你一定绕着道走啊姑娘!”
那女子扯了扯嘴,绕着那男人走两圈,挑剔地打量着,虽说不甚健壮,但也算是健康,但就是人品不行。如果拿他来试一试自己的新药,会不会有些不人道?转念一想,管他呢,就当是帮京都府尹改良一下社会风气了!
思及此,谢颜毫不犹豫的一记手刀砍到男人颈动脉处,男人眼一翻就晕了过去。
一剂药喂下去,谢颜就百无聊赖地坐在椅子上转着筷子,心里估摸着时间。那剂药对人体并没有太大伤害,不出意外的话,副作用就是肌肉酸疼几个月罢了,也是给他一个教训。
转头看外面人声鼎沸的样子,又想起这几天吃饭逛街老是有人在耳边提起的大皇子,也不禁被勾起了一丝兴趣。
在离城门五里处就有传官等待在那,则宁率众人下马接旨,随后那五万将士就被引到京畿大营,等待封赏。而则宁、江谌之、毛子礼、乔扇、齐兼等二百多名精锐则进皇城接受皇帝的褒赏。
离城门越来越近的时候,百姓们也逐渐多了起来。他们声音嘈杂神情激动,待则宁他们行到近处便跪地高呼“殿下千岁”。
则宁从来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崇拜,面对声势浩大去此,本来心底安宁的自己不免生出一股豪气。
虽说他们平定的是北地之乱,但是并不能影响到盛京百姓对国家军队的自豪,也不妨碍见到领军人物的激动。
相对于则宁的平静,江谌之和毛子礼就不那么淡定了。
江谌之自小纨绔,虽没干什么出格的事儿,但也都是挨着骂长大的,从小到大别提夸奖了,就连夫子和父亲对他笑一下都少之甚少。
而毛子礼的父亲是驻北将军,本身也是起于微末,他也是自小在北地长大,北地孤寒,哪里及得上盛京热情。
眼见着前方就到了城门,就见城门大开,亲王仪仗鱼贯而出,有太监唱礼,免冠加持,一个身影也渐渐显露出来。喻则陵被小太监推到前方,看着不远处那个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兄长,面色越发的平静不起来。
曾经看史书,哪里有什么兄友弟恭,不过都是被蒙蔽的表面现象罢了。有一段时间喻则陵真的怀疑过皇兄的好意,但想一想自已,除了工于笔墨之外毫无用处,哪里值得嫡长皇子纡尊降贵呢。
有传官提醒,则宁也知道走一走这种程序。又率众人下马,喻则陵开始宣旨嘉奖,安抚将士劳苦功高云云。这只是第一步。宣读完毕之后,就由二皇子带领进皇城。
喻则陵本身就不良于行,所以由车撵载乘,仪仗后就是盛京少女们盼了一上午的梦中英杰。
盛京内到处红罗软帐大红灯笼,街边都有士兵戒严,所以朱雀大街腾出了不少的空地。而那些热情的人们,都是透着窗户大门给他们鲜花香囊,这些人群里,大多数都是妙龄的女子。
大家都是久居边关的铁血硬汉,在军营里别说是女人,就连个母苍蝇都没有一只,平日里只想着训练和作战,哪里见过这么多娇娇媚媚的小姑娘,以至于那一群在战场上奋勇杀敌毫不手软的士兵面对女子们热情抛来小东西都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仪仗走得慢,使得后面那一群风餐露宿的士兵们都紧张的脸红,过了好久才刚刚走到朱雀大街一半的位置。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来了”!使第一楼本来就骚动的人更加骚动起来。
能在第一楼里接受招待的客人非富即贵,而上流圈子也就那么一点儿,所以各家小姐姑娘们,互相看的顺眼看的不顺眼的,此时也都放下芥蒂,也不叙旧聊天,在自家护卫的掩护下压下内心的矜持焦急等待。
三楼的少女不知不觉地站直了身体,透过窗望着那个还很远的身影,耳朵里似乎没有了任何声音。
看着那个人的面容一点点清晰起来。
那一身银白的盔甲极其配得上那俊美的面容,头盔上的红缨飘飘扬扬的,鬓若刀裁,剑眉朗目下是轻抿的薄唇,颈背直挺,手执缰绳,一切都是那么令人喜欢的模样。
少年时期模模糊糊的影子仿佛在此时散去,而这一刻的英挺牢牢占据了心底的位置。
队伍渐行渐远,就要看不见了。
蓝静嘉猛然回神。不经意间看到自己哥哥似感叹的眼神,顿时双颊犹如火烧。
另一边的女子关上窗户,拄着下巴感叹道:“到底是盛京,本姑娘走南闯北十几年还真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又有气度的人,不过坐在车撵上的人,是二皇子吧?”
想起正巧车撵经过楼下被风吹起的纱帐,露出的安静平稳的俊颜。当时大家都去看那春风得意的大皇子去了,只有极少数人看得清二皇子的面容。
“说起来还是这位对我胃口。”谢颜喃喃道。
突然间想起了什么,谢颜瞥了一眼角落的男人,哦,时间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