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姨妈

Decem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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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浓郁的咖啡醇香包裹下,陆远侨益发觉得周南是个披着人皮的王八蛋。这小子生的细皮嫩肉,一副吃软饭的小白脸倒霉相,袁宝是被什么蒙蔽了双眼才看上他的?

    周南摩挲着纸杯,犹犹豫豫地开口,“要不是走投无路,我也不想来打扰你。”

    陆远侨没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我妈肾功能衰竭,要做肾移植,亲戚朋友都借遍了,还是没凑够。我就想……”周南没说下去,使劲捏着纸杯的手指关节泛出一块无力的苍白。

    “要借钱?”陆远侨肩背一松,倚在圈椅上——还以为他要作出什么新妖,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个狗血桥段。

    周南垂下头,满脸苦相,“我是实在没办法了。”

    陆远侨嘴角微翘,“借多少?”

    周南:“还差十万。”

    陆远侨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有点纳闷是什么力量支撑着他张口向“袁宝”借钱的。

    周南被陆远侨盯得浑身不舒服,一股说不出的压迫感像是如来的五指山压在他脑袋顶上——他赴约前自认演技没有破绽,笃信袁宝那双长期被蒙蔽的眼睛看不出端倪。可她方才一开口他却拿不准了,他忽然摸不透袁宝对他是否还有眷恋。

    “我可以借给你十万,但我有两个条件。”陆远侨终于打破让周南尴尬的沉默,“第一,你要立下字据,按银行利率分期按月还给我,第二,与借款有关的后续问题,你不能通过手机跟我联系,要谈就直接面谈。如果你能答应,我可以立刻转账给你。”

    周南皱起眉,心里莫名生出几分酸涩,差点脱口而出质问她——他们半年来的感情难道还不值这十万块,话里话外居然这样防着他。

    “不答应?”陆远侨呷一口咖啡,“那就没什么可谈的了,我……”

    “等等,”周南脱口打断他,“我答应。”

    周南说完这话却像受了奇耻大辱,揣着一股既愤懑又懊恼的情绪向服务生借来纸笔,在陆远侨的注视下刷刷几笔写完一张条理分明的借条。他握笔的姿势透着几分决然,好像署名的不是一张借条而是一纸生死状。待手里的笔尖一离开纸面,他就把借条推到了陆远侨面前,仿佛那纸笔是毒蛇毒虫,多一秒就会把他啃噬殆尽。

    陆远侨打眼一看,他的字就跟他这个人一样,笔锋无力,徒有其表。

    借条在手,陆远侨说到做到,一刻都没耽搁给周南转过去十万现金。周南收到银行提示短信,脸上密布的愁云总算散去几缕。

    陆远侨起身,把写着他卡号的纸条递给周南,“这是还款账户和开户名,我能接受的最长分期是24个月,另外,每月15号是你的还款日,别耽误了。”

    周南低头看着纸条上力透纸背的“陆远侨”仨字和后面的一串数字,神色间极力掩饰的嘲讽几乎破壁而出,“袁宝,你其实和陆远侨也没那么干净吧?”

    陆远侨漫不经心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迈开大步出门去了。

    眼巴巴在车上等他的袁宝一看陆远侨从马路那边过来,立刻正襟危坐,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低头玩手机上刚登陆的塔防游戏。

    陆远侨拉开车门,扫她一眼,把手里的薄荷糖塞给她,“找不开零钱,顺手买的。”

    “谢了。”袁宝晃晃手里小铁盒,里面叮当当一阵响。

    陆远侨的车缓缓驶入主路,他不发一言,旁边的袁宝表现得像个怂包,她把自己装成一只大鸵鸟,脑袋扎进仿佛凝固的空气里。

    “别一副想问又不敢问的怂样——周南是来跟你摊牌的,”陆远侨信口胡诌,“他对你至多有点同类间惺惺相惜的感情,谈不上爱情。所以你趁早别自作多情,摆正目光向前看,在大森林里寻找下一棵树。”

    袁宝偏头看他,“我没打算在一棵歪脖树上吊死,可什么叫同类间惺惺相惜的感情?”

    陆远侨恨铁不成钢,“打个比方,假设把你们放在一个无人岛上,你们对彼此的感情是不是比对猩猩亲切点?这就是生物物种上的相互吸引,因为你们同属人科人属人种。”

    袁宝:“我由衷佩服你胡说八道起来总是头头是道的能力。”

    陆远侨趁着红灯,转头打量她,“失恋期大致分为四个阶段,袁宝同志,你目前处在哪个阶段?”

    袁宝认真地思考了片刻,道:“自我厌弃和生无可恋这两个阶段已经过了,目前应该处在觉醒期——据我分析,这个阶段需要大量食物来补充前期流失的营养,咱们吃烤肉去呗?”

    陆远侨轻笑,“你这叫化悲愤为食欲。”

    袁宝歪在从后座扒过来的靠垫上,“其实吧,所谓摊牌这事就像悬在人脖子上的铡刀,没掉下来的时候,铡刀下面的人总会揣测刀什么时候掉下来,紧张得不得了,想看又不敢看,等刀真‘咔嚓’一下切脖子上,反倒解脱了。人有时候就是要一个心灰意冷的理由,也不是为别的。”

    陆远侨勾一勾嘴角,“形容的还挺血腥。”

    袁宝眨巴眨巴眼,“力求生动形象,怕你听不懂。”

    车在三环上走走停停,总算慢吞吞蹭到目的地。

    袁宝目光呆滞地拉开车门下来,肩上挎着她自己的饺子包,乍一看十分惊悚。陆远侨不经意瞥见她一个一米八几的大老爷们背着个松垮垮的女包,脑门上垂下来的碎发都跟着乍了一遍。

    “这东西还是我替你效劳吧。”陆远侨把包过到自己肩上,有种哀莫大于心死的悲凉感,心一横,想着左右都是一死,不如死马当活马医,去弘福寺试试。

    袁宝跟他并排走着,环视着四周闪烁的霓虹灯,道:“除开去找大和尚这事不说,我得琢磨琢磨工作的事,就我那点存款,早晚山穷水尽。”

    陆远侨摆摆手道:“钱不是大事,实在不行我先养着你。当务之急还是各归各位,要不就算你找着合适的事务所,我也对付不了开庭那阵仗,分分钟要露馅。”

    袁宝无望地看一眼头顶阴沉沉的天,叹出一口气,心里五味杂陈。

    一顿烤肉吃得十分不是滋味,袁宝觉得自己嚼了满嘴郁闷的味道。她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悲哀,像是刀子不小心划伤手指,总是要等到看清伤口的那一刻才集中爆发痛感一样,非得把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眼前才知道无力回天。她离开医院那张白色的床,仿佛离开了避风港。她被一只无形的手撑开双眼,不得不面对灵魂交换的事实。

    袁宝和陆远侨从烤肉店出来,打着饱嗝在商场楼下散步消食。

    他们头顶巨大的led天幕在播放着一个孤独的人站在漫天荒草之中,出神地望着天际只剩下余晖的夕阳。轻缓的背景音乐宛如冰凉的细流自心田环绕而过,冷飕飕得让人莫名有种荒芜之感。

    袁宝吃一口手里顺路买的山楂条,道:“要是弘福寺不管用,咱俩是不是得去趟普陀山了?”

    “弘福寺不管用那就说明这事不归大和尚管,”陆远侨从她手里的零食袋里顺过来几根山楂条,“我回头去打听打听茅山道士。”

    袁宝看他一眼,“说个靠谱点的行吗?茅山道士,开坛做法啊?”

    陆远侨:“死马当活马医,真要没办法,就是往你脑门上贴张黄符你也得忍着。”

    袁宝怒咬山楂条,“行吧,就装作你说的有道理。”

    陆远侨被她的气势惊到,没想到她的灵魂不靠谱起来还是一样的配方,一样的味道,并不拘于灵魂自身所居住的外部环境。

    两人在天幕下逛了三四圈,袁宝看陆远侨脑门堆满了汗珠,问他怎么回事,他瘪着嘴不乐意说,袁宝只好把车钥匙接过来,打道回府。

    陆远侨一上车就不吭气了,歪在副驾座位上半闭着眼,两手搭在小腹上,眉头拧成皱巴巴一团。他缩在车门和座椅凑成的直角里,捱了十多分钟,才有气无力地哼两声,道:“我说老袁,你这身子骨不行啊,才吃几片烤肉就闹肚子。”

    袁宝一听,安慰他道:“别怕,你家药箱里有我上上个月新换的泻立停,回去就吃上,保管药到病除。”

    陆远侨一只手死死摁在小腹上,上下牙打着颤道:“我跟你说,这个疼啊,它不像一般的疼——就像谁拿电钻在肚子里搅,边搅合还边往里面塞大冰坨,腰也跟着疼得一愣一愣的,某个不可说的部位都跟着一块难受。”

    袁宝舒展的眉又重新攒起来,她飞快打量陆远侨一眼,“老陆,照你这个描述,准不是闹肚子,但我要说了你可别一秒钟厥过去。”

    陆远侨疼得龇牙咧嘴直倒气,“说……”

    袁宝定了定神,“你来大姨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