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媒体探班日这天,陆离起了一个大早。黄历上写着“诸事不宜”,可他今天要干的事儿,却会是平常的几倍之多。
首先是伺候徐如林洗漱化妆,吃完早饭再把这尊大佛请进摄影棚;然后回酒店,准备给媒体记者们的探班慰问品;上午十一点,找宣传人员核对群访和专访的时间,审核提问内容。
除此之外,公司还开放了一批探班名额给徐如林的后援会。中午十二点,陆离必须去车站迎接这群小妮子,帮忙收好她们送给徐如林的大小礼物。
不过,今天的徐如林倒是变得和蔼可亲起来,不仅自己打伞,就连迷你冰箱都找了个角落仔细藏好。当然,这种“人前人后两张脸”的做派,在剧组里也远不止他一个。
下午一点,三组演员集合完毕,探班大军浩浩荡荡地开进片场。沈星择、王安榴、徐如林等人顿时就被围得里三层外三层。这时的陆离又充当起了兼职摄像师,高举自拍杆为徐如林做起了网络直播。
探班活动前后持续了三个多小时。等到大部队离场,陆离浑身上下已是大汗淋漓,湿得好像刚从水里捞出来似的。或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徐如林居然还开了冰箱请他和陈助理喝了一瓶冰镇矿泉水。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可谁知道,当天晚上九点多,陆离突然接到陈助理的电话,让他明天去办理离职手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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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助理的为人不坏,半个月的相处下来也与陆离有了几分交情。他并没有替徐如林隐瞒解雇的理由——问题竟然是出在了这天下午的网络直播上。
刚才徐如林没事翻看回放,发现陆离在开头和结尾处都露了一小脸。而就是这一小脸,引来了不少网友的调侃。
“助理也这么帅”、“小哥哥你是不是也是演员”,更有好事之徒甚至刷屏“你比徐如林还要帅”……
换做别人,也许可能会对这些留言一笑置之,然而徐如林却不会。他就是个小心眼儿又没有幽默感的男人,而且还极度缺乏安全感,时时刻刻提防着身边人踩着他上位。
陆离并没有试图去挽回这段不愉快的劳资关系。正相反,他舒舒服服地睡了一个大懒觉,第二天中午才去酒店结清工资。
陆离毕竟是沈星择介绍来的,这么快就被辞退,生活制片也很有些不好意思,甚至提出给他安排一份其他工作。
倒是陆离爽快地摇头,表示继续留在剧组也挺尴尬,不愿再给别人添麻烦,领了工钱扭头就走。
离开酒店后,陆离顺道去银行存了钱,又去菜场买了水果和鱼虾,晚上给家里加餐。他并不急着寻找下家——前阵子听老郑说,大导演张觉明的电影已经和影城签了合同,这阵子正在搭景做道具,现在先进组混个脸熟,日后也许还能多几条门路。
他这样打算着,于是安安心心待在家里抠了两天的脚。谁知第三天晚饭时的一通电话,打乱了他的如意算盘。
电话是沈星择的女助理安娜打来的,开门见山就问他是不是被徐如林炒了鱿鱼。
陆离点头称是,又将被解雇的原因简单地交代了一遍。安娜姐姐中途打断他,直接表示明天过来继续上班,这次做沈星择的助理。
“我被解雇了啊。”虽然有点多余,陆离又强调一遍:“这样不好吧,万一遇到徐老师那多尴尬。”
“解雇你的时候他怎么不尴尬。”
真是宰相门前七品官,安娜虽然只是沈星择的助理,但放到别的公司那也是足以独挡一面的女强人。说话果然底气十足,带着沈星择本人的影子。
“我说你别这么婆婆妈妈的,还想不想赚学费了?”
她都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再推诿的话场面就难看了。陆离赶紧点头答应下来,约定好明天一早五点就去酒店报到。
刚放下电话,还没闹明白这一出是什么情况,陆离的碗里就被丢进了几只剥好的大虾。
母亲皱眉道:“又要叫你去上班了?”
“我也正觉得奇怪呢。”陆离点点头,将这些天的事简单说了说。
姜还是老的辣,母亲一听就听出了问题。
“你啊,多半是被那个生活制片给利用了。”
据她的分析,徐如林如此频繁地更换生活助理,必然给生活制片惹了不少麻烦。所以这一次,生活制片故意不告诉徐如林,陆离是沈星择介绍进来工作的——否则,就算徐如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沈星择的关系户吆五喝六。
根据徐如林的尿性,过不了多久就会辞退陆离,生活制片就以此来挑起沈星择的不满,从而达到借刀杀人的目的。
毕竟剧组表面上看起来关系融洽,实际却是等第森严。身在高位者可以与人为善,却不能坐视低位者的挑衅。因为每一次挑衅都是一种试探;多容忍一次,就会有成双成倍的人妄想着要骑到你的脖子上来。
原来如此。陆离暗自咋舌,要不怎么说混剧组的都是人精,居然连沈星择的脾气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倒是让他突然想起了一件陈年旧事——
那还是大学三年级下半学期,他们这一届表演系的两个班与导演系的学生合作,各自拍了一部公益微电影,要以打赏的形式比拼票房。
当时两个班都有各自的明星学生,纷纷发动粉丝集资募捐;家底殷实的则纷纷央求自家父母慷慨解囊;甚至还有些明星经纪公司也参与其中,开始为相中的学生宣传造势。
距离比赛结束还有两天,陆离所在的一班以五千多元的微弱优势暂时领先。然而好景不长,短短一夜之间票房金额居然被二班大幅逆转,缺口一度达到了五万元。
眼看着即将进入24小时倒计时,该用的人脉、资源早已经耗尽,胜负似乎已成定局,大家都觉得有点沮丧。
可万万没有想到,不过是吃了一顿午饭的功夫,一班的票房总金额最前面竟然多出了一位数。陆离记得自己从前到后一共数了五遍,然后和同学们一起惊呆了。
直到比赛结束,二班的票房都再没有超过一班;但是他们将这件事举报给了系办——学校严肃批评了两个班级的不正当竞争,并按照约定将所有票房都捐给了希望工程。
一班票房里冒出来的那笔巨款,始终没有人站出来承认。慢慢地,有一种说法开始蔓延开来:班里还有一个隐形的超级富豪,长期低调潜伏着,说不定还是什么高官之后。
直到毕业后,陆离才知道原来这个隐形富豪就是沈星择。他的父亲福布斯榜上连年有名,家族事业横跨电商、房地产、社交媒体等多个领域,几年前甚至开始涉足院线产业链——从这个角度来说,沈星择根本不需要太努力,随随便便演个烂片都不愁会没有销路。
然而沈星择偏偏又是个好胜心旺盛的人。作为一班的男班长,他从比赛一开始就笃定了取胜的信念,甚至可以不择手段,只为将大局掌控在手中。
“你这么喜欢控制别人,怎么就没去考导演系,将来做个大导演呢?”
陆离不止一次地拿这件事来揶揄沈星择——好胜心强,总是喜欢掌控全局,这也许是烙印在他身上的商人印记。
回到现实中来,这些年沈星择虽然已经成熟了不少,但这次的事,显然也是他控制欲的一次小小发作。
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考生,沈星择至于做到这种地步?
脑海中,桂花树下那个半明半昧的烟头又亮了出来。
陆离的心有点抽紧,他告诉自己千万不能再做无谓的幻想,过去没有得到过的东西,今后更不可能得到。
而他所陷入的,只不过是一场剧组内部的暗战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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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五点,天上还蒙着一层蓝翳,陆离就按照约定来到酒店。
安娜姐手上提着一个保温桶,领着他坐电梯上到了十一楼。这层楼是酒店的豪华套房区,陆离也曾经在此下榻,知道每套房都带有花园露台,可以俯瞰不远处的影视城。
陆离虽然对沈星择的生活作息了若指掌,但这一次毕竟是来当助理的,该怎么做还得从头学起。按过门铃之后,他跟着安娜直接刷卡进了门。
客厅里没开灯,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烟味。安娜示意陆离开窗透气,自己则提着保温桶去了厨房。
陆离走到窗户边上,刷刷拉开窗帘,推开通往露台的落地窗。早晨清爽的凉风吹进来,还带着一股山间草木的清香。
落地窗边上就是卧室。门没有关,里头亮着昏黄的床头灯。陆离听见房间里有动静,下意识地瞥了一眼。
他发见沈星择坐在床上,身上的睡衣不齐整,头发也是乱蓬蓬的,正闭着眼睛寻找眼镜。
很少人知道,荧幕上目光炯炯的沈星择其实是一个超级大近视。曾经有一次他起夜上厕所,开了灯还看不清路,将脑袋重重地磕在了门框上。
那一撞可真是流了好多的血,将闻声赶来的陆离的睡衣都染红了。陆离至今还记得自己那时的怂样,手抖得连块棉花都按不住。
他是真心以为沈星择要死了,像他曾经拥有过的其他珍宝那样灰飞烟灭——当然事实后来证明,先死的人居然是他自己。
眼镜原本放在床头柜的角落里,只见沈星择胡乱摸索了两下,反而将它扫到了地毯上。陆离看不下去,两三步走过去帮忙捡了起来。
沈星择戴好眼镜,两个人的视线这才有了接触。
“来了?”
“来了。”陆离开玩笑道,“谢谢沈哥给我重新做人的机会”
沈星择不回应,挥挥手让他先出去。
陆离回到客厅查看今天的工作日程表,卧室里很快传来了更衣洗漱的声音,而另一边的厨房里,则开始飘出食物的香气。
短短十五分钟,安娜姐已经利用套房的厨房煎好了荷包蛋与馒头片,保温桶里头的则是皮蛋瘦肉粥。陆离帮着她将食物端去餐厅,那边沈星择也穿戴整齐了,手里正捏着烟灰缸想要偷偷丢进垃圾桶里。
“别藏了,刚进来就闻到了。”安娜姐连头也不抬,“继续抽呗,把牙齿全都换成镶钻烤瓷的,反正您老人家可有得是钱。”
沈星择自知理亏也不辩解,安静地坐过来吃早餐,一边听着安娜姐耳提面命,梳理着今天的工作日程。
吃完早餐不过六点左右,由安娜陪着沈星择下楼去化妆组,陆离被留下来收拾碗碟。几分钟之后安娜打来电话,说待会儿要他帮忙把个小箱子拎下去,里头应该有剧本、书籍、平板电脑和一点零食。
陆离在卧室的角落里找到了那只银色航空箱,就像是找到了一位久别的老朋友。
磨损严重的箱体上贴满了各种贴纸——这当然不是沈星择本人的风格,除了一部分是粉丝的礼物,剩下至少有六成都是陆离搞上去的,最早的甚至可以追溯到他们的学生时代。
沈星择是个念旧的人,又或者说,是个在时间面前都不肯轻易服输的固执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