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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朝歌对罪犯抓捕的所有经验都来自于影视剧和普法节目里执法仪录下的短视频,只知道那该是一种很紧张的对峙。
果真跟着大伙来到现场,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镇定安然,四周都刚从局里赶来,他们之中有便衣有制服,脸上的表情轻松实则满身戒备。
崔景行跟胡勇站在队伍最前方做最后的讨论,他一双眼睛深邃有神,闪着精明的光线,说到兴起完全手舞足蹈,神情万分投入。
许朝歌一时发怔,觉得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崔景行,没有西装革履,不是商界精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为事业打拼的男人。
热爱都写在他的脸上、眼睛里,他在自己最擅长的疆域驰骋,放下尔虞我诈和巧言令色之后,纯粹得几近质朴。
队伍发出前,他来向许朝歌叮嘱,夹过烟的一只手捏了下她下巴,干燥的烟草气味冲入她的鼻腔。
“好好呆着,”他说:“等我回来。”
任务执行的时候,许朝歌一直没被获准下车,跟昨天那位女警并肩而坐,算是留在后方的接应。
她反复安慰自己这只是一次很简单的任务,看到他们一队人绕过一个坡彻底不见时,心仍旧立马悬上半空。
一只手摸上门把手,要下车,被后头那女警拽回来,说:“你在这儿坐好就是对他们最大的支持了,放心吧,这儿他们能搞定,多大点事啊!”
许朝歌惴惴中向她道歉,又坐了回来。
女警拍拍她肩膀要她放松,从后座拿过一瓶矿泉水,给她拧开盖子这才递到她手上,说:“喝一口吧,压压惊。”
许朝歌向她点头说谢谢,双手捧好端起来喝了一小口,放下来的时候,那女警仍旧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女警笑起来,说:“别见怪啊,姑娘,我就是觉得你太好看了,怎么也挪不开眼睛哪,到底怎么长的,眼睛鼻子都这么标致呀。”
这话听得耳朵起茧子,许朝歌礼貌说谢谢,看回方才那间小屋,问:“你们这工作危险吗?”
“这世上就没有工作不危险的,各行各业都有自己的风险,我们这个也是一样,看命的,我只在巡山的时候受过一点小伤,所以觉得不危险。”
“为什么选择做这工作?”
“铁饭碗啊,虽然挣得不多,但收入稳定,而且在这山里又能做点什么呢。旅游也是这两年才起来的,要我生的晚,我说不定就去做导游了。”
许朝歌朝她笑,说:“这工作挺好的,有意义。”
女警说:“你呢,做什么的,你还小吧,有二十五了吗?”
许朝歌摇头:“我还在念大学。”
“什么专业?”
“学表演的。”
“哟,那你以后出来是要当女明星吗,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呢!”
许朝歌这才显出几分腼腆:“我其实不想当演员的。”
女警露出与所有人听到这句话时一样的惊讶,说:“那你学什么表演呢?你毕业之后想做什么呢,难不成跟我一样当森林公安吗,还是相夫教子回归家庭?”
“我自己都不知道。”
“胡队身边那个就是你男朋友吧,人长得可真是英俊啊,你们要是有孩子,那得漂亮成什么样啊!”
许朝歌笑笑。
迎面有队员跑过来,中间押着一个戴手铐的男人,女警眼睛一亮,说:“漂亮,这么快就抓到人了!”
她开门下去,许朝歌也跟着向外走。
大家正将人往另一辆车里送,被押着的不太服气,扭身往许朝歌面前撞了下,惊得她立马往后一退。
队员们要她别害怕,手上用了力气,银光闪闪的手铐扼住那人手腕,他疼得直吵吵不敢再动,乖乖坐进车里。
女警搂着许朝歌的肩膀问:“咦,怎么就这一个,不是说还有一个共犯的吗,不在这儿?胡队他们人呢?”
穿制服的年轻人说:“他们这地方看起来普通,其实狡兔三窟,还有一个从后门跑了,胡队跟他朋友去追了!”
许朝歌头皮一麻:“就他们俩吗,往哪个方向去了?”
年轻人随手一指,说:“差不多就那后面,我盯着外边没怎么注意啊。肯定还有人跟着啊,四处都要堵着好收网。”
许朝歌拉着女警,说:“我们开车去支援吧,那人应该还没跑远呢。”
女警说:“怎么开车啊,路到那边就断了,后面都是山路,只能拿两条腿走。”
许朝歌说:“那我们就走!”
大伙都劝她别去:“乖乖在车里待着就是最大的支援!”
许朝歌冷静下来分析利弊,心里虽然仍旧惴惴,但也赞同留守而不是添乱——这种事,还是交给专业的来。
谁知道这一等就是一整个早上,中午跟着许朝歌的女警饥肠辘辘,原本打算鸣金收兵回去再等,却被许朝歌斩钉截铁拒绝。
最后盒饭送到前线,两人一人一份,蹲在车边“野炊”。许朝歌胃口不佳,没吃两筷子就扔了下来。
女警要她再多来一点,她说:“也不知道他们吃了没有。”
女警一脸习以为常地说:“其实这是常有的事,我们的人在抓捕行动里随时都可能被冲散,咱们再等等就好。”
女警手机这时候响起来,她刚接通跟对方说了几句,便一下放下手里的快餐盒站起来,起身的时候小心瞥了旁边的许朝歌一眼。
许朝歌一颗心砰砰直跳,跟着女警站起来,听不到对话,只有这女人连声说的“好好好”。
她挂了电话,对许朝歌说:“咱们得赶紧回去了,他们不走这边回,胡队已经在局里等咱们了。”
许朝歌当即松了口气,向她再次确认:“景行也回去了吧,就是跟他旁边那个,我男朋友。”
女警拧着眉瞧她,吞吐,许朝歌心当即往下一坠。
赶回去的时候,胡勇坐在大厅等他们,一边手臂上豁开了口子,旁边卫生院赶来的护士在帮忙处理伤口。
看到许朝歌过来,胡勇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说:“嫂子,真是对不住,吴队还没回来呢,不过我已经让人出去找了。”
许朝歌膝盖像是灌了铅,抓着一边扶手,踉跄坐下。
胡勇解释:“我俩本来在一块的,那小子狗急跳墙,拿把刀就冲过来了,在我胳膊上开了这么一下,我就没跟上他!”
“就只有景行跟着?”
“哎!早知道不喊他过来了,我就是觉得他感兴趣,想让他高兴这才让他跟着。”
许朝歌掏手机给他打电话,胡勇在旁道:“打过好几个了,他一直都没接。他这人就是这样,拼命三郎,不把事做好,觉都睡不着。”
手机里一直是呼叫的忙音,直至机械女音提醒无人接听,她挂断之后重又拨出几次,这才放弃地收起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她撑着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只有等。
这里的白天出奇的长,崔景行不在身边的时候,时间走得更加的慢。
孙淼在下午赶来,问过情况之后,感慨:“这人真是会折腾。”
他也是个闲不住的人,教人看住许朝歌后,跟着新一拨的人进山寻找。
祁鸣则来得更晚一点,他刚刚去查看过刘夕铃和常平的房子。
两户人家紧挨在一起,为了省钱建时借了同一面墙,二楼的阳台因而连在一起,稍微一跨便可以进入另一户人家。
这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刘夕铃在家自杀时,找她来玩的小男孩可以堂皇而入。如果那个人是常平,他只需要跨过二楼的这道坎便可。
邻居发生过这样的惨案,常平一家早已从楼里搬走。他的父母在南方某市打工,只有一个身体不好的爷爷偶尔会来打扫一下房子。
因为长时间的失修,两栋楼都已经破得不行,刘夕铃家的屋顶破了一个大洞,门前的香樟枝桠丛生,横出的一支顶`入红砖,墙壁裂开大缝。
他试图找到当年的知情人,然而地处山区,大家住得分散,知道这楼里发生过命案的不少,亲身参与过的却没有。
祁鸣立刻赶回警局,想找常平爷爷的住处,昨天还殷勤接待他的那一位却突然讳莫如深,拐弯抹角地要他不要再多管闲事。
祁鸣深觉奇怪,好话说尽却遇上油盐不进,最后只能拿官方的口吻,要求对方配合,那人却也刁钻,反问:“祁警官难道不是来休假的吗?”
祁鸣一路走一路大骂,心中却隐隐有种不一样的感觉,可真要将之条分缕析地拎出来,又每每遇上雾气重重。
郁闷里,他往大厅长椅上一坐,没料想,又在这里遇见许朝歌。
许朝歌好似元神出窍,整个人都是懵懵的,眼神呆滞脸色深沉,祁鸣伸手在她面前挥了挥,她这才拿余光看了看他。
“祁队。”
祁鸣点头,却没想过这会是她对他讲的最后一句话,接下来的时间,不管他跟她说点什么,都被她当成耳旁风一样,换不来半句回答。
没过多久,祁鸣也走了。
许朝歌又成了一个人,坐在偌大的大厅,像是等待父母来接却怎么也等不到的孩子,从人来人往等至空无一人。
她糊里糊涂地想一些事情,像是她跟宝鹿在酒吧喝酒,她们赶走一个接一个的猎`艳者,只是为了静静听从不多话的可可夕尼站在台上唱歌。
汇演的时候,宝鹿兴高采烈地跟她说她最喜欢可可夕尼,背琴的常平坐在她们身边,轻声地问有多喜欢。
……
画面又一转,是崔景行亮亮的眼睛,她小孩子似地问着他,你在乎我吗,你觉得咱俩会有结果吗?
他太过聪明,太过敏感,看着她的视线是那样冷静带着研判,他说总有什么东西挡在我们之间。
我说是与否,对你真的重要吗?
许朝歌后来不止一次的想,那是重要的。如果他说是,那她一定会如同东流的海水,下落的瀑布,哪怕无数的阻力说着你别往前走,别往前啦。
她还是会无法控制地遵循内心的选择,自然的规律,彻底地扑打在他的世界。
他们在过分骄傲和过分小心里试探彼此,隔空过招。
如果她往前一步呢,像常平说的——你这样从没谈过恋爱的很容易会陷进去——那就陷进去呢,要等什么?
横竖都是输而已。
有人拍了拍她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