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05回忆

大风乱天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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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瑶山的景色在整个巫藏里是美的,传说是因为伽木塔上有个老神仙,老神仙的灵气感染了这一方土地,才使得无瑶山从来都不曾有过枯叶掉落,繁花在这里一年四季的盛开。

    白色的营帐在青幽的草地上驻扎,旁边的溪流“哗哗”的从山上流下来,在幽黑的山壁之上形成一个快遮山的白色的水帘幕,顺流而下,流入沽漠江河。这里的地势较高,人鱼也不可能逆流而来,清浅便将那个水人放入了这条绿水之中。

    少年远观着他们的身影,清浅是没有打算杀她的吧?水人族从巫藏消失了那么些年,这个遗孤的突然出现,无论是谁,大概都想将她留下。

    “曼罗又开始有动作了。”少年走向清浅,声音一向轻柔。从沽漠河里的人鱼和今天树林里的兽人来看,曼罗似乎做好了万全之策。

    淮雀在水中只露出了一双好看的眼睛,死死的盯看着清浅,少年似乎能见得到她在水下瑟瑟发抖的身子。“她在怕你。”

    “谁都怕我。”清浅收回与淮雀对视的冷眸,转身去往营帐的方向,“北荒有我守着,你让烁雅回去给巫藏王送个信,就说......曼罗活不久了。”他的想法从不轻易透露出来,也难以揣摩。

    少年有些接不了这样的话,对于强者,碾压一切也许是他们内心的yuwang,他可恨的是自己有这样的心,却没有了这样的能力。“清浅,如果我说,我想当个逃兵,你是不是会看不起我。”

    清浅蓦然一阵,停下了脚步,他没有回头。在每天都惊醒的梦里,他一遍又一遍的听着某个与它类似的话语。一个稚嫩的声音总是在他耳边说,“哥哥,我们逃吧......”“我不想当奴隶,不想哥哥当奴隶......”

    因为这一个‘逃’字,就好似带他穿回了某个时段。

    梦与回忆与现实仅隔着一念。

    入冬的雪,在人们的盼望中落入巫藏大地,寒冷的风割破了流浪者的肌肤,割到骨子里。十五岁的清浅背上背着一个三岁的小男孩。他也不知道这小男孩从哪里来,被人遗弃在押送奴隶的路上,满脸的茫然与慌张,连母亲都不知道叫唤了。

    见到他,清浅像是走不动了一般,停在了小男孩的面前。纯净发光的双眼,是这世上最美好的东西,仿佛一切污浊都可以在他眼中别净化。

    赶奴人的鞭子狠狠的抽打在清浅的身上,将他惊醒。“小崽子,自己都顾不了,还想管他人。”

    清浅匍匐在地上,“他很可怜。”冻裂的手开了无数条细小的口子,有的结了痂,有的重新流了血。

    赶奴人又一鞭子向他甩了过去。“你比他更可怜。还不快走。”

    清浅缩躲着身子“求你,让我带上他。”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带上他,就好像冥冥中的一个决定。

    “你有什么资格可以求我。”

    比钢刀还厉害的鞭子,好似割下了他身上的肉。清浅拉住了赶奴人的裤脚,“我可以将他养大,成为大人新的奴隶,这样您就多卖点钱了。而您只需在放饭的时候,多给一块黄面馒头就可以了。”他知道,只要让赶奴人知道有好处,他们才会被说服。

    “我知道你在这群奴隶当中一向都很聪明,你这是在想什么法子逃走么?”赶奴人的眼睛也是利索,他同样也知道这些奴隶有多么的想要逃走。

    “不敢。”清浅将身子匍的更低,低得让他嗅到了雪的味道,白净,清香,仿佛三月里的絮柳将提前到来。

    “我也不是残忍的人,你既然想带上,那就带上,但黄面馒头只有一个,其他的你也别妄想。”赶奴人挥手,这已经是他的仁至义尽了,卖得了好钱,那才好,若卖不了,只是多了一个吃白食的,还占了地方。

    清浅扣头道完谢,连忙将小男孩抱起之后护在怀中,继续跟上了奴隶的队伍。

    对于奴隶们来说,前方的路是堵死的一面墙,他们只能在这面墙脚下,等待雇主们的择爱。若有雇主看中了他们,便会和赶奴人谈好价钱之后,让他们带走。

    巫藏是大国,奴隶的买卖成了必然,人分贵贱,底层的妄想越到主人的头上。这是一个延续了几千年的生存阶级,而他从最底层爬了出来。

    那段往事是不堪的,赶奴人的鞭子无休止的甩打在奴隶的身后,一道道的痕迹成了他永生难忘的记忆,每走一步,雪地里便会盛开一朵鲜红的花。

    小男孩突然开口说了他一路上以来的第一句话。“哥哥,你背我吧。”

    清浅有些疑问,“怎么了,不舒服么?”柔和的声音只在那个时候对他才有。

    小男孩点头。

    “可后面危险,大人的鞭子会打到你的。”

    “没关系。我在后面,这样哥哥就不会被鞭子打到了。”稚嫩的声音里听不到任何畏惧。

    清浅心头猛地一怔,他没想过一个三岁的小孩竟然懂得这么多,他强忍了鼻尖的酸涩,隔了许久才开口。“哥哥抱着你就好。”

    小男孩不依,从他怀里挣脱下来,在赶奴人的鞭子甩过来之际,快速的跳上了他的背。

    清浅不知道这个三岁的小孩有多强的韧劲,他强忍了五鞭,就连他的抽泣声都没有让他听见。

    “哥哥,我们逃吧。”小男孩将头埋在了他的颈窝,他在疼痛之中,这样的疼痛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逃。

    清浅沉默着,他知道‘逃’在她们奴隶之中就是‘死’。他还没有那么大的胆量,不怕死。

    “鞭子很疼,我不想当奴隶,不想哥哥当奴隶。”小男孩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始哭诉道。

    清浅再次把他抱在了怀里。他们的认识不过几个时辰,而就在这几个时辰里,仿佛成了相互的依靠。只是清浅,他仍旧不知道如何做出决定。他说,“在等等,说不定有人马上就把我们买回去了。”

    只是,当前边的奴隶又一次密谋着一场逃离时候,因为他的怯弱,他没能全身而退。赶奴人的鞭子要了小男孩的命,也差点要了他的命......

    清浅的沉思超过了少年预算的时间,他似乎还不知道,在清浅的回忆中会有他的存在。也许他只是模糊的记得,曾有个大哥哥抱着他走过了茫茫的白雪的冬天,也许那只是梦一场,因为他思绪里最多的还是诗音。

    他独自猜测,清浅是否是因为听到他说要逃,所以找不到话来训斥他了。“对不起......”少年道歉,想要逃离不是他的玩笑话,可他若生气了,那他只能当做玩笑说了出来。

    “你若想走,就走吧。也许,当个逃兵也不错。”清浅的话让他一愣,少年有些觉得自己听错了。

    “为什么?”他不明白清浅为何突然这般说来,这不像他。

    “没有为什么。”清浅知道他与诗音之间的关系。当诗音抱走小男孩的尸体时,他从没想过站在面前的少年会是当时的那个小男孩,他一直以为他死了。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他在为他的懦弱感到自责,直到诗音从赶奴人手里买下了他,将真相告诉了他。

    “可你也知道,即使我逃,也逃不出巫藏的。”少年有一丝苦笑,低沉的声音满是落寞。他的性子是松散的,他不喜欢背负使命,偏偏又选择了这样的一条道路。他看得到自己的路,不是死在这里,就是死在逃亡的路上,反正不可能有第三条路选择。这是诗音告诉他的。

    “所以,那你就别想了。”清浅说完,进了营帐。

    一个人有什么样的命,早就被限定好了。就像他知道,他要在那个冬天押送奴隶的路上带上那个小孩;就像他知道,那个小孩能带给他不一样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