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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百子饶的死在东府引起了轰动。一月之内,东府有人被暗算,有人被暗杀,这还得了。江掌门也从西府匆匆赶来,三大长老和江掌门关起门来,议了再议。
百子饶,轻功如飞;快剑如电;
是谁能在凌晨悄无声息的侵入,长剑贯入他的天灵盖?
天下之地,江湖之广,何人拥有如此的功夫?
东府人心惶惶。
到处都在谣传,继莫名山庄后被毁后就是大荒派。
这场阴谋刚刚开始,一场无情的厮杀就要上演。
东府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在百子饶的葬礼上悄无声息的落下。雪一片一片覆盖在棺木上,一会儿,就积下了厚厚的一层。棺木下面层层高叠的木材点着了,又灭了,好像无力送走这个如谜的一般的灵魂。
千书寒在一旁站着,面无表情。
江水流在边上不停檫眼泪,嘴里不停的念着:“师兄,大师兄,你瞒得我好苦啊。”
青辰被两名丫鬟带着,远远的站着。她想靠近,她想问问,为什么当初给她两瓶解药?她一直想问,没来得及,现在真的来不及了。
飞羽和芷影站在千书寒的身边,他们想安慰一下他们的朋友,可又不知道从何安慰起。看着一片一片雪落在千书寒的肩膀上,不一会儿,肩膀白了一片,芷影心想,雪水湿衣,他就一点都没有感觉寒冷吗?
孤生竹一身黑衣,站在三大长老的旁边,用眼睛的余光横扫一下葬礼会场,又是一群无序苍白的符号,这回没有谁的脸忽闪而过。难道这次真的尘埃落定了吗?
三千弟子,一律穿着白衣,静默的站在雪地上,没有了往日的嬉笑,没有了不羁的打闹。白老头,以为会跟东府的树一样长存,以为会跟东府的石头一样久远,多少次把他们迎来送去;多少次敲着竹杠,咬牙切齿地叫嚣,练功练功,轻功靠练。谁能想到如今,一条长剑从天灵盖鱼贯而下,然而死去的白老头却不是白老头了,是江掌门的师兄。
这个东府有多少秘密?
这个东府有多少仇敌?
人群肃然,只有无声的风雪,无遮无拦的片片飘落。
噗嗤一声,火终于点着了,一会儿就熊熊而起,火焰冲天。
“哀!”行礼官一声令下。
全场低下了头。
白老头,一路走好。
送走了百子饶,低沉的气氛并没有随之而去。三大长老为此开了几次大会,在会场上,林承曦激情澎湃的高喊:“我们大荒,立派百年,经历过无数风雨,没有人能令大荒倒下。我们不能因为死一两个人就人人自危,哪天没有死人?哪里没有冤魂?谣言止于智者……”
送走百子饶后,千书寒关起了了三间木屋,把自己锁在里面。没有人知道他在里面干什么。飞羽和芷影几次想找他,最后也只是在紧锁的门前留下几声长长的叹息。
青辰……唉……可怜的青辰!妙掌门听说此事后,加派了两个人保护他的妹妹,听说这两位可是高手中的高手。四位高手团团围住青辰,让青辰不能离开房间寸步。
三大长老想想这不是个事。他们提出妙人儿早点接走他妹妹,妙人儿同意了。
江掌门提议这次入选到朦凌峰会的玄子一同前去,三大长老也同意了。
孤生竹不同意。他说他耻于和飞羽同行。如果一定要与他同行,他难以担保会不会出现同室操戈的情形。
孤生夫人气的把拐杖下端都敲裂了,“孽障!孽障!”。孤生夫人自从上次被气的吐出血后,身体一直不好,突然之间苍老了很多,最近几天,都用起了拐杖。
既然孤生竹如此坚决,三大长老也没办法。
在这个东府内,现在没有人打的过孤生竹,也没有人制得住孤生竹,由着他吧。
飞羽知道这件事情后也很生气,“我都没嫌弃他呢,他倒嫌弃我来了。哼!哼!”飞羽在院子里走来走去,晃得芷影眼睛都花了。
“哥哥,理他远点好。那个脑子不正常的,谁知道会捣鼓出什么事情。我们和书寒、青辰一起走,不是挺好的吗?”
“青辰也一起走吗?”
“恩。他哥哥来信了,她的伤好的差不多了,尽快启程。”
“可惜她是妙仙儿……”飞羽耿耿于怀。
“哥——“芷影有一些生气,哥哥从小就刚毅,可最近太儿女情长了,这都怪这个青辰。
“书寒说过和我们一起走吗?”
“不知道。”说起千书寒,芷影眼神迷离,若有所思。
飞羽敲了一下芷影的头,“别在做梦了。”
“哼!”芷影哼了一声,起身就走。
“喂,你去哪里。”
芷影头也不回,走出了明生馆的院子。
……
行程已定。
孤独生,来风既日离开。
飞羽,芷影,千书寒,青辰三天后同行。
三天后,江氏兄妹已经准备好。四大丫鬟也带着青辰一大早就出发,他们先行渡江,在对岸码头等待。
飞羽让妹妹去看看千书寒,三天前已经通知他出发,可就是不知现在准备好了没有。
芷影运气轻功,一阵风驰电掣,片刻功夫,站在了三间木屋之前。
大门紧锁,这都是第几天了,这千书寒到底是什么意思?
死个师伯,犯不着这样吧。当初死了师父,好像还没有如此大恸。
芷影不知道的是,师父莫无咎死的意外,千书寒无力回天。但百子饶,他觉得自己明明可以挽救,只是当时自己过于愚钝。
自从师父死后,好像没有人如此的教导他,除了百子饶。他不知道,在他的内心深处,早就把这个白老头当作良师益友。可惜现在,故人已去……
千书寒需要冷静,需要整理,需要反思,需要内省。
芷影伸手去敲门,门,却意外的开了。
千书寒从里面走了出来。几天没见,他还没有到哀毁骨立地步,神色自然,衣着干净利落,背上还背着包袱,看起来他在木屋里也是吃好喝好,白担心了。
“走吧。”芷影说道。
“嗯。打扰大荒府多时,也该到该走的时候了。”千书寒感叹道,回头回望了一下三间木屋,心里似有不舍。
芷影听这语气好像要跟这里诀别似得。心中奇怪。
“不用感慨,朦凌峰会了结束后,我们还会回来。”
“我不去朦凌峰会,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不去朦凌峰会?”
“是的。”
千书寒简洁的回答,芷影一时反应不过来。不去朦凌峰会,那现在打起包袱,他是要离我们而去吗?
“你是说——”
“是这个意思,我想去找师哥师姐,我还想重建莫名山庄。”
自从上次芷影向千书寒表白后,这千书寒并没有什么反应,她自然明白几分。现在她听说他要舍弃朦凌峰会,重回中原,来日相见时难,心中免不了几分失落。可一时,找不到什么理由挽留他。
“我请你同去,行吗?”芷影抬头看着千书寒,眼底无限温柔,她抱着几分希望,也许她会看在自己的面子上一起去朦凌峰。
书寒心里一热,这是芷影第二次给自己暗示,自己何曾不明白。只是心有所属,已经背负不起如此情深。
“对不起,影师姐。”
芷影是聪明人,一声影师姐,什么都明白了。
她惨淡一笑,这还真是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那,青辰呢?也不顾了吗?”
芷影只想留住他,什么理由都可以,即使这理由万箭穿心。
“我要带她走。”千书寒淡淡的说,语气却很坚定,看来决心已下。
“即便她是妙仙儿?”
“那又如何?”千书寒反问她。
还果真万箭穿心。芷影转身就走,都没留意脚下的台阶,一个踉跄,她崴了一下,千书寒伸手去扶。芷影一甩手,躲开了。
既然选择了,就不要这施舍的温柔。多余的关心只会带来更加凌乱的心情。
芷影一拐一拐在前面走,千书寒在后面亦步亦趋。
芷影心中愤愤,一面走,一面恨,后来发现自己把牙齿都咬的咯咯响。
千书寒看着她倔强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影师姐,对不起。
俩人别别扭扭,总算到了码头。飞羽一看,奇了。这俩人怎么吵上架了。他本想开个玩笑,调剂一下气氛,居然一时什么都想不起来。看着千书寒冷冰冰的表情,飞羽也不想说什么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看千书寒,总有一股越来越模糊的感觉,什么时候他们之间有如此隔阂?
“上船吧。”竟然无话可说,那就少说。
那俩人不吭声,一前一后的上了船。
船夫已经换了新人,新的船夫就真的是船夫,起锚,摇橹做的一丝不苟,一看就知道是位常摆渡的。看见船夫,千书寒不由自主想起了百子饶。
三个月前,也是这个码头,出神入化的轻功,爽然的笑声好像还在那条小路上飘荡。
生死无常……
只有湖水依旧,初升的太阳映在湖面上,波光粼粼,依旧是半江瑟瑟半江红。
船夫摇着橹有一下没一下打在水面上,打碎了金色的波光,留下了一圈圈闪耀的涟漪,涟漪荡漾,最后一圈圈的消失,犹如曾经做过的友谊之梦。
三人看着岛随舟移,风景依旧。
风弄碧漪摇岛屿,奇云蘸影千峰舞。江飞羽想起了那首诗。诗依旧是那首诗,风景还是当日的风景,只是再也没有吟诵的情怀。
千书寒没有说话,他已经没有了那样的豪情壮志,短短三个月,一下子,仿佛万事沧桑,物是人非……
物是人非事事休!
真能事事休吗?
千书寒看向飞羽,飞羽也朝着他看过来,四目相对,却一闪而过。他们都不敢深究对方的眼神。怕不小心触碰到自己最不想看到一般。
飞羽是聪明人。
即使他是一位俗气的聪明的人,爱钱,爱权,爱耍心机,但这不妨碍他成为可爱的一位人。就像现在。
他直接开口:“千书寒,你知道多少?关于大荒和天玄?”
“我知道天下之庄,一为莫名,二为大荒。”千书寒的回答也很直接。
“你知道没有《天残决》的心法,我们穷极一生,只能练成一种玄功?”
“是的。”
“你也知道我和我爹,包括相门、药门和其他三门六派都想得到《天残决》,对吧。”
“对。”
“那你为何还要到大荒来?”
“我师父认为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还有一件事更重要,我还有一个师兄——叫潜在渊。只要他在,我相信——你们不会直接出手的。”
此言一出,江南飞羽和芷影不由自主后退了两步,一下子和千书寒拉开的距离。
千书寒看江家兄妹错愕和失望的表情,自知自己失言,话说重了。
“我们从来都不是朋友对吗?”芷影举起了剑,怒气冲冲的质问。
“我们一直都是朋友。”千书寒红着脸回答道。
“只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对吗?”
千书寒转回头,不回答,看着江水波澜起伏。
“你是什么意思?”芷影大叫了一声,恨恨地瞪了一下千书寒,连眼眶的微微发红。千书寒心中微微有愧,当即就不吭声了。
她又瞪了一下哥哥,飞羽平时就怵这个妹妹,见她如也不说话了。
芷影瞟了一下两人。突然放声大哭起来。
俩个男人看这情形,面面相觑,一时手足无措。
哭累了,芷影一抹眼泪,抬起头。指着飞羽:“哥哥,有些事情我们何必瞒着千书寒,全盘托出又能怎么样?不就是想得到他们天玄功,解决我们内忧外患,这有什么可奇怪的,现在凡事接近千书寒的,不都是想染指那两本奇书,觊觎天玄功吗?有什么可丢人的。”
飞羽脸一红,不回答,转过头去。
“还有你,”芷影骂罢飞羽骂书寒,“你让黑衣人袭击,我确实充当请君入瓮的角色,你既然知道也不揭穿,你在顾忌什么?别以为你这样就是坦坦荡荡,正人君子,你们天玄功本身就是控制人心的玄功,哪里有什么正义、坦荡可言?我们虽然希望得到你的天玄功,同时也在保护你,不然你觉得你身上带着这两本书,这段时间过的如此清净,难道没有靠大荒派的庇佑?你真以为我们忌惮你的大师兄,才对你礼遇有加的?”
一阵帕里啪啦怒骂,千书寒被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
“芷影师姐,天玄功本身没有善恶之分,善恶在于使用他的人。”
“呵呵”江南芷影冷笑一下,“这么说来,我们是过于恶,所以你才耻于和我们连成一派,宁愿一人独撑天玄,和你的师叔百子饶在木房内偷偷摸摸练《天残决》。”
此言一出,江南飞羽和千书寒都吃了一惊。
千书寒吃惊的是江南芷影对自己的行为竟然了如指掌,江南飞羽则吃惊千书寒练了《天残决》。而在之前千书寒曾经反复强调《天残决》只属于他的大师兄潜在渊一个人。
千书寒心里一囧。
“飞羽师兄……”他想解释,却又无从解释。
“罢了,不重要了。”飞羽没兴趣听书寒解释,他心中想的是这《天残决》确实无人抗拒,即便是千书寒也不例外,看来妙人儿说对了。
“影师姐……”芷影也不理睬他,看来她余怒未消。
千书寒无可奈何。只好呆呆的望着船尾,心想本来是他们对自己处处设计,船尾无数的水泡沫隆起,又消失,消失又隆起。千书寒想起来那天来时,夕阳如血,四人同舟,谈笑风生,心无芥蒂。今日朝霞似金,波光粼粼,却相对无言,相视无情。这世间的情谊难道就如这船尾的泡沫一样,因利而生,因利而灭吗?
气氛沉闷,旅途漫长。好不容易,船总算靠了岸。
岸上有三位大汉牵着三头马等着,船夫下船和大汉对了一下符,就招呼三人下船。
三人这次没有炫技,一个接一个用跳板上了岸,看来炫技也需要心情。
三位大汉中为首的朝飞羽微微施礼,说道:“江掌门交代,让在下备下三匹千里马交于公子。”说罢就把手中缰绳递于江南飞羽。
飞羽谢过,微微觉得的奇怪:“不是还有青——妙小姐同行吗?”
“妙小姐有四人护送,已经先行一步。”大汉回答后一跃而起,其他俩人也随着跟去,三人一同落在了小舟。船夫摇着船,一转身,船已经隐在了岛屿后面。
千书寒一听青辰已经起身,骑上马,一拉缰绳,看起来马上要起步。
还是芷影眼尖,一个飞身,拦在了前面,“千书寒,你想干什么?”
千书寒拉着缰绳:“影师姐!别拦我。”
“你不能去追青辰,她现在已经是妙仙儿,你带不走她。”芷影大喊,由于过于激动声音都有一些颤抖。
“什么?她要带走青辰?”飞羽也把马头转了过来。
“对,这个傻瓜不去朦凌破幻灵,怕我们设计陷害他,要带青辰私奔。”
“影师姐,我不是怕被你们设计。朦凌峰情况复杂,我怕我们一起会被妙人儿设计。”
飞羽突然哈哈一笑,一个侧身,一把把杵在地上的妹妹拉上马:“千书寒,你走吧,带上青辰。”
“飞羽师兄……”千书寒心头一热。
“废话少说,你欠我一个人情。”
“哥哥!”芷影人被她哥哥控制,嘴巴可没有被控制,朝着千书寒大喊大叫:“千书寒!你这一走,你们便是奸夫**,你背负的起吗?”
千书寒看了一下江氏兄妹,两腿一夹,“驾!”,绝尘而去……
“哥哥,你为何要放他走?”江芷影带着哭腔,“为何?”
“傻妹妹,心,不在你这了。你留他何用?何况……”
“何况什么?”
“你不觉得千书寒和以前有一些不同,好像多了点……”
“你是说?”
江南飞羽不语,看着前面一路尘土。
南浦凄凄别,西风袭袭秋,一看肠一断,好云莫回头。
千书寒,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