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木兮无朽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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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楔子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根据不同的标准,可以得到不同的分类,我深以为然。

    以财富之多寡,可以分为富人、穷人;

    以权力之高低,可以分为君王、臣民、平民、贱民;

    以人心的善恶,可以分为神、仙、人、魔、兽;

    有了分类,就有了等级;有了等级就有了痛苦。

    有了痛苦,就有人想解脱痛苦。于是庙堂腥风,江湖纷争,穷人逆袭富人,贱民挑战君王。仙人已经堕落成魔鬼,魔兽流下了慈悲之泪。

    千年纷争,灵珠灭,玄子出。神魔鬼兽,归于人心。人心归一,天下大治,人心不齐,天下大乱;心神凝练,成神成仙,进入天玄地黄之界。心神错乱,魑魅魍魉,堕入阿鼻炼狱之间。

    至此,修炼心神的控心术兴起,历经几代,终于有集大成者脱颖而出,莫天默就是其中最杰出的代表。

    这个莫天默原本是一个最贱的贱民,市井之徒,因为贱,所以一贫如洗,过着畜生一样的生活。”

    “你胡扯吧。”一个反对声音响起。

    “他污蔑莫大师!”响应者众,紧接着一些瓜皮纸屑扔了上来。有一些打中了,有一些没打中,散落在台上,台上一片狼藉。

    “下去吧,下去吧,臭老头。”

    “回你的狗窝去吧。”一个臭鸡蛋扔了上来,刚好打中了脸,粘粘的蛋液从头发上挂了一下,和着脸上的青褐色的土灰,糊了一脸,色彩斑斓,大家哄堂大笑!

    “下去,下去……”嬉闹声此起彼伏,一个接一个,穿长裳的,穿短袄的,穿大褂的,一个一个,嗑瓜子的,端着茶壶的,还有追着孩子的,全都笑嘻嘻的往台上扔杂物,叫喊着,“下去吧。”

    “滚回去吧。”

    “讲一下莫天默和她徒弟的那点风流事吧。”不知谁插了一句。

    大家又哄笑起来。

    “不讲就滚。”

    台上的老者坐不住了,从位置上起来,颤巍巍的。

    右腿条腿瘸了,只能靠左腿下去,左腿下去了,右腿却搬不下来,左腿也够不着地。眼睛被蛋液糊住了看不清楚,老人上不能上,下不能下,被卡住了台柱上。

    “飞下去啊。”又是一阵哄堂大笑,更多的瓜皮纸屑扔了过来,“你不是也是大师吗?

    作孽啊!

    茶馆老板赶了过来,好不容易把老者从台上弄上来。

    “张老板,你从哪里弄来的说书乞丐?你抠门到家了,说书的都请不起。”一人袒着胸膛,龇着大板牙,牙缝里夹着茶叶子,喷着唾沫星子说道。

    “去,去,去”张老板白了大板牙一眼,“你结清了瓜子钱,我就请得起了。要不,你来。”

    “就是啊,大板牙,你上啊。”众人起哄。

    大板牙讪讪的退到人群中,结结巴巴:“我哪能啊,我哪能抢别人饭碗啊。”

    “你是怕大板牙被鸡蛋打烂吧。”

    又是一阵哄堂大笑。张老板和老者趁乱从后堂退了下去。

    洗了一把脸,张老板端来一晚面,哧溜几下子,老者一下子就见到了碗底。张老板在一旁,点着旱烟,火烧火燎的,哧溜几口就拿烟杆子在桌边敲几下,“我说你呀,你不是说通晓莫大师的传奇吗?你扯这些犊子干啥?不就莫大师和他徒弟那点事吗?大伙乐意听,你就乐意讲。不就图个乐嘛。”

    “他们现在不也挺乐的吗?”

    老人一下子“啪”的一声把碗扣在了桌上,向床榻走去。

    “你——你——”张老板用烟竿子指着,气的发抖又无可奈何,丢下一句,“倔老头!”也摔门出去了。

    躺着床上,放下有很多破洞的蚊帐,闭着眼睛,来吧!最后一次,最后一场,熟悉的声音又开始弥漫上来……

    “雨打芭蕉声声,夜漏催着残更;红烛燃尽,调在弦上曲难成;一杯煮酒温了又温,几招新式拆了又分;换我等,等着箫声和着雨声,等着素手扣着柴门……

    还是那么动听,还是那么哀怨,还是那样让人欲罢不能!

    一双素手,拖地罗裙,推开碧波,垂首莞尔,醉过了三月春风……

    美人翘首,美人环顾,美人期盼,美人郁郁不得欢。

    修了身,修了心,修了功名,却修不了情缘……

    咳嗽几声,台下依旧喧哗,该笑的笑,该闹的闹。嗑瓜子的,喝大碗茶的,打毛线的,追着孩子的,真是一副市井风俗画,再咳嗽几声,权当清清嗓子吧。

    “这莫天默起于市井,无意之中窥见天书,打开了控心术的大门……莫天默的控心术起于‘凡人之生,天出其精,地出其形,合此以为人’,在莫天默的学说里,形神并不会具灭,形神之中,神才是主体。”

    “老头,你说的是什么,你今天不是又想吃瓜子皮吧。”台下又有声音响起,又是一阵哄堂大笑。

    “莫天默大师——莫天默认为这个世间有鬼,鬼就是我们的灵魂,灵魂控制我们的肉体,灵魂可以脱离我们肉体,我们死了,灵魂可以短暂存在。”

    “胡说八道。”又一些瓜子皮扔了上来。

    “老头,你见过鬼吗?抓一个我看看?你说有灵魂,你把灵魂出窍了我看看?”

    “对啊,让我们见识见识啊”

    又是一阵骚乱,更多的瓜皮纸屑扔了上来

    把头发上瓜子皮拿掉一些,还有一颗还有果肉,放在牙齿边上咬一下,一颗饱满的果肉蹦到了嘴里,咀嚼了一下,非常香甜,和着唾沫吞下去。继续讲吧。

    “既然有灵魂,就有一些优秀的灵魂发明了一种秘术,可以控制别人的灵魂,操控人心。这种秘术,就叫玄功,玄功不过是控心术文雅叫法,练玄功可以控制别人的灵魂,练玄功的人江湖人称玄子,莫天默就是其中最著名的玄子。”

    “你是何人?”台下一位穿着白衣服,摇着扇子,看起来像读了几卷书的朝着台上怒喝道,“莫大师是前朝最著名的思想家,教育家,学者。你一个潦倒老头,为何在这里诬陷圣人?”

    “就是,就是。”众人响应,“臭老头,你看读书人也不高兴了。”

    “白面书生,你说这老头是不是疯了,说书的,说的一点都不好,干巴巴的,听不懂。小子,我看你是读过书的,你给我们讲讲莫天默大师的事。”一个喝大茶壶的,坐在桌脚阴阳怪气的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起哄,一阵推搡,把白面书生推到前面来,大家又是一阵喧哗。。

    “书生,你就说说莫天默和他徒弟那点事,我们想听。”大板牙又龇着牙齿,喷着口水说道。

    白面书生脸一红:“莫大师一身正气,哪里还有这等事,你们乡野村夫懂什么?”

    “我们不懂,所以让你读书人教啊。”一个端着大茶壶的摇摇晃晃的过来,好像他喝的不是茶是酒。

    “就是,就是。”这回众人按捺不住了,又是一阵哄笑。

    大茶壶端着茶水晃荡过来,喝一口,放在喉咙口呼呼的响半天,‘噗’的一声吐了出来,这回众人安静了。

    “小子,上去讲一段啊。”大茶壶推了一下剑,“拿口破剑吓唬谁呢?”

    白面书生脸色煞白,拿剑的手也微微颤抖:“你们要干什么?”

    有好戏看了,众人已经让出一快地,识相的妇女已经让小孩躲在一旁;半大的小孩爬到戏台的四角,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饶有兴趣的往下瞧。

    “大茶壶火气怎么这么大?”人群中有人嘀咕。

    “他家的娘们就是被白面书生拐跑的,他看见这类的都来气。”

    “这两人谁会赢?”

    “没准,气势上,大茶壶强一些。”

    大茶壶看人群向这边聚拢,更多的目光聚集过来,更加得意了。肉团团的圆脸内嵌着小眼睛发出精光。

    白面书生瞧这架势,有一些气短,不断后退,已经快退到戏台边上,脸更加苍白,额头上开始泌出细汗。

    “嘎嘣”一声,台上的老头似乎找到什么好吃的,发出一声脆响。众人的眼睛不由自主再次朝台上看去。

    老人的右腿居然不再蜷缩着了,高高的翘了起来。

    老人堆着笑:“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打扰各位雅兴了。老骨头硬了,舒展一下。”

    “这瘸老头还能伸腿,奇了怪了。”

    “看来以前是装的。”

    大家又是一阵议论纷纷。

    清咳几声,老者慢悠悠的说道:“诸位,诸位,本人在这里说书也有一月之余,今日就应了大家所求,讲讲莫天默大师和他的徒弟风流韵事。”

    “好!”

    台下一片喝彩,焦点转移,大家早就忘记了书生和大晚茶那段事。

    老者喝了一口茶,却似乎要醉了一般。

    “功名成就后,莫天默觉得自己一生学问需要继承,就收了一些徒弟。其中颜兮就是其中天赋最高的徒弟之一。莫天默甚是疼爱她。其他徒弟学成以后各自发展,莫天默唯留颜兮在身边。一来颜兮乖巧,照应莫天默的生活起居甚是得当。二来师徒两人合作一本奇书尚为完成,莫天默还需要颜兮在一旁协助。谁知这奇书难成,续续断断,花了师徒六年光阴,终于完成两卷,上卷为《天残决》,下卷为《心眼》。这颜夕也从垂髫丫头长成妙龄少女。长大成人的颜夕美貌过人,倾国倾城,据说她照过的小溪都不愿流淌,怕流水带走了颜兮的绝世容光。

    这天玄门的掌门人莫天默和自己的女弟子颜兮朝夕相处多年,竟然彼此发生爱慕之心,掌门人以《心眼》为凭,赠送给颜兮。但最终师徒两人因世俗流言未能成眷属,掌门人被废,忧郁而亡。颜兮被逐出师门,嫁入地黄门,《心眼》于是成了地黄门的瑰宝。颜兮带《心眼》入地黄门被认为背叛师门,于是莫天默的其他弟子不断追杀她,最终引起了天玄地黄两派百年之争,恶斗连连,血流成河。”

    “不好听!那颜兮朝夕相处,没有苟且之事?”

    “听说颜兮和地黄门的早有勾结,下毒毒死了莫大师。”

    “那**最终如何了?”

    又一大批的瓜壳纸屑和扔了上来,人群喧哗起哄。

    “下去吧。”臭鸡蛋和一只臭鞋子一起扔了上来。

    “再从台柱那边下去,给我们展示一下乌龟爬。”

    “哈哈哈……”

    一阵哄笑,连豁口的老大娘也站在墙角边嘿嘿的笑。

    老者站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瓜皮。

    “天不仁兮降乱离,地不仁兮使我逢此生。”话音落下,台上一阵青烟冒起——老者不见了。

    “妖怪啊。这老头有妖法!”

    一下子,茶馆的人往外涌,踩踏声,哭喊声,叫嚷声,响成一片……

    推开后院的柴门,白面书生站在床榻之前,双手垂在前面,低眉顺眼,一副恭敬的样子。老者也不看他一眼,径直走了过来,坐下,端起大碗面,哧溜几声又见到了碗底。“啪”的一声把碗扣在了桌子上。

    “先生高义,谢谢先生刚才为我解围。”

    老者抬头看了看白面书生,问道:“从集云峰而来?”

    白面书生刚想回答,老者却自言自语说了下去:“集云山,集云峰,峰如名,随着日渐西沉,微风渐起。集云峰周围,云雾逐浓,浓如雪,似棉絮,片刻间堆积成海,云涌成浪,浪头镀金,煞是好看。”

    “先生到过集云峰?”

    “到过吧。这天下之峰,一为集云,二为朦凌;这天下之庄,一为莫名,二为大荒。”

    “先生说的可是大荒府邸和莫名山庄?”

    老者笑了笑,转过头来,充满深意的看着白面书生:“你一身修为,却刻意隐藏,看来也是一位有心之士。”

    说完,拿起桌子上一本书,书皮漆黑,书边略卷,看不清楚书名。

    “刚才翻阅过此书吧?”

    白面书生微微发窘:“刚才略微翻阅了几下。”

    “凡是玄子,没有人经得起此诱惑。”老者走了上前,上下打量了一下白面书生,“来集云峰也是为了此书吧,听过很多传说?”

    “先生是明白人,弟子糊涂,只想请先生指点迷境。”书生双手抱拳,态度极为陈恳。

    “指导迷津就罢了。我是个说书的,倒可以把关于颜兮的故事讲给你听听,想必这也正中你下怀吧。”

    白面书生无尴尬一笑:“先生洞若观火。”

    “江湖上有三个版本。一种说法,作为红颜祸水,颜兮为天玄派不耻,亦为地黄派不容,最终两派相逼之下自杀。第二种说法,颜兮自废功力,成一普通村妇,老死在村中。第三种说法最有传奇性,颜兮最终栖身在不知名的山崖峭壁洞穴内,一心修炼《心眼》,最终炼成玄界最高玄功——天玄地黄,死后在峭壁上留有一口诀。”

    “来若春风,如切如磋;去则抽丝,如琢如磨。”

    “起于微末,势成破竹;朝若细雨,暮已磅礴。””

    “哈哈哈哈……”此刻,房内两人仿佛心意突然相通,共同大笑起来。

    “莫玄子,你现在知道我是谁,能够寻到此处,就算我们有缘,凡是终有个结局,我姑且就这样信一回。现就把此《天残决》与你。只是今日福祸、甘苦,请自行保重。”老者把那本微微卷皮的书递给莫玄子。

    “人生自有定论……”老者边说边向床榻退去,放下蚊帐。

    莫玄子赶紧过去掀开蚊帐,已经太迟了。蚊帐内竟然是云海滚滚,天地广阔,老者已经化成一白点隐没在云层深处……

    莫玄子向云海之中深深一拜:“多谢师祖赐书指点,莫玄子定不负所望”。

    “忘了吧。”

    莫玄子再度抬头,眼前烟消云散,三尺床榻,已经空空如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