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前缘

连穗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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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

    周伯正忙着埋头找酒,猛地听到这一句,便下意识的脱口而出道。

    “为什么?”

    凌准的目光里带着几分审视。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个好东西。”

    周伯重重的叹了一口气。

    “在我家郎君过得顺风顺水时,他极有心机的攀扯上来,和郎君称兄道弟,看似好的不得了。等郎君卧病在床时,他却换了副脸孔,白日里公然调戏在病榻前侍疾的姬妾,夜里更是悄悄潜进了花园,欲和那姬妾行苟且之事,被我们给抓了个现形,居然还好意思抵死不认……”

    接着忠厚的一笑。

    “我昨日就想告诉许娘子的,但那是府上的家丑,说给一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听,着实不妥。”

    这样的解释,也的确很合理,且撇清了故意隐瞒的嫌疑。

    “你们有所不知,他犯下的恶事不止这一桩。”

    周伯继续说道:“他年纪轻轻就收了一堆的通房,整日里胡闹妄为,放浪形骸。还流连于烟花之地,和人抢窑姐儿,争花魁,把家产败了大半……他甚至连良家出身的小娘子都不放过,即使对方已有婚约在身,仍腆着脸过去纠缠。”

    说着便下了结论,“窥一斑而知全豹,只消看他干下的这几件缺德事,就知他是什么货色了。”

    “阿嚏!”

    刚进酒肆,唐孑遗便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是谁在念叨我呢?”

    话刚出口,他便自嘲的摇摇头。

    不会的。

    不会有人念叨他的。

    现在大家关心的,只有他继母一人。

    “听说景福斋的窑场失火了,地道垮塌,官差从里头抬了两具砸得稀巴烂的尸体出来。”

    “男的女的?”

    “你个憨子,当然是一男一女了。”

    “而且那地道的入口是设在床底下的,啧啧,真是让人忍不住浮想联翩啊。”

    “等等,是谁的床来着?”

    “这还用问,当然是那个‘贞洁’烈妇啊。”

    “她的算盘可真是打得精,明面上嫁给姐夫的牌位,赚足了贤惠的名声,背地里却和野汉子在地道里鬼混,日子过得不知道有多滋润呢。”

    “据说她特别会享受,每天晚上都要找四五个男人,然后一起,嘿嘿嘿……”

    “我的老天啊,她就不怕吃不消吗?”

    “她有什么吃不消的?从来只见累死的牛,没有耕坏的地。”

    “哈哈哈,也不知她那一亩三分地是旱成啥样了,需要那么多人来灌。”

    尽管遭人议论和鄙视的是自己的继母,唐孑遗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忍,只觉得十分解气。

    让你装,我让你装!

    这下终于有报应了吧!

    若是一个风流寡妇闹出这档子事,众人顶多说几句就算了。

    可换成一个成天以节妇形象示人的,就不一样了。

    众人会感觉自己的情感受到了欺骗,白白把尊重和敬仰给了她,于是越想越气愤,越说越来劲,短时间内是不会消停的了。

    “给我再热一壶五云浆。”

    唐孑遗心满意足的听着旁边几桌的对话,很快就喝完了壶里的酒。

    “再来一碟焦糙,一碟奶酥。”

    一道爽脆微甜的女声忽地响起。

    听着,似乎有些耳熟。

    “唐家郎君,你……还好吗?”

    声音的主人拉开条凳,坐在了他的对面。

    这是个好看的少女。

    她有着柳叶般的眉,细长细长的;眼睛很大,却不是圆溜溜的,而是半含秋水半含嗔的微垂,和眉形搭配得相得益彰;鼻头虽有些肉肉的,却只给人娇憨俏皮之感;红唇饱满略厚,不说话时也是半嘟着的形状,如同向长辈撒娇的小孩子。

    这种好看,是可以让人慢慢欣赏的,不会有任何压迫感的好看。

    没有明艳到不可逼视,也没有清冷到不可接近。

    你可以放心的瞧一眼,然后再瞧一眼,越瞧越耐看,越瞧越想看。

    “我很好。对了,你的表姐还好吗?”

    毕竟是他的第一个主顾,唐孑遗很快就记起她是谁,并将‘表姐’两字的音咬得很重,想要逗她一逗。

    “她……也很好。”

    少女盯着他,欲言又止。

    “怎么?莫非你是来安慰我的?”

    他瞧出了少女神情里的踌躇,料她定是听说了窑场里的事,才特意来送温暖的。

    “开始,是……现在,不是……”

    少女猛地抬起头来,脸颊泛起了两团红晕,如天边最绚烂的云霞,丽色夺目,唇边慢慢盈满如春风般含羞而甜蜜的笑容来,“我只是想问,你还能帮我挨一回揍吗?”

    “啊?”

    唐孑遗先是被她突然绽放的娇美给惊艳到了,继而大惊,“那男的又有什么花花肠子了吗?”

    上次是为了让她的未婚夫婿产生危机感,他才假扮她的爱慕者,挨了一顿揍,同时也换了些好处。

    这次她又请他去挨揍。

    难不成她的未婚夫婿又和谁谁谁搅和上了?

    他看她的眼神不禁多了几分同情。

    长得这么好看,性子也好,人又痴心,却总是被辜负,被伤害,真是太倒霉催了。

    “不是他。”

    少女似是下定了决心,面庞上的红晕渐散,眼睛里却蹭地一下燃起了小火苗,“你愿意向我爹提亲,然后被他揍一顿吗?我不会让你白白受罪的,只要你肯,只要你愿意,我便会用我的一生来答谢你。”

    “啪”的一声。

    唐孑遗手里的酒杯掉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你,你,你……”

    他不敢直视她的双眼,垂着头,搓着手,结巴了半晌,才道:“你为何要往我这个火坑里跳?”

    “因为天冷了,我想暖和一下啊。”

    说出隐藏多时的那份心意后,少女如卸下了千斤重担,整个人顿时放松下来,俏皮的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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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伯,听你这么一说,他确是个私德有亏的。”

    凌准慢条斯理的拍开了酒坛上的封泥,“但是,私德不能拿来概括一个人的全部。”

    有很多沉迷酒色,气血两亏的男子会在危险来临时,毅然决然的拿起刀,舞起剑,保护妻儿老小。

    有很多热爱嚼舌根,东家长西家短的妇人,会在别人家房子失火时奋不顾身的冲进去,拼死救人。

    平日里他们也许会有着各种各样的毛病,私德之糟糕,令人生厌。

    但一到关键时刻,他们决不会含糊,比那些表面上装得大义凛然,内里却卑鄙猥琐的伪君子强上无数倍。

    “不过,我不是来跟你说这个的。”

    凌准抱起酒坛,朝外走去。

    “我只是想告诉你,不要把别人都当成傻的,更不要随意践踏别人的好心,来满足你的报复欲。”

    说着顿了顿。

    “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如果有下次,我一定会杀了你。”

    他是真真正正杀过人的,因此在放话威胁时,通身都带着血腥冷肃的气息,连酒窖里的气氛都为之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