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沉思默虑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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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cript>    陈家请完客球子和树花的通知书到了,有名牌大学生在前的渲染他们的报喜声低调不少,杨老三一听儿子考上老远的大学,两眼一翻当场就晕了,二天一夜不是哭就是笑,陈爸还记得呼巴掌这一招儿,不知道是不是脸皮厚度问题愣是没给拍醒,球子爷爷六十多岁,大孙子考上大学那个高兴呀,非得摆上几桌喜庆喜庆,不想这桌还没摆上儿子出这事儿,老爷子带着笤帚旮去的,向陈爸使个眼色:“扒裤子。”

    陈爸想给留个面儿:“叔,老三都这么大的人了不好吧?隔一层也行天热穿的少。”

    老爷子听完直接下手抽:“完犊子货,老杨家的脸都让你丢尽了。”这几下还真找到病根,杨老三哎哟哎哟叫唤三声,蹦着高爬下病床,左瞅瞅右望望,看到自家爹泪就下来了:“爹,咱家球子考上大学了,我这辈子对得起列祖列宗了吧。”

    老爷子冷哼牵起球子边走边传授经验:“以后你爸再犯这毛病你就下手抽,他打小(小时候)就怕这个。”

    陈爸问:“老三咋样疼不疼呀?”

    “疼呀哥,我是不是还得住几天院?”老三捂着屁股哭丧着脸自找存在感。

    《俺家店》彻底出名了,养出了四个大学生还有两个名牌的,没有比这儿更有吸引力了,这广告效力大呀,家长是有福人儿,店是风水宝地,此处&干&黄&了一个厂的事儿自动遗忘,四个孩子从服务生的身价倍增到县城人物,说真的除了长的文静的陈威和树花外,另外两个都没看出来是读书的料,真应了那句话人不可貌相,或许都想沾沾这福气店里每天满员,预定桌的都排到三天后,医院生娃的人家跑来订炖盅,猪脚、老母鸡每天保底15个,都想讨个好彩头陈爸也配合着贯彻实行,只要来人取都是几个大学生接待,陈妈说他没正溜(正事),陈爸不服气拍着鼓鼓的钱包说这叫以大局为重,陈威被李姥爷接过去两天了,说是拜列祖列宗,球子爷家席面还没摆完,熏子又被独留下来,刚端出鱼盆子就被围了,有的带着孩子来光顾的顺便就让他代着考考,在学校不出个成绩都不知道学成啥样,正好有现成的能利用就利用,陈爸在二楼单独给开了一个桌,把干儿子按上凳子帮着显摆学问,按照陈威的想法二楼全部建成包间,陈爸中途给变了场,十平的包间建了六个,他觉得太占地,其它地方就按一楼摆了八个桌,熏子占的桌还有点特别,陈爸特意把周围的摆成个圆,熏子此刻就坐在圆中间的位置,不同年龄段的孩子或坐或站少说都有15、6个,人家就奔着他来的,花钱吃顿饭没啥孩子最重要,熏子支着下巴敲了下考核生的脑袋:“你咋这么笨呢?我出道题你再答不对我就秃噜你脑门了,我从小到大就是这么被秃噜出来的。”孩子的家长在旁笑着直点头,这算是秘诀吧。

    雯雯妈坐在包间从门缝看到了外面的情景,问:“这就是那个叫张熏的学生?站没站相坐没坐相,哪儿点像个好学生,不管咋样你是他同班同学来这么久了也不来打个招呼?没点家教。”

    “家教有啥用,人家是省里高考状元,名牌大学生,两孩子被市里接过去表彰带大红花的,”雯雯爸夹了一筷子菜放在岳父的碗里:“我可听说这家店除了几个孩子其他人大字不识几个,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真是一点儿不假,让人羡慕都羡慕不来,你瞅吧大学学完你就得抬着头看人家。”

    “你去把他叫过来。”

    岳父开了口雯雯爸千百个不愿意也得照办,明摆着得罪不起的主儿,非要上赶子撩&骚,他最初注意那位叫张熏的学生是因为余海的维护,同做为教师他非常明白一视同仁时私下总会偏爱一些表现出色的学生,余海提到的大人物不过是压制他家的名头,实际他对张熏的爱护是真心的,后来通过自已的女儿了解张熏的情况,每年鹤立鸡群的成绩就够让他羡慕余海的好运了,高中被正式被关注的不高,这时能发掘出人才那简直就是功勋卓著,还是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这个孩子,接受四周迎面扑来的目光,却能运用他严肃的语气让不管是家长还是接受考核的学生都臣服他的霸气,可惜呀!雯雯爸低语:这孩子初中咋不上县城读呢,或许有缘成为他的学生。

    熏子抬起头四目相对,从上到下打量一番,心里有了初期定义四十左右的年纪,中等身材,鼻梁架着副眼镜,给人第一印象知识渊博、才学很高,不等人走近熏子先站起身恭敬的行了个礼,雯雯爸拍拍人的肩膀:“我的父亲请你过去一下,他年纪大了说些不中听的话别在意。”

    熏子回道:“尊老爱幼是我应该做的。”步入包间一眼就看到坐在正位的老人,深蓝色中山装,一枝钢笔静静躺在上装口袋,头发大部分都白了,昂首挺胸的坐姿,表情严肃,像军人的气派。

    熏子躬身行礼腰还没弯到位,李光疆问:“你是雯雯的同学咋不过来打个招呼呢?性子真独。”

    沉寂了很长一段时间,一直沉默寡言的熏子说:“我挺稀罕别人问我学习上的问题,这些才是我关心的话题,都说朋友多了路好走,这些人中今儿个是讨教,或许以后的某一天就变成赐教。”

    雯雯爸嘴角抽动,这话中的讽刺雯雯妈火了跳起来说:“你知道他是谁吗?把你家长叫过来,怎么和大人说话的?”

    “我只要知道你们是李雯雯的家长就成了,其他的我知道也没有用。”

    “坐下,成什么样子,也不怕被小辈笑话,”李光疆面部表情放松了很多:“你觉得我家雯雯怎么样?”

    熏子看了几眼羞答答的李雯雯,转回目光指着自己的额头:“我是板上订钉的大学生,不管以后分配与否,这店有我的一半,我家人一直夸我脑子灵啾,我也觉得这小地关不住我,您说呢?”这自信的话一说出口,李家上下几口都黑了脸,这是明显的看不起他们家了?

    李光疆冷哼一声:“老首长就这么教你的?目中无人……”“爸”雯雯爸赶紧出声阻止。

    熏子愣了下嘴角勾笑:“那位老爷子太任性了,下次我瞅见他得训训哪能这样,让一帮人惦记着。”说他目中无人怎么也得证明下他有多看不起人吧,熏子没空欣赏那张老脸的黑白转换微微欠了下身:“各位慢用,我先行告辞。”人刚迈出包间,就被在外等候的陈爸拧住耳朵:“臭小子,你不好好学习学人家搞对像,老子劈了你。”

    “爸,爸,疼疼。”

    陈爸揪着儿子的耳朵下了楼,钻进厨房赶紧放手,心疼的又吹又揉的:“也别怪爸不给你留面儿,人家开小车来的,得罪人的事都让爸担着,你可别让几家人失望。”

    “爸,你放心那家闺女我半拉眼睛都瞅不上,还没咱家威子长得俊呢。”

    陈爸点头同意:“妖了妖气(穿着或言形不正派)的瞅着不像咱家人。”抱着和他平高的儿子,喜笑眉开的夸:“这可咋整老子现在做梦都能笑醒了,这几个娃咋就这么能呢。”

    雯雯爸下楼又讲了几句,岳父当了几十年干部说话呛的慌,总有发号施令的硬气,他是真看好这个孩子,名牌大学的学历毕业后就是社会的砥柱,就算分配成同行都比他强几倍,当着父子面儿介绍完自己教师的身份后,迎来陈爸的热烈欢迎,熏子也没受刚才的影响问起外面学校的生活日常,几人聊的很愉快,陈爸还免费送了大炖盅。

    李雯雯和家人走下楼咬着下唇红了眼眶,高中两年她一直欣赏着熏子,可对方眼里却没有她,雯雯妈上了车才把话问出口:“爸,咱家雯雯以后咋整,还继续上学还是找点门路上个班?”

    李光疆眼盯着店门口:“以前瞧不起人家,现在高攀不上喽,老首长没看错人呀,你家闺女要是争点气,那小子成了你姑爷那真是……”话尽于此李光疆沉默了,瞧不起人家何此姑娘一家,他当初不是也对人家横眉冷对来着。

    雯雯爸盯着店牌心里计算着、嘴上嘀咕着:“再过五六年我还没退休,还是有机会当他们子女的老师。”一句话把他姑娘的希望扑灭了,他说的可是人家的子女,没说是自家的外孙或外孙女。

    杨球爷家为了这个孙子摆了两天席面,杨爷爷脑子灵三个儿子娶完媳妇就分家,杨老大留在老家照顾老人,其他两个儿子都分到临村,这样卖起豆腐不能有冲突,这席面摆完了礼也收的差不多了,杨爷爷把礼金都甩给三儿子,打算留着给杨球读大学,杨老三没理他爹那茬和两个哥哥合计着一起干,陈家营生越来越火豆腐需求量增多,再加上专营的豆浆、豆腐脑凭他家两口子明显供不应求,杨家老大和老二没吱声都瞅自家爹,当初说好的不窜村不过巷的,杨老爹一点头哥俩高兴了,都听说过老三卖豆腐挣大钱的事儿,杨老大开玩笑:“咱爹真偏向把好地儿分了老三。”

    “滚犊子,就老三那笨卡卡的样儿谁能想到有这好点儿?”当初他真看不上这个三儿子,同样教两个哥哥一个月差不多,他两月都整不明白,但架不过有好命,跟老陈家干挣了钱,还供出老杨家第一个大学生,人不信命就是不行啊。

    外孙子姓陈拜列祖列宗本没他啥事,李姥爷甩甩手:“咱家没那说法姓李姓陈不就一句话的事儿吗?”没人开口反对都在兴头上何必扫兴呢,陈威从来不知道姥爷这头的亲戚这么多,笑的脸都抽筋了,还得穿着姥姥给做的红衣红裤,打扮的像新郎官似的,问着怀里的聪聪和壮壮:“哥这样俊不?”

    聪聪摸摸自个胖脑袋:“花。”

    陈威在花池里揪了两朵,别在两娃的耳朵上,自个看着忍不住笑,两个小家伙高兴坏了,晃着小脑袋臭美,拜完祖宗李姥爷拿出一沓钱:“大孙子这钱拿着,在外面不比在家里稀罕啥自个张罗着买,不够的话让你大舅补上。”陈威推脱不要,他知道这是姥爷和姥姥的全部存款,年轻时挣的钱都搭在儿女身上,这些都是近几年一分分攒起来的,为了这个外孙子义无反顾全部付出。

    陈威个子高了不能像小时那些趴在姥爷的怀里亲热、耍赖了,抱着肩膀说着承诺:“您和姥姥等我回来,我给你们养老。”

    “好,好,姥爷等着我大孙子养了。”不用有做法,只有说法老人就高兴。

    姥爷家忙完了,陈妈带着儿子回了村,陈威自从上了高二学习紧迫,村里倒是没回来几次,看草甸子的老两口年纪大了被自家的儿子接走了,张老爷子把栓子爸找来接了这个班,前年冬天栓子妈的娘家亲戚又来显摆在市里干活挣了钱,栓子爸活心了非得去看一招,陈威拦了一手,这典型的不看黄河心不死,自个去可以把家人都留村里,能干下去就回来接,省得误了栓子的学习,栓子爸抗着铺盖卷雄纠纠气昂昂的出了村,找了个给厂里烧锅炉的活儿,不出三个月托人给陈爸带话,说是想回来但厂里不放人,张老爷带着陈老大和陈老二过去接的人,本来厂里的领导挺强硬,人走可以扣一个月的工资,人家都把这几人当成土老冒了,陈爸硬气一回,听儿子说这能往法上扯,当场就问领导派出所在哪儿,都是老实人不能平白受人欺负吧,最后人领回来了扣了五块钱,栓子爸心疼的直抽抽刚开始去挺好,整天看的人都笑着一张脸,干了一个月就来事了,不是闲炉子烧的热了就是冷了,每个月都得扣点,累栓子爸倒不怕这从兜里往出掏钱他受不住了,一个月就15块钱的工资又扣了五块,家里媳妇养鸡养鸭不离家挣的都比他多,怕两口子再因为这事计咯(吵架),转天就把人请到草甸子,每月工资40块总算把这事给平了。

    陈威路过三丫家时留意到门上、窗户上都帖了几张喜字:“妈,她家谁办喜事?”

    陈妈也往院里望了一眼才回道:“前段我还和你爸学呢,人家给三丫介绍个人家,她淆呼那家穷,这没过几天不知道在哪儿搭的钱,给介绍个县里的,你说这家老人也真是,对方离过婚的也不打听打听人品咋样,见了几面就把日子定了证也扯了,开始说是还要办几桌酒的,这不是和咱家的事重了吗,听说男方家还有个闺女呢。”

    “我每天都能瞅见我二叔,他咋没和我说呢?”陈威真没看出他二叔有啥心理变化,整天乐呵呵的,鱼烧的喷香。

    陈妈勾着儿子的胳膊:“那有啥说的,说多了对小阳也不好,那么多人给你二叔介绍对象,他都没看中为啥,不就是怕小阳心里不好受吗?”

    陈威笑笑,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她找到自已想到的生活,哪还能顾及那么多,当初三丫是村里第一个离婚户,那也没让她改掉那么不被欣赏的本性,始终看不清、找不到自已的错处,在她心中一切都是该得的,因为她是幸运的。

    村里一游后,陈威迈着灌纤的腿,回了店里后院直接趴炕,打算睡上一天一夜不然真虚脱了,熏子拧了一把小脸:“没事吧,累成这德性?这穿的像在红灯笼似的,我想去谢谢一位大人物,你去不?我问过余老师了,当初老爷子打过招呼,咱才能分到一个班,这两年来表面不动声色的,实际也没少关注咱们。”

    陈威疲惫的笑了笑:“你还真没看错,入校时余老师是苦大深仇的看着咱们,他享受的压力也不小,不过,我想那位更关注你吧。”陈威想起家里摆酒席的时候,都说陈爸是有福人,他觉得最有福的是熏子,有他帮着挣钱,几家人的爱护,从初中开始老师的偏爱,胡南几年的劝导,更是得了大人物的暗下照顾,盘腿坐在炕上,掐着手指算:“遇事有人帮,遇危难之事有人解救,是逢凶化吉之星,贵人相助之面相啊。”

    熏子把人搂在怀里左右晃当:“你咋这么逗呢,还学上沈婆子那招了。”

    陈威对那位有恐惧感,熏子不勉强,警卫员来取炖盅时,事先打了招呼,没几天拎了一篮子菜独自前往,经过严密的检查才准入内,老爷了看摆上桌的菜饭失望极了,还以为孩子过来能改改馋呢,结果大米粥、鸡蛋酱、几根大葱、黄瓜、生菜、婆婆丁,老爷子不死心往厨房瞄上两眼,等着未知的硬菜。

    熏子把干豆腐铺开抹上大酱,葱掰了几段卷成卷,喝口粥叭唧叭唧嘴:“都是自家种的,瞅瞅黄瓜多嫩,您可别瞧不起这算四个菜了吧。”

    老爷子堵气的咬了被夸着嫩的黄瓜,冷哼:“听着说关门三天摆席面呢,到我这儿就余下这些了?”

    熏子帮着包了个豆腐卷:“我从小到大最爱吃这些东西,现在生活好了都没改这茬,咱今儿个就来回正宗农家饭,等家里酸菜腌好了,给您整盆酸菜猪肉炖粉条,再加点血肠咋样?”四下打量家中的摆投有些不满意:“大是大觉得憋着慌。”三室一厅一百多平的房子,各种家用电器一应俱全,他带了排骨和肉的原打算做些店里的招牌菜,锅具太先进他没敢下手捣鼓。

    “人一辈子能混到这种程序就不错了,”老爷子喝着粥漫不经心的说道:“战场上每个人都怀揣着梦想,眨着犯红的眼,说着清明的话,遇到敌人时哪个眼中没有点杀气,退缩了就输了,咱俩见面前你还记得不,”老爷子比了一米的高度:“你有这么高吧,歪带着棉帽子,还抱着一个爬犁,那么小眼里就有股天不怕地不怕的劲儿,寻思着你要学没上好,就介绍你去参军,可惜呀是块学习的料。”

    “当兵也不能举起枪把子胡乱打吧,咱也得当个有学问的兵讲点策略。”熏子蹲在老人面前:“谢谢您,您无心的帮助让我挺有派头的过完了高中两年。”

    “那这几年炖盅的钱能不能退喽?”老爷子含笑的问道。

    “咱不提这个,多伤感情。”

    老爷子弹个脑瓜崩,骂道:“臭小子。”嘻笑着吃完饭,熏子扶起老人坐在沙发上,老爷子找出相册,一张张翻着,讲着上面的故事,有的照片成了遗照,与自已功成名就相比,大多数成了无名英雄,留不下一个名记不住一个姓统称为烈士,老爷子指了指这间大屋子:“富丽堂皇的生活不是我想要的,我宁愿找回曾经出生入死的兄弟,他们指不定在哪儿犄角旮旯啃咸菜呢,我老了空有个名头啥事都做不了。”

    熏子抚过那些泛黄的照片点了点头,警卫员把人送回店里,老爷子盯着手中的照片久久回不了神,老伴走出内间把相册合起来摆放一旁:“何毕给孩子增加压力呢?”

    “我以前的目标就是活着走出战场,有目标才有动力也是一种变相的控制,”老爷子笑了笑:“这小子就想拿顿大酱餐答谢我,我这不是吃大亏了吗?”

    喜庆了几天后一切回归原型,不到上午九点钟全天的桌就订满了,“背叛者”球子忙完家里的事,自己来店里找活儿,被瞪了一上午人家仍是笑脸迎人,陈威一边烤着鱼一边心疼自个那细长嫩滑的双手,明明是握笔杆子的此刻杀鸡宰鸭、刮鱼鳞,看了一眼店里招待客人的服务生,一位是天才沦落给人端盘子点头哈腰,两位未来的医学者球子和树花给人称肉切猪耳朵,连自家大学苗子的弟弟都蹲在角落削土豆皮,七仙女在天上被众人称之仙,落入凡尘可能就被称为七个姑娘,旁人叫他们是天之娇子,到了自家啥光啥茫也就几天的事,其余时候还是家里的崽,回村里还是叫他们陈老大家的,不然就是张家孙子一点儿都没变。

    烤鱼装盘陈威向外间嚎了一嗓子:“上菜喽。”

    熏子掀起门帘子:“三号炖盅来取了,和咱爸说好的直接捧盅走,都熟客了吃完给送。”

    “好咧。”陈威擦擦手上的水渍,转身到蒸笼前给人找盅,苦笑一声真是一点儿没变,变的只是个人心理层次。

    过了饭点自家几口人才能坐一桌吃上几口饭,陈威说打算把配料交给几家大家长,李富和陈老二当场弃权,张家老两口也不想参与被陈威拦住了,这门营生本来就是两家做大的出钱又出力,而且担心陈爸那过头就忘的记性,陈青站在中间只问他哥一句:“以后养我不?”得到确定答案后立马出门散欢去了,小家伙认准了只要他哥养他这些都不用考虑,张老太太和陈妈跟着学了,两人完全是擎孩子的信任,不然两人做农家菜的手艺在店里也占了不小的地位,一下午的时间认料、配料炼了一坛新卤子,陈爸把自个记的秘方一烧这就出徒了,店里已经申请安装电话了,联系方便有搞不明白再问,晚间的主菜就是两家新卤的卤料,陈爸抿了一口酒豪气的一抹下巴子:“老子就为了这小方子被挟了多少年,总算划拉到手了。”陈威马上给斟上酒,是挺对不起自家爹的多硬气的一爷们,愣是让他把性子给搬柔了,这也不能怪他有方在手办事都费劲,这要一兜到底想再扩大可没这么快,几家到齐了陈威提了下招人的打算,他不想几家人整天给人点头哈腰,特别是在自已不在他们身边的情况下,张老爷子笑言:“你瞅瞅你妈旁人洗个碗她都得在后头重抹一遍,俺家你奶呢做出一道菜就得抹遍板,招人他们能信过谁?这事你们别惦记了,忙不过来再想招儿。”

    临开学前三丫光临了《俺家店》,陈威留意到她脚上那双皮鞋,或许她生活的真不错一头时下流行的卷发,花色连衣裙,描了粗眉画了红唇,温柔贤淑询问身旁的女孩子要吃的菜色,陈阳躲在厨房一直没有露面,在他的心里这样意味着背叛。

    熏子回了村把家里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张奶奶一脸欣慰地盯着孙子忙碌的身影,她一直不愿熏子妈当初的作为,因为她给张家留下了最好的孩子。

    “奶,你进屋去呗,站在风口过会脑袋又疼了,草垛我都铺平晒干,豆子收了让我爷把这些去年剩下的垫底,新的柴火落上面好点火。”

    “大孙子,别忙乎了过来和奶奶说会儿话,”孙子真的长大了,双手都变得宽厚有力,摸摸与儿子相像的小脸,恍惚间就像坐在面前还是自家儿子那张永远不变带笑的脸,一眨眼十几年都过去了,老太太忍住那夺眶而出的泪水,老头子提醒过的,不能让孙子远在千里还惦记着他们,老太太顺了顺孙子的短发:“出去了就好好学,家里一切都好好的,还有你爸妈呢不用你操心,这就出息了以后回来就能当城里人了,我和你爷以后就跟着你,大孙子去哪儿俺们老两口就跟着去哪儿,淆(xiao二声)呼(嫌弃)不?”

    “不地,就稀罕这样。”熏子看了看炕头那收拾好的行李包:“太能装了吧,包都挤着发亮了。”

    “少扯蛋那外边是皮的,装点东西可不就亮了嘛,家离的这么远没带啥就新买的几身衣服,多给你带点儿钱,到那头自个寻摸的买。”

    熏子找了个理由去了奋斗村,他姑家这几年养家畜一年到头能养上几茬,有认罪书押着两口子没了往常的嚣张,他们认为熏子完全会把那两张纸送到派出所的桌子上,过了几年辛苦劳作的日子,兜里有了钱心态到平合了,张艳在忙乎晌午饭,看到熏子展开笑脸:“快里屋坐吧,还想着明个去你奶家一趟呢,快去上学了吧,这家里就不摆酒席了?”

    “陈家摆一样,我爷这边也没有多少亲戚,”熏子倚在门口并没有进门的打算,掏出一张纸递给了张艳:“我今儿个过来是把这个给你,他当初签的认罪书,你放着也别当他说,能挟得住他你还能当几年家。”张艳把纸折了折胡乱的塞兜里,这张纸她拿着烫手,熏子看了一眼她羞愧的表情,接着说道:“我去上学后平日里你也多去照看下娘家人,他们就余下你一个闺女了。”说完转身就走,没给张艳回复话题的机会,话说一千句不如做一件正经事。

    到了几人离家的日子,陈老二主动申请送两个孩子到学校,又是阵阵的锣鼓声陈威、熏子坐上每天一趟的班车,上车前陈家唯一送行的陈青扯住了他哥的衣角,这是哥哥第一次离他这么远分离这么久,心里十分不舍,陈威抱着比他只矮了半头的弟弟,安慰着:“放假就回来看你,你等着哥养你。”

    车渐行渐远,陈威再也看不到弟弟的身影时,吸吸犯酸的鼻子,其他家人不送行就是受不了这份离别的痛苦,陈老二掏出手绢给擦擦泪、拧了拧鼻涕:“以后就靠你们自个了,先体验一把翅膀硬了的感觉吧。”

    陈威抹了把眼泪赞道:“二叔,你说话越来越有学问了。”

    “那是呀,二叔以前就盼着离家远走,咱家你奶死扒着不让,你瞅瞅小阳都这么大了才第一次出远门真丢份。”

    坐了半天的班车,再坐几天的火车终于到达目的地,脚踩在地上整个人都觉得不直实是飘的,车站里有迎接新生的接待处,陈威熏子拿出录取通知书给接待老师核对以后,便安排登上了一辆大货车到学校去报道,陈老二和熏子各抗了一个大箱子,里面是家里给带的包装卤料,一箱子他们两个吃的,另一箱子是给超市负责人的谢礼,到了校区报道完毕便分配住处,八个人一个房间,四个上下铺,陈威和熏子来的晚了只剩下两个下铺,铁栏木板床下面堆着各种洗漱用具,窗前的课桌上头是较早分配过来学生的饭缸及暖水瓶,整间寝室拥紧、杂乱,两人草草收拾完出了校,汇合蹲在学校大门旁等待的陈二叔父子,第一次离家这么远心里都不舒服,校园风光都没心情欣赏。

    陈二叔抗着大箱子合计着先把礼送了,这走哪都耽误事儿,连打听带坐车到市中心都是一个小时之后了,高楼林立、喧嚣热闹、人流如潮,进出穿插的打扮高端大气上档次的成功人士,陈老二在商场楼前停下了脚步,拉拉陈威说:“真要进去吗?咋瞅着这么慎人呢。”

    “且以裕蛊所为,思之痛心,望之却步,要在心里想着咱比他们都高级,这步就能迈动了。”熏子抢先一步卖弄下学问。

    “咱这一身都不够人家袜子钱吧。”这进出的行人西装革履、衣香鬓影的,几人乱发粗服,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陈阳牵着他爸的衣角也觉得慎人。

    “真是出息,为自己的身份去衡量别人的地位,找死的节奏嘛。”过来人陈威发话了:“你们以为这里都是有钱人呀,有三分之一是装腔作势如我们一样只看不买过眼瘾的,一会儿咱买包纸加一瓶水几分钱的成本价,给你们捯饬捯饬那张小脸,人多的地方把咱这脸往出一摆,多打眼谁还留意你的穿着,记得没有自信的人才装扮,有自信的穿个裤衩走一圈,别人的侧目都当成另类的赞美。”

    熏子把膀子上的箱子往上抗了抗:“威子说的对走着!送完咱也过过眼瘾。”

    陈威指着商场内的坐标:“地下一层。”到了电梯口陈威往下迈一层,其他人有样学样陈老二只顾着研究了,差点拌个大跟头,到了超市门口说明下自已的身份,感谢话没说完,就被咨询处女性员工礼貌的报以一笑打断了:“货送到收货口总经理出差不在。”

    陈威冷眼望过去,对方不屑的冷哼,熏子在旁边捂住了他的眼,陈老二没觉出啥不对,就想着原打算和人当面道声谢的,人见不到陈老二就把这份重任交给自家娃,他不能长留在此,心里还惦记家里的几条鱼呢。

    手头没了重量,几个人开始逛起商场,在城里人的眼里他们显然成了另类,动作也充满诡异,不进店内只在橱窗面前口头论足,六层楼的商场他们上下逛了三次,对自己土包子的行为不以为然,心里都打着气呢,他们可是高级人。

    还有三天才开学,陈老二土豪了一把,在学校附近找了间招待所订了两天房,难得出来一趟也想长长见识,第一天很早就睡下了累狠了,夜深人静时陈威悄悄走下床,掀开窗帘看着眼下灯火通明的城市,霓虹灯闪闪烁烁……陈威感到莫名的怀念和伤感,这些实物提醒着快被遗忘的过往,一切都是真实的,他曾经梦断在这座城市,如今他庆幸能以这种身份出现在这里。

    没有熟悉的温暖触感入怀,熏子半睁着睡意朦胧的双眼,围住站立窗前的落寞身影:“男子汉大丈夫,可不能动不动就想家,咱得寻思寻思再一起挣钱,在这里想营生准能发财。”

    陈威拧了一把他的胳膊肉,提醒道:“你忘了咱家人咋交待的了,只准用心读书,大学课程紧不紧咱都不知道,想这些太早了,先熟悉下环境再说吧。”

    “哦,听你的。”语气中充满了失望。

    两天后两人把陈二叔父子送上火车,红了眼眶硬忍着没哭,两人闷闷不乐的回到学校,熏子说:“咱走走呀?”

    有了这个提议两人转变了情绪,兴致勃勃的游览学校的风光,匆匆忙忙,走马观花似的走了几个小时都没有走完,两人十分惊叹,这里的高楼大厦,花园绿化,整个氛围都令人赞叹不已,整个村的面积,都不如一个学校的面积大,十点一过整个学校都变得静悄悄的,两人蹑手蹑脚的走回寝室,同寝的都端着洗脸盆往澡堂里去,打开沐浴头也没个热水,两人洗个战斗澡就往回跑,此刻的大学生都被称为天之骄子,对于村里的孩子来说这就是鲤鱼跳过了龙门,毕业后的重点培养对象,用四年饱读诗书的能力,可以激扬文字、指点江山,能住在这里确实把骄傲发辉到了极至,陈威半卧在床上有一小时了,认脸认了十分钟想着是否有幸能和以后的名人共寝呢,岁月是把杀猪刀呀,青葱岁月的样貌很难分辨出日后的样子,在这段时间里八个人中谁都没有主动出口打过一声招呼,除了他和熏子,其他人都捧着厚书继续苦读,读书考试的目标就是文凭,拿到文凭是学生的重中之生,确实拼了命的读书是正确的,四年大学生活入工龄、供吃供住学校还发补助金,后现代难找的待遇,可是这种枯燥的生活真是大学生活吗?陈威记得听说过大学都是混完的,此刻他体会到混这时的大学显然是错误的观点,家里离的太远行李只带了一些新买的衣物,连被子都是陈二叔新给置办的,两人大眼瞪小眼互瞪了一会儿,熏子把床下的纸壳箱子扒拉出来,旁人看书他们研究家里包装袋的字体,无语又尴尬的迎接明日的课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