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1.10

犹未不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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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临安由于与京城一样地少人多,不少人都只能赁屋而居,或者住在客邸。而三桥一带本来就客邸甚多,加上又连着几大瓦舍,例如大瓦、北瓦。于是这一带住着不少勾栏艺人与路歧人,时有路岐人就在这三桥临街打个野呵。亦有勾栏艺人归家之时,兴致来了,就地起舞做戏。于是那般热闹与喧哗,不言而喻。

    钟承止与成渊回到‘山雨来’,进门时,钟承止注意到了一楼一侧墙上的题壁诗,走过去颇有兴趣地逐篇观看,便干脆叫了景曲与卫书水到一楼来吃晚饭。

    这山雨来也是一家大客栈,题壁诗中不乏佳作。有“暖风熏得游人醉”这般借景喻事的,也有“望断斜阳人不见,满袖啼红”如此直述心情的。凡是能读点意思出来的,周围和诗的也甚众。

    钟承止找了张离题壁近的桌子吃饭,抱着碗不住地往这墙上瞅,然后看到边角有首小打油诗:

    西湖柳压岸,勾栏夜不还。

    美酒朝饮醉,青楼红樱唅。

    世间乐无穷,与你又何干。

    若妄人上人,终需把神参。

    这种欠揍的打油诗,虽然在角落不起眼,但居然周围有好几首和诗表示赞同,落款着某某几月几日住的哪号房。钟承止歪着头笑了一下,放下碗,去找掌柜要了笔墨,走到这打油诗旁边也和了一首:

    琼楼空浮渺,阆苑寂云芳,

    光露满心腹,思海足万丈。

    都言神仙好,却惦红尘汤,

    若求必能应,何需凡世香。

    落款为:量你办不到。

    钟承止写完站在题壁旁,把所有题壁诗都好好看了一遍,才还了笔墨,又坐回去吃饭。

    其他几人都已经吃完饭点着茶,成渊看钟承止好像不单只是有兴趣读读诗,便问道:

    “怎么了?快些吃,菜要凉了。”

    钟承止拿起筷子笑了笑:“发现点有趣的事。”

    成渊转过头看了看题壁诗又转回来:“何事?”

    钟承止一边夹菜一边回:“还不确定,一会陪我去这三桥一带的客栈客邸逐家走走。”

    钟承止也没喝酒,迅速就吃完饭,直接出门去。成渊、景曲与卫书水全都跟着。如此这般,三个大块头,尤其有一对门神似的景曲与卫书水。钟承止挨家客栈一个个钻,进去就往题壁走,每进一家就把厅堂里的人吓得够呛。不过倒是没人敢拦着。

    转了差不多二十来家,钟承止就往回走了,一边走一边向成渊问道:

    “你熟悉那些后起的武林门派吗?例如一川派。”

    成渊摇摇头:“现在这些大小门派多如牛毛,想全弄清楚是不可能之事。不过一些影响较大的,还是略有所知。有些门派的门人,还在刑部挂着案子,案子大的,便会查一查门派的情况。一川派已经有十来年了,近几年声势特别浩大,据他们自己的口号可是要压过扶山派。”

    “呵呵。”钟承止笑着也摇摇头,“这该如何说?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成渊笑笑,继续说:“这些后起门派,是不可能如幽冥门派有着千百年的家底,占着一方土地,或有人供奉。若要生计,他们要么得渗入各种行业,要么就有金主支持。而一川派两者兼而有之,所以在民间的知名度确实不次扶山派。”

    “如此来说,实际上就是更类似于帮,而不是派。那日披靡擂台,我看那赵丸丸与她师兄,功法路数比较杂糅,并没有很特别之处。”

    “对,虽说都号称有着自家独门功法。”成渊转头看着钟承止,“给你看就是些小孩子玩意。”

    “你说,这些门派与漕帮是如何关系?”钟承止回问,然后转而望向卫书水,“你说呢?”

    成渊摸着下巴想了想:“感觉漕帮经常会吸纳一些武林门派的门人?”说罢也看向卫书水。

    “我在清帮呆的时日亦不算久,所言可能有所偏颇。” 卫书水转头回答道:

    “在我看来,‘学会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如今国泰民安,习武之人想靠仕途出人头地是相当困难之事。加之即便参加武举,也要考兵法策略。大多武人空有功夫却并不懂兵策,而且武艺能攀上高峰之人如不是幽冥门派,便寥寥无几。那这些人眼界就只能局限于民间江湖。于是不管是图名还是图利,最好的方式也就是在大帮派之中混份差事。而现在哪个民间门派真正势力与实力能与漕运三帮相比?即便是一川派实际也是被漕帮所雇佣,其他的小门小派的门徒,能进漕帮做个管事便是乐事,总好过当个寻常镖师或沦为打手。”

    钟承止听了便回:“实际也就是若要从文,便好好进乡学读书。若要从武,便进个门派学武。然后再各自出来凭本事混饭吃。”

    卫书水点点头:“江湖是人叫出来的,实际大多人奔波的无非是生计与名利。”

    几人聊着已经回到了风雨来,此时天色已黑,但客栈里仍然进进出出走动着不少住客。钟承止感觉与一抹桃花馨香擦肩而过。

    钟承止又走到题壁旁看了看,同时还在继续刚才的对话:

    “清帮请水中花镜中月花了不少银子?”

    卫书水点点头:“这俩人在江湖上甚有名望,镜中月又是披靡榜上之人,自然不是寻常小辈能比,不过比起乌铁的鸣鸿派要价,又远不能及了。另外……”

    钟承止见卫书水踌躇不言,转头看向卫书水:“另外什么?”

    “另外水中花镜中月似乎想进鸣鸿派,拜乌铁为师。”卫书水回。

    “呵呵。”钟承止笑着摇摇头,“难怪那日他们俩那么听乌铁妹妹的话。这水中花镜中月难道自己没门派?能就这么叛师门?”

    “他们俩门派就叫花月派,在他们出名前也没什么名气,至于门中何样规矩就不清楚了。”

    “可惜他们俩资质也不算太好,再来年纪早过了。”钟承止转身往楼梯走,“走,上楼再说。”

    走回楼上房间坐下,钟承止对着成渊问:“题壁诗看出什么没?”

    成渊想了想回:“好像有些诗的和诗不太正常?”

    钟承止点点头:“有些感觉是暗号。”

    “不过说不准只是临安与京城风俗人情不同?这边人真是如此认为?”成渊又说。

    钟承止转而摇摇头:“只有几家出入繁多的大客栈有,其他都比较正常。而且一般题壁诗落款并不会写住了哪号房,这些稍奇怪的和诗则全写了,说是巧合也太巧了。”

    “你觉得他们对的什么暗号?”成渊问。

    “我感觉是交易,以题壁诗对暗号,在客栈房间成交,估计还有中间人,买卖双方可不见面,保障安全,像不像道上的交易?”钟承止又看向卫书水。

    卫书水点点头:“是个好办法。而且临安离海不远,有不少东瀛之物。正常商船入口,需要榷税。不少蕃客以私物带入,再私下出售避税。这事可大可小,小的管不来,做得太明就大了,所以很多走的也是地下交易。京城则多是赃物或假货。这些事绝大多都有漕帮暗中参与,既可要上面睁只眼闭只眼,又能招到下家。临清也有,但没有临安与京城多。这个猜测八|九不离十。”

    “说到道上买卖,就想起了一川派的那些武器。当时问过赵丸丸,她说道上买的。先在京城还没功夫研究……”钟承止说到这,站在景曲肩膀上的平安愤然地飞到钟承止头上狠狠啄了几下。

    钟承止一边赶着平安一边继续说:“现在一川派在临安,被收于临帮麾下,如果这题壁诗交易就包含赵丸丸所说的武器,交易又被临帮过手,而这些武器与拓拨兰、拓拨让用的那些一样都应该与班输派有关。赵丸丸又吃过一种与青龙类似的药,这药保不准与卢医堂有关,而赵丸丸说那些药来自厢军内线……这一堆乱七八遭的事算是互相全脱不了干系了。”

    成渊想了想,去取了笔墨纸,把这关系图画了一画。

    一川派——武器、药

    青龙,拓拨兄妹——武器、药、钞关大火

    临帮——一川派、武器交易

    厢军——药

    武器——班输派

    药——卢医堂

    看这桌上这图,成渊说:“少了点东西。”

    钟承止在纸中空白出画了一个新的圈:“少了棋手。”接着蘸了蘸墨说,“这里面任何一方都像棋子而不像棋手。每枚棋子干的事都像棋招,互相牵连,暗藏玄机。有人摆了一盘很大的棋,人却在帘帏之后。”

    钟承止又在纸上补充了几个圈。漕船中毒、竹松看中毒、钞关大火那日厢军与小樊楼中毒。以及他心里还有一个圈——重涵。

    “虽然几次中毒之药还有赵丸丸与青龙服的药各不相同,不过如果假设所有药都来自于同一处,这盘棋就更大了。但到目前为止,基本都是布局,对方不下杀招,我们又没如此多棋子可以布局,最多也就是给他添点堵,没何别的办法。所以嘛……”钟承止打了个哈欠,“先睡觉,明日去看看那啥放生会,我还没见过呢。”

    平安又愤怒了,猛扑过来,结果被钟承止一把抓住,丢给了景曲。几人各回各房——睡觉。

    作者有话要说:  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题临安邸》林升

    望断斜阳人不见,满袖啼红。——《浪淘沙·并序》幼卿

    虽然这两首诗不可能真题在文中的风雨来客栈,但这两首诗确实是题壁诗。

    唐宋时期,题壁诗非常流行。尤其宋朝到达巅峰,几乎所有客栈、邮亭等处都有。于是往来的路人,会把这些题壁诗中好的诗词传播出去,也自然有人在一旁和诗,就如文中一样。

    中学课本里学过的许多诗都是题壁诗,比如人人会背的“昔人已乘黄鹤去……”那当然是题在黄鹤楼上的。

    宋以后题壁诗逐渐没落,很大程度是因为纸张与印刷的普及,用纸书来传播更为方便。

    就如我们现在纸书也要没落了,用网络传播更方便。

    虽然不知百年后会如何,但是回看历史,那繁华鼎盛处总是让人流连无比,情陷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