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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晏有一瞬间是给吓蒙了的。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一头扎进身边虞楠裳怀里。而虞楠裳也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
虞梅仁也是给他老娘惊呆了,竟没意识到这一对小儿女在做什么。他只想着赶紧把虞老太弄走:“娘啊,咱们还是正房坐,正房坐……”说着膀子一轮,就把他娘拖下了炕。又是一提,便把他娘脚不沾地地架走。
“等等等等,我这话还没说完!你这蹄子可争气些,赶紧给你老爷生个大胖小子,不然,咱们再捡好的买了来!你就去烧火吧!”虞老太中气十足的声音久久在空气中回荡。
“给捏疼了吗阿晏?”虞楠裳拍拍傅晏的肩颈安慰他:“好在她不跟我们住,一会儿就走了,你且再按捺下。”
她怀中的阿晏像是给吓坏了的模样,只管搂着她的腰身埋首在她胸腹间磨磨蹭蹭不肯放开。
“还有那个囡囡还没许婆家?这都十七八了吧?这还能嫁出去啊?”然而虞老太的声音又穿墙破壁而来:“是为的什么还没许婆家?老大你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囡囡也过来!”
“哦,来了!”虞楠裳把傅晏从身上撕掳下来塞回被子里:“你睡觉吧,一觉起来他们就走啦。”
傅晏一边揉着自己屁股一边仰头看她离去。不过他看不到自己此时的神情是多么的委屈可怜。
只有暗中的玄初看见了一切。
总而言之虞老太是挨个儿关怀虞家众人:妾室的生养问题之后,是大孙女的嫁人问题,顺理成章过渡到虞梅仁没用、做不了官、穷的这家里啥都没有谁能看上虞楠裳……看看这用的破茶具,都裂了纹了砢碜见的。老二原来上司家,人用的十足十的真金打的壶,还镶了五彩宝石的……
虞梅仁和虞楠裳早就给她练出来了,都平心静气低眉垂目地左耳进右耳出听着,不时随着她的节奏嗯嗯啊啊应和一二。只是当她说到激动处把那裂了纹的茶杯重重拍下时,未免有些心疼:那可是官窑出的冰裂纹瓷,等闲民间见不到的,原就不该使这套……
一下午的时间就在虞老太这又干又硬的嗓音中流逝。虞梅仁父女还认真听着,老二一家却不耐烦了——毕竟他们不似老大家隔几年才听一回。他们已经找好了房子,是买的一位好友在京中的空置宅院。仆役们已先行去打扫安置,约莫这也差不离了,虞二太太便示意虞二爷告辞离去。
“原该给你们接风洗尘,不过想来一路奔波劳顿,还是先歇息为好。我订了一桌酒席,送到你们新宅里去……”虞氏父女把人送出去。
虞楠裳扶着虞老太上车,不防就从给那瘦硬的手里塞了一样东西到自己袖子里。“拿着,莫作声。”虞老太眼角余光瞅着虞二太太,低声道。
硬嘎嘎的棱角硌着肌肤——像是银票。虞楠裳心头一热:祖母总是这样,嘴上说的厉害,心里还是牵系着他们。“祖母,我家不缺钱使……”“咦,这笨孩子!”虞老太狠狠拧一下虞楠裳胳膊让她噤声——拧的好疼......
便在此时,马蹄声响,成辉碧的身影出现在巷子口。他看到虞家门口这么多然不禁愣了一下。“虞先生,虞姑娘,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他下马向众人拱手颔首道。
“没事儿!没事儿!”却是虞老太抢着答道。她也不上车了,仰头觑着成碧辉道:“老大啊,这好儿郎是谁家孩子啊?咦,这穿戴真威风,还带着刀的,莫不成也是当官儿的?”
“啊,这位是成校尉,是北衙的军官。”虞梅仁答道。
这下便是老二一家看成碧辉的目光也都热切起来。军中校尉哎,那可是六品的官职,像虞二老爷,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也不过才混到六品上。
虞老太更是小碎步挪动到成辉碧跟前,一把把人拉住:“真是个好孩子,年纪轻轻的,便是这般能耐了。你来找我家老大有什么事?——还是来找囡囡的?”
老太太的直觉委实敏锐。
“啊,见过老夫人,我来找虞先生,也找虞姑娘。”成碧辉依旧笑的很热情的样子。
虞老太一听,欢喜无限:“好好好,囡囡啊,人找你呢。”她立马一把把虞楠裳拉过来就往成碧辉身上推:“啥事儿啊,你们说,你们说!”
“我说娘啊,你快上车吧,这大冷天的。”虞梅仁实在心疼闺女,忙一阵风地把他娘弄走,又示意虞楠裳带成碧辉进屋说话。
成碧辉此来,又是邀虞楠裳出去的。
“过年的时候我要当值,便从十八日起提前歇息几天。我想着去怀恩寺去拜拜佛,祈求来年平安。可否请楠姑娘与我同去?”成碧辉道。
虞楠裳心中自是愿意的。虞梅仁听了却心中咯噔一下。
去哪儿不好,偏就是十八日的怀恩寺……
他当下推拒掉:“囡囡他二叔家新来了京城,又到了年下,少不得要囡囡过去帮忙操持一二,这些时日怕是都不便出去。”
“爹……”虞楠裳拉拉他爹衣角:是去祈求成校尉来年的平安啊,这对他们这身在军中的人很重要的……
然而虞梅仁板了脸,无论如何不答应:“听到了没,这几日去你二叔家帮忙,不许出去乱跑!”
虞楠裳只好歉然看了成碧辉离去。
到底心里不痛快,避了她爹去找傅晏。“阿晏,爹爹不许我和成校尉出去……”她上半身伏倒在炕上,正好贴着傅晏耳边低声密语。
傅晏听了她这话却也不痛快了:“不是刚出去过么?怎么又要出去?”
虞楠裳没想到他竟不支持自己,忙辩解:“呃,呃,是十八日才出去,中间隔了好几天呢。”
好几天!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你爹不让你去自有他的道理,听话。”傅晏木着脸说。
“哪里有什么道理,说让我去帮我二叔家忙,哪里就少我这么一个人了,分明就是故意不让我去,哼~”虞楠裳说着说着,小嘴都嘟了起来……这小嘴就搁在他耳畔,一转头就可以碰触到的样子……
傅晏咬咬牙,抵抗住这诱惑:“大人说的自然都是对的。为子女者不可这般愤懑于大人。”
“人家把你当自己人才和你说!原来你是和爹爹一伙的,那以后再不和你说了!”虞楠裳不满地大叫。
“啊,不是不是!”傅晏立刻软了下来:“我自然是和你一伙的,真的!”
“不相信你了。”虞楠裳别过头去。
别啊。傅晏绞尽脑汁拉拢回少女的心:“那个,不想你去,主要是这个男女之间啊,尤其是女子,要矜持一些的。便是,便是真的心悦于某个男子,也不能轻易让他知晓,更不能轻易示好于他,否则他便不珍惜了。”
“哦?真的?”果然少女又转过头来,两眼亮晶晶地看他,
“真的……”傅晏硬着头皮说。他隐约觉着,刚似乎给自己挖了一个深不见底的坑……
同日的帝阙之中。
皇帝已经一个人静思了有半个时辰了,终于疲倦地挥了一下袖子:“吩咐下去,十八日微服简行去怀恩寺祈福。”
一旁侍立的大太监杨义听了,恭谨应诺,趋步退下安排。
自然他内心是没有面上那般平静的。出了那宏伟但也清冷的帝王寝宫,抬头望向蔚蓝天空,杨义心中暗叹一口气:那般记恨先帝,终究还是决定去怀恩寺了,想来是给吓的不轻吧。只是熙成殿下害都害了,这就去怀恩寺不痛不痒地做做法事,当真能抚慰住那英烈的先帝的怒火?
自从鸩杀熙成殿下那一日开始,皇帝便夜不得宁,连连噩梦。一开始皇帝还强自遮掩,不再宣召嫔妃侍寝,只令他每夜守着,发现给梦魇住了便赶紧唤醒。一连数日,可把他累了个不轻。白日里未免就精神不济,所以他就没有及时察觉,一个流言悄悄地在这九重帝阙之中潜滋暗长。
一开始是说先帝生前居住的凌云宫中,夜间隐隐有沉重的脚步声和苍老的痛哭声传出,后来又说,有宫人夜间经过太液池上的长桥,看到一袭黄袍飘过,没有脸,却能说话,问他他的孙儿哪里去了……最后定型成,故去的先帝不满自己最心爱的孙子被害,故而显灵降责来了。
等他注意到这个流言的时候,这流言已然传遍帝阙每个角落,无法抑制了。自然也传入了皇帝的耳中,皇帝勃然大怒,一夜之间近百个宫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可是流言却始终无法消灭,反越传越烈。一时之间宫人们脸上皆是惊慌苍白之色,偌大的帝阙也失去了雍容之气,变得阴森可怖起来。
皇帝其实内心也是信的吧,他的夜不能宁已经发展成整夜整夜的无法入眠。毕竟他这加害亲子,还是那么一个有德有才有功的儿子,做的委实不是人事儿啊。再想想当年先帝对熙成殿下那宠爱,他们这些老人儿都是见过的。若说是先帝因这事儿给从棺材里气活过来,也丝毫不稀罕……
所以当今儿早些时候,那贼滑的杨严装作漫不经心地跟皇帝提起,以往每逢腊月十八,先帝都会驾临怀恩寺为熙成殿下祈福,杨义便知道,他这话说到皇帝心坎上了——自己怎就没想到呢?以后怕是要叫那老货踩到头上去了……
如此脑中东想西想,却也不妨碍杨义有条不紊地传达皇帝旨意,命宫中准备起来。
紧张预备的同时,也有不同人等以不同的形式,把消息传往康王府、宁王府,以及虞家小院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