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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生长于皇家的傅晏而言,这个动作已然是不违背礼法前提下表达亲昵的极限了。
然而虞家人生性本就比常人更温柔可亲,加之虞楠裳和他爹父女二人朝暮相处相依为命,俩人之间的亲热黏糊劲儿那叫个世上罕见。当下虞楠裳爱屋及乌,把这亲热黏糊也分了傅晏些许。
她任由傅晏握着自己手,就势低头,把粉嫩的脸颊贴到傅晏手上,露出大大的笑,并小猫一样满足地蹭啊蹭。“燕娘你真好。”她说。
傅晏眼瞳缩紧,就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侵蚀着他心房,啊,心都要化掉了……那种想不顾一切抱住她的*又空前强烈了……
虞楠裳自顾自蹭完,见傅晏顶着一头乱发目光直直地看着她,浑似个疯婆子似的。她忍不住嗤笑出声:“爹爹走的急,今儿个我来帮你洗漱吧。”
“有劳姑娘了。”傅晏这才回过神来。
“你别叫我姑娘了,好生分的呢。”她边说着,边扶着傅晏垫了枕头半坐起来:“你跟爹爹一样,叫我囡囡就好了呀。”
“囡囡。”傅晏从谏如流——他早想这样叫上一叫了。这个乳名,真是可爱的紧。
虞楠裳出去端了温水来,先给傅晏擦了脸,漱了口,又为他梳发。“燕娘你头发好硬。”挽发的时候,她靠他靠的极近,几乎是贴着他耳朵在说话。
傅晏心中又是一酥,不由得就脱口而出:“以后,你可以唤我阿晏。”
“阿晏?虽说你比我大不了几岁,但毕竟辈分差着,这样唤你不太尊重吧。”虞楠裳已然给他梳理好了,又拿来镜子照给他看:他这卧病在床的,爹爹每天非给他梳发髻带钗环,这哪儿舒服啊,虞楠裳早看不惯了。故而此时把那浓密乌发只用巾帛松松拢在了头顶。
傅晏不看镜子,只看她:“那就先生不在时,我们俩私底下叫。”
“唔,那也好。”虞楠裳放下镜子,伸出两手食指点了点傅晏脸颊。“阿晏!”她调皮地眨巴着眼睛唤他。
再唤一声,再多唤几声。傅晏好想对她说。
偏在此时,院门被又重又急地敲响,吓了两人一跳。
“虞先生,虞先生,是我,华予,我中了,我中了!”伴随着敲门声,是崔华予兴奋的嚷叫。
在厨房给傅晏看着药的苏子跑过去开门。“崔举子,你中了什么?是中状元了吗?”她欢喜地问。
“没错,我中了头榜头名状元!”崔华予简直控制不住自己的激动之情:“虞先生,我中了头榜头名状元!”他边衣袂带风地向正房走边喊。
屋子里傅晏的脸色顿时难看起来:还真给他中了……一个状元而已,有什么了不起的,值当这般张扬……
虞楠裳下炕迎出去。傅晏下意识地伸手拉她,却没拉住。他懊恼地钻进被窝里,用被子蒙住头。
这片刻时间,崔华予已经自进了正堂之内。
“恭喜崔举子,哦,不,现在应该说是崔状元了。”虞楠裳迎上他,敛衽一礼:“只是我爹爹现在并不在家里……”
语未毕,那崔华予竟是一伸手,握住了她的双手:“楠姑娘,我中了状元,你欢不欢喜?”
虞楠裳体谅他人逢喜事一时忘形是有的,因此也并不见怪,只缓缓抽离了双手笑道:“自然是为状元公欢喜。”
崔华予也察觉自己方才孟浪了。可是他实在是太高兴了,又被虞楠裳如此温柔相待,心中顿时涨起了十万分的勇气。一转头看见旁边书房中置着琴案,上有一张仲尼琴,便大步走过去坐下。抬头眼波流淌向虞楠裳挑唇一笑,修长十指便优雅又疏狂地桉琴抚弄起来。
琴音缠绵悱恻,然而那一边屋子里的傅晏脸色已铁青:凤求凰!
虞楠裳也难得的感觉窘迫、手足无措:这,这崔华予平时看着挺守礼一人,今儿也太过格了……
一曲终了,崔华予起身,一双眼睛灼灼看了虞楠裳道:“可否请楠姑娘相和一首呢?”
虞楠裳无法,想了想走过去坐于琴前,回了他一曲。曲毕道:“以此贺您登科。家父不在,恕我不便招待您了。”
崔华予听弹的不过是阳春里的一段,有点失望,但躁动的心情仍无法平复。他突然低头,伏于虞楠裳耳边说:“等我来提亲。”
虞楠裳吓了一大跳,转眸一看,崔华予也红了半张脸,说了这句话后就提起衣袍像幼童般急急遁走——过门槛时一不小心给绊了一下,差点没摔个大马趴。
“状元公这是怎么了?”苏子并没听到崔华予最后一句话。她已经眨巴了半天眼睛了,并不明白他们一言不合就弹琴是个什么意思。
“呃,就是太高兴了。诗曰,咏歌之不足,不知手之舞之,足之蹈之也。就是他这样了。”虞楠裳捂着脸,瞎教着小朋友。
里面傅晏的脸色恢复了点气色:到底虞先生的家教好。方才他唯恐虞楠裳敢弹出个淇奥、幽兰之流的靡靡之音应和崔华予……
“这人也太无礼了!凤求凰,他也配!”等虞楠裳进来,他犹自愤愤不平。
自以为刚才那事儿能瞒混过去的虞楠裳顿时瞪大了眼睛:“阿晏你识得琴曲的?”
“呃……”傅晏僵硬地道:“在青楼的时候,他们教过……”
啊,时下的青楼这般风雅么。虞楠裳倒没多想,只凑到傅晏身边,苦恼地笑道:“是啊,我也没想到他会这样,我都不知道怎么应对他好……他还说要来提亲耶。”
傅晏顿时感觉乌云盖顶,自己的温暖阳光不见了:“你,你不想嫁他吧,那你和虞先生讲啊。虞先生定不会违背你意愿的。”
岂料虞楠裳答道:“那倒也没有,嫁不嫁的,爹爹做主好了。”
她极信任自己爹,自忖有爹做主万事大吉。因此很快就把这事丢开不想了。
只剩下傅晏看着她没心没肺的模样儿,暗中把牙咬了又咬。
过午天气极好。虞楠裳看看蓝天丽日,就有些在家里呆不住了。“爹爹吩咐了给觉空大师做素饼,许是这两天事儿多忘了给送去,我就去跑一趟吧。”她跟苏子说。
“啊啊去玉山我也要一起去!”苏子嗷嗷叫。
虞楠裳摇头:“你在家里照顾燕娘。”
傅晏心情不好,正不想要人在眼前:“你带她去好了,我反正睡觉没事。”
“不行,哪里有把病人一个人扔在家里的道理。”虞楠裳正色跟苏子说:“我很快去去就回,你好好看顾燕娘。”
苏子撅着嘴应了。
虞楠裳回转自己屋中,不一会儿换了衣服过来。傅晏一看,眼前一亮:她竟是换了一身男装装扮。
虞楠裳的身量在女子中算是高的,穿了男子衣装,再用斗篷把过于纤细的身躯一遮挡,一眼看过去,委实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更何况她竟是拉出了大黑,要骑马去玉山。
“囡囡会骑马的?”傅晏惊讶地问。
“是啊,我也会。老爷从小就教咱们骑马啦。”苏子骄傲地说。
虞楠裳把给觉空大师的东西放进马上褡裢,拉了大黑出门,矫健地翻身上马。
城中不许策马疾驰。慢悠悠行了一刻多钟,才到了城门。
虞楠裳有些日子没出城了。今儿来了一看,城门上守了老些个官兵,出城的人马排成老长的队伍,官兵们一一查看。
“抓盗贼呢。这抓了有小半旬了呢,也不知是犯了什么惊天大案的盗贼。”虞楠裳听到队伍中的人议论。事不关己,虞楠裳只当耳旁风。
又排了足有小一刻钟,虞楠裳终于排到城门口了。“帽兜摘下,脸露出来。”那检查的官兵拿着张画图,眼睛刀子一样往人脸上刮。虞楠裳依言摘下帽兜。她胆子大,对上这凶煞一般的官兵也并不犯怵,还顾得上踮脚抻脖子去看那画图上到底是怎样的盗贼:咦,这作画之人的水平可以啊,竟不比她爹差多少。这盗贼的模样也可以啊,还隐隐约约有些眼熟的感觉……
那个官兵的眉头却是迅速皱了起来。他突然出手,疾如迅风地抓向虞楠裳衣襟。虞楠裳到底是跟爹爹略练过的,这点反应速度还是有的。她一个转身躲过了。“哎,我说这位官爷,咱们有事说事,别动手啊。”她粗着声道。
那官兵却并不和她废话:“这小子可疑,带回去细查。”他说,顿时周围几个官兵都围了上来。
虞楠裳从没遇到过这种事,她一琢磨:莫不是,因为自己长的好看,他怀疑自己是画上的人?
她刚要开口分辨,就听有人说:“赵哥,这人我认识,不相干的,让她走吧。”
虞楠裳闻言望去,说话的是一个穿着北衙校尉服饰的年轻男子。他身材高大,皮肤黢黑,眉目端正,神色凛然,观之可信——虞楠裳疑惑地歪歪头:可是我不认识你呀。
“不相干的?”那被称为赵哥的官兵倒是个尽职的,还是拿怀疑的目光打量着虞楠裳。
那年轻男子已经走了过来,轻笑一声,与那赵哥耳语道:“她是个姑娘家。”
赵哥一听,再一看就看出来了,他摆手道:“走吧。”
虞楠裳牵了马走过,跟那男子含笑颔首以示感谢。那男子便也舒展了眉眼,过来和她并行走。
“敢问尊驾是?”虞楠裳抱歉地笑问。
“不记得我啦。”他道:“前两天搜查盗贼的时候我带队去的你们家。”
“哦!原来是你啊。”虞楠裳想起来了,冬至那天晚上,官兵搜查,那站在最前面的,可不是这个人嘛,那时他瞅了自己老半天呢!
“我叫成碧辉,成大器的成,金碧辉煌的碧辉。”他咧着一口大白牙跟虞楠裳介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