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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冷的空气,光秃的树枝,宽阔的街道车水马龙,四周熙熙攘攘。
于桐漫步在水泥路上,她低着头,眉头微微皱着,接二连三地叹气,原因无非就一个——方城。
此时此刻,她满脑子都是他刚才的那个笑容,她伸出自己的右手,几根手指一道摩挲了几下,意犹未尽。
她内心懊悔,刚才就应该多摸一会儿才对!!!
她害羞个毛啊!!!
于桐犹记方才的场景,她脸微微发烫,心跳声如同打鼓,像触电一般,她着急松开他的手,就跑去了盥洗室,用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
返回客厅,她当着方城的面,火急火燎背上自己的斜挎包,戴上帽子,嘴里絮絮叨叨说自己该回去了,她爷爷该等急了。
随后去到门关,换上鞋夺门而出,连再见也没说。
于桐琢磨着,她怎么跑得比兔子还快?
上回似乎也是这样,她落荒而逃了。
心里想着,她嘴里也跟着嘀咕:“落荒而逃……”
嗯?
这个词一点也不适合她好吗!!!
于桐在街上嗷嗷叫,又挠挠头,引的路人频频回头看她。她颓废扶额,现在只要一看见方城那样温柔的笑,她就整个人都不对劲,跟着了魔似的。
英雄难过美人关???
她是英雄?方城是美人?
于桐猛甩头,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越想越偏,她要回去卖地瓜冷静冷静。
*
方城坐在书房的靠椅上,手指虽放于键盘,但已足足五分钟未动,他微微皱眉,在思索些什么。
片刻后,他拿起一旁的手机,翻了翻电话簿,找出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提示音响了三声,那头的人接通了,“喂,阿城?”
“是我,徐叔。”
徐建问:“阿城,有事?”
方城犹豫片刻,说:“徐叔,上回奶奶找的那两个摸骨师……”
徐建接话:“那两个摸骨师啊,老太太这几天找不着了,派了一圈人出去,也没见半个人影。”
于桐在躲他奶奶……
方城沉声思考,于桐避他奶奶如豺狼,估摸着原因只有一个……
假设于桐真能看生途,蒙扬的过去、那个黄牙男子的未来,于桐随口都能说出。唯独关于他的,他先前一询问,于桐就沉默。
想必……于桐看不出他的命数吧。
方城用指腹轻敲前额,摸骨看命以及重骨那事儿,他觉着玄乎,他心里也没底。能信多少,该信多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方城继续问:“徐叔,奶奶怎么会突然找人来给我摸骨?”
那头静了静,徐建才说:“你曾祖父就是因为摸骨师看命才发的家,所以老太太才千寻万寻,找来那天那对爷孙,也想心里有个底儿,你明白的,老太太她……”
徐建没说下去。
方城低声应:“嗯……明白……”
徐建在那头好奇问:“阿城啊,你怎么突然对这事儿感兴趣了?”
方城轻声一笑,“没事,就问问。怕奶奶再找来给我看命。徐叔,你知道的,我不信那个。”
徐建在那头也笑了,“知道知道,我还能不知道你……阿城,你天天对着个仪器啊什么的,累不累?”
方城平淡回答:“不累。”
那头人迟疑片刻,劝着说:“阿城,你奶奶就希望你能回来……”
“徐叔。”
方城打断他,他对家里的那些琐事,都不感兴趣,或者说……是不想挂心。
徐建在那头叹口气也不说话,方城又稍稍寒暄了几句,就匆匆挂了电话。
方城十指交叉,头支在骨节上,眉头拧起叹口气,他奶奶依旧指望着他能继承方家的企业嘛……
许久后,方城眼皮打架。
果然,被于桐碰过之后,他睡意铺天盖地袭来,简直跟打开了按钮似的。
方城站了起来,伸展了下身体,向卧室走去。
*
方家环湖别墅。
别厅里,丝丝檀香味飘逸,里头明黄色的灯光,看着温暖,但别厅的空旷宏大,反而显出几分落寞和寂寥。
徐建将手中的电话收回口袋,前方沙发上靠着一老人,正是方城的祖母——温秀雅。
老人吹着手中瓷杯的热茶,淡淡问:“还是不肯回来吗?”
“嗯……”
老太太搁下了手中的瓷杯,又问:“那个女孩子怎么样了?”
徐建将一直握在手中黄色纸质文件袋递给老太太。
老太太接过,一圈圈将白线绕开,她撑开袋子一看,随后将袋子一反,把里头的东西倒出来。
一沓照片落在老太太的墨绿色长棉衣上,她将纸袋放于一边,一张张看了起来。
全部都是于桐和方城的合照,从角度能看的出都是偷拍的,拍摄地点是方城工作室的食堂。两人那时正坐在餐桌上吃饭,还有几张是他和于桐站着打闹的场景。
老太太柳叶眉一扬:“就这些?”
徐建一本正经说:“嗯,食堂单向玻璃,外头不能偷拍,在室内再凑近的话……会被发现,阿城和那女孩的警觉性都很高。”
老太太颔首,示意清楚了。
老太太慢慢翻看着这几张照片,倏地,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笑意,“徐建啊……”
“嗯?”
老太太眯眼仔细瞅着照片上的二人,举着一张正对徐建给他看,问道:“你说阿城和这个女孩,是不是有些般配?”
徐建浅浅一笑,“大概吧。”
老太太自顾自点点头,和蔼说:“我觉着……还蛮配的……”
*
于桐走了许久,才回她和她爷爷最近摆摊的地方。
奇怪的是,她老远就看见那儿空了一块。
她家的地瓜车呢???
她爷爷呢???
于桐赶忙问隔壁的煎饼摊的老板:“大娘,看见我爷爷了吗?”
裹着方巾的煎饼摊老板瞧了眼于桐,摇头说:“一天都没看见,我还以为你们换地方了。”
于桐这几天才在这儿开始卖地瓜,其实与她们不熟。
于桐心头一揪,急匆匆礼貌说了句,“谢谢啊。”
话毕,她赶紧往她和老爷子的出租屋跑。
来到出租屋,门外他们摆摊用的电动三轮车还在。
于桐赶忙推门,喊:“爷爷!”
屋内空无一人,于桐环顾四周,就两个大布包摆在中间的八仙木桌上。
于桐走上前,瞧了眼,这些都是她的行李啊。
桌上还放了两个信封,不好的预感,于桐几步上前,拿起来瞅了瞅,两个信封外壳上都写了三个字——给丫头。
是她爷爷的笔迹。
于桐先拆了上面的那封,从里头抽出两张纸,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
信上老爷子写着自己去旅游了,让于桐别找他,还有一大堆啰啰嗦嗦叮嘱的话。
于桐一句句念着,读到信的最后,她真是忍着火气没发出来。
旅游?
又出去旅游了??
于桐掏出电话,赶紧给她爷爷拨了过去,电话那头女声念着:您所拨打的电话……
居然还真关机了!!!
她爷爷还在信上说,每晚八点他才会开手机,别的时候就别找他了,找不到。
于桐哀怨:“臭老头!!!”
于桐又拆开第二封信,里头是一张信纸,还一叠人民币。
于桐庆幸,还好,还给她留了点生活费。
展开信纸,读完后于桐大跌眼镜。
老爷子说这些钱是用来付房租的,让她把他们这半年的房租去房东那儿付了,明天这屋子正好到期。
所以今晚过后……她住哪儿???
信上还提到,她已经成年了,可以自给自足,生活费就没有了。
于桐吼:“臭爷爷!!!”
*
晚间,于桐抱着两个大布包,坐在床榻上,她把下巴搁在布包上,等着手机上的数字跳到二十点整。
终于,到了八点,她拿起手机,给她爷爷打了电话。
电话一下就接通了,她生气喊:“爷爷!!!”
老爷子在那头开心笑了:“丫头?生气啦?”
于桐碎碎念:“你又出去旅游!还不跟我提前讲!上回也是这样!上上回也是!”
老爷子已经不是头一回这样了。
每次老爷子出去旅游,一走就是几个月,最长的一次,花了一年。
先前没手机,她只能等老爷子一个月寄回的一封信。现在有了手机,至少联系方便了些。
老爷子嘿嘿一笑:“哎呀~我也要私人时间的嘛~都这把年纪了,总要享受享受~”
于桐:“那我呢!”
老爷子感慨道:“丫头,你已经长大了……”
于桐一愣,默声,她还不想长大。
电话那头吵吵闹闹的,似乎人群熙攘的模样,老爷子加大声音说:“丫头,我挂了啊!要上火车了,记得明天去给房租啊!还有……银行贷款也记得还啊!”
“等等,爷——”
于桐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就挂断了。
于桐静坐,望着手机屏幕由亮至暗,她抬头环顾四周空荡荡破旧的屋子,复将脑袋缓缓埋进行李包中。
*
第二日,阳光从报纸贴着的窗户缝里漏进来,几丝照在于桐脸上,于桐朦朦胧胧睁开眼,左右扭头看了看,一切都是真的,她爷爷又走了。
于桐舒展了下筋骨,从床上跳下,洗漱一番,重新编了个麻花辫,对着有裂痕的破镜子比了个帅气的微笑,昨晚的阴霾烟消云散,日子还得过下去。
她背起自己的那两个大布包,向门口走去,步伐一顿,她又回头看了眼这个屋子,偶尔的避风港又没了。
她微叹口气,扛着布包踏出门槛,门一关,钥匙一拔,这儿再也不是她的家。
于桐将行李扔在电动三轮车后边,潇洒的拧着手把,扬长而去。
于桐联系了房东,把老爷子留给她的房钱付清了,现在她身上统共就剩几张毛爷爷。
她车停在路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有些漫无目的,不知归处。
除了爷爷,除了她自己,她还能靠谁。
以前兴许没有,但她现在脑内蹦出一个名字,身体里似乎有恶魔和天使在战斗,一边喊着,去找他去找他,另一边则相反。
于桐手环胸,眯眼瞧了眼太阳,舍弃自尊气节好像也没什么,毕竟她之前在方城面前也不是一次两次那么做了,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次。
下定决心,于桐拍拍手,给自己鼓舞士气,“出发!”
*
电动三轮车利索地穿梭在街道上,也不知过了多久,于桐来到了方城工作的地方。
她拿出手机,从斜挎包里掏出几个刚才在路边买的东北大饼,慢慢啃了起来。
离方城上班似乎还有一段时间,她能感觉到他在向这儿靠近。
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于桐向左扭头,果然一辆黑色汽车正从路边开入,停在了不远处树荫底下的一个停车位上。
于桐快速向他跑去。
方城刚下车,拿出公文包抬头,就看见向他全速跑来的于桐。
他先是一愣,又恢复镇定,一脸见怪不怪,他淡定地手插裤袋,站在原地等她跑到这儿。
于桐窜到他面前,仰视他,给了他一个标准露八颗牙的微笑。
方城瞅她,淡淡道:“还没满三天。”
于桐:“我知道,我知道。”
头点的厉害。
“还有别的事?”
“有有有。”
方城静静等她说,于桐清嗓子,想着怎么掰扯,才能名正言顺让他收留她。
“方城啊……”
“之前我爷爷不是说过嘛……”
“要摸你骨两个小时,你的失眠症状才会好特别特别多,是吧?”
“所以,昨天那一下下,只是让你昨晚睡了个好觉。”
方城微微挑眉,琢磨不透这姑娘今天到底是要讲什么。
于桐痞痞一笑:“我问你,你想不想睡个好觉?”
方城眼珠转溜一圈,说:“不想。”
靠!
还让不让人进行对话!
方城迈步向前走,于桐贼兮兮跟在他身旁,继续说:“你要说想,这样我才能告诉你我想干嘛呀。”
方城余光瞥她一眼:“你可以直说,拐弯抹角不像你。”
他可依旧记得那时她在食堂豪迈的样子,直言直语道,摸手摸脸摸腿都不在意,只要能摸他就行。
“我不好意思说嘛。”于桐偶尔别扭。
“为什么不好意思?”
“我怕我说了,你肯定一杆子打死拒绝啊。”
“你先说说看。”
于桐张开双手,拦在方城面前,不让他继续走。方城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看她,微抬下巴,示意她讲。
于桐眨眨眼,试探问:“你能收留我吗?”
方城:“嗯?”
“我没住的地方了。”
“你爷爷呢?”
“呃……出去旅游了……”
“没钱吗?”
“身上还剩一百五十块五毛。”
“……”
方城绕过于桐,没打算搭理她。
于桐在他身后说:“你看吧,我直说你肯定拒绝我。”
方城停下步伐,回头,“我刚才并没说拒绝。”
于桐几步上前,欣喜:“那你是答应了?”
方城表情冷淡:“我现在说,拒绝。”
“我,拒,绝。”
他又特地强调了一遍。
于桐嘟嘴,不高兴:“你是不是故意耍我!”
方城不紧不慢说:“没有,我用了‘刚才’和‘现在’两个词,时间上并不冲突,刚才我在思考,现在我做出回应。”
于桐哑口无言,她咬咬唇,鼻子出气。
这人怎么这么能说呢!
方城看她没有要说话的样子,于是继续向前走,走出几十米远,玻璃大门前,他最后扫了眼站在原地依旧没动的于桐。
瘦弱小小一个,精神面儿却十足。
他垂眸,收回视线,进了大楼。
*
吕蒙扬步伐匆匆冲进工作室,喘粗气,嘴里念叨:“诶呀,差点就迟到了。”
王师傅看他一眼,慢悠悠说:“蒙扬,你每天早起十分钟,就不会这么赶了。”
吕蒙扬嘿嘿一笑,“冬天了,被窝跟我说离不开我。”
王师傅笑笑摇头,“就你嘴贫。”
吕蒙扬几口啃完手中的干粮包,换上白大褂,望向正在工作的方城,他叫:“师傅。”
方城回他:“嗯?”
吕蒙扬走到方城对面的工作台,佯装无意问:“师傅,你猜我刚在楼下见着谁了?”
一旁的王师傅突然笑了,“不就是于桐嘛。”
吕蒙扬:“诶?王师祖,你也见到啦。”
王师傅点头,“可不是,刚刚我还跟你师傅说了她。”
吕蒙扬慢慢道:“我看她大冬天,就坐在电动三轮车座椅上,嘴里吃着大饼,望着我们这层楼,有些可怜。”
方城手一顿,转瞬恢复,继续动作。
王师傅也叹息几句:“是啊,小姑娘家的,怎么老一人独来独往,看起来年纪不大,应该在上学才对。”
吕蒙扬思了思说:“我觉得她应该家境不是很好,早早出来打工赚钱了吧。”
王师傅点点头,觉得吕蒙扬说的有道理。
“师傅。”吕蒙扬抬头看方城。
“嗯?”
“于桐是不是来找你的啊?”
“不是。”
“可她在这楼里,不就认识你一个吗?”
方城抬眼,对吕蒙扬说:“她还认识你,还认识王师傅。”
吕蒙扬:“……”
话毕,方城低头,聚精会神工作起来。
吕蒙扬也不再说话,生怕他师傅怼他,他总觉得刚才那一秒,他师傅语气怪怪的,有点急于辩解的意思?
吕蒙扬耸耸肩,不管了,他师傅多温吞一人,很少跟人急,对他更不会急,应该是他多虑了。
*
午饭点,一直低着头的方城放下手中的镊子,转了下脖子,这工作,一个姿势久了,容易得各种脊椎疾病。
“师傅,王师祖,该吃饭了。”吕蒙扬摘了手套说。
三人走出字画组大门,方城向右看向走廊尽头的窗户,站在原地也不动。
吕蒙扬发现了,回头说:“师傅,你怎么不走?”
方城淡淡说:“来了。”
下到食堂,方城跟往常一样点了几个菜,和吕蒙扬、王师傅一起坐在窗边吃了起来。
吕蒙扬啃着糖醋排骨,喝了口汤,抬头的一瞬,吓得他被汤呛到了,“咳咳——咳咳——”
方城:“蒙扬,怎么了?”
“师傅……咳咳……你后面……咳咳……”
方城和王师傅回头,看见于桐正十分哀怨地贴在玻璃上看他们。
吕蒙扬喝了口温水,冷静下来:“师傅,这玻璃不是单向玻璃吗?”
方城轻声低语:“是单向玻璃没错……”
吕蒙扬奇怪:“那她怎么看得见我们?透视眼啊?”
方城皱了皱眉,站起身,向食堂门口走去。
于桐先是静静在原地站了三秒,眯了眯眼,随后一笑,向一旁跑去。
吕蒙扬奇了,纳闷问王师傅:“王师祖,我们食堂这玻璃换过?”
王师傅淡然:“管它换没换过,吃饭吃饭,还有那么多事儿没干呢。”
吕蒙扬拧眉思索,点点头继续动起筷子,嘶……还是觉得奇怪。
*
方城刚走出大楼,于桐已经在门外等他了。
她笑嘻嘻问:“你吃完饭了吗?”
方城没回答她,隔着衣服拽住她的手腕向一旁走去,也不顾安保人员好奇的眼神。
到了个僻静的角落,方城微皱眉头问:“难不成你还有透视眼?”
于桐笑着摇头:“没有啊。”
方城:“那你怎么知道我坐那儿吃饭?”
于桐:“我能感知啊,距离方位都能感知,又推测了下大楼格局,看了眼时间,就猜你在吃饭。”
方城突然一笑,无奈说:“你行。”
于桐贼兮兮接话:“我既然这么行,你还不打算收留我?”
“不打算。”他依旧风淡云轻拒绝。
于桐手叉腰,抖腿,流里流气问:“一丢丢也不考虑?”
方城问:“你会做饭吗?”
于桐摇头,她从来都是吃外面的。
“会打扫卫生吗?”
于桐继续摇头,住的地方从来都乱到不用打扫。
“那我收留你有什么好处?”
于桐抿抿嘴,凑近他,说:“我什么都不会,但能让你睡个好觉。”
外人听来这话估计得想歪,方城还是明白的。
方城退后一步,微有不自然:“你一个女孩,跟我这个陌生成年男子一起住,这样很不好。”
嗯???
于桐眼珠滴露转一圈,笑说:“我不是女孩,请叫我拥有自我防卫能力的成年女性。”
方城面色淡然,低眉望着她那气势如虹的模样,黑曜的眼眸一闪一闪,嘴唇微嘟,几分可爱。
他淡淡一笑,“是,成年女性。既然成年了,那就生活自理吧。”
一副欲离开的样子。
于桐拦在他跟前,绞尽脑汁说:“我一没学历,二没长相,打工人家肯定也不愿提前支我工资,卖艺也卖不出去。所以山穷水尽,没地方住,自理不了,你不会忍心看我露宿街头的哦?”
方城无声觑她,最喜看她的眼睛,也最怕看她的眼睛,是魔力,是毒.药。
他别过脸看远处,伸手一指,“喏,你的地瓜车不是还在,卖地瓜去挣钱。”
于桐嘀咕:“身上那些钱,成本都不够。”
方城从衣服口袋掏出钱包,刷刷刷抽了好几张红票票,递到她面前,“借你,要还的。”
于桐眼前一亮接过,就是喜欢这种爽快的人。
她嘻嘻一笑,“虽然我现在有成本钱了,可今天的盈利还不够租房子住。”
方城余光瞥她:“那你就露宿街头吧。”
于桐:嗯???⊙▽⊙
电视剧里不是这么演的啊喂!
*
给完钱,方城就赶着回去工作,一句话也没跟于桐多说,可偏偏一路上眉眼都是笑。
回到工作室,吕蒙扬刚穿戴好出来,就撞上方城那般模样,他眼睛瞪了好大,扶了扶自己的下巴,“师傅,啥事那么开心?”
方城回头:“嗯?没有啊。”
吕蒙扬:“可你一直在笑。”
“有吗?”
“有。”
方城沉吟片刻:“嗯……那席古卷快修好了,我开心。”
吕蒙扬鄙夷,“是吗……”
“不然?”
吕蒙扬摇头,示意没什么。
吕蒙扬心底念叨,平日里也没见他师傅修好一件文物这么开心。
明明是出去见了于桐才笑得这么灿烂。
啧……猫腻……
方城在洗手池前照了下镜子,眼前闪过方才于桐负气的模样,着实觉得逗,又忍不住嘴角微微上扬,无奈摇摇头。
下午刚过半,刘老师傅就带着陶瓷组新来的组员挨个组打招呼,现在正巧到了方城在的字画组,刘老师傅在门口笑喊:“老王!”
王师傅老花眼镜下抬眼:“啊?”
“刘师傅好。”吕蒙扬打招呼。
刘师傅朝吕蒙扬颔首,对王师傅骄傲道:“老王,我带新徒弟来见你了。这手艺可不比你家阿城差。”
刘师傅身子挡着一人。
“是吗,我瞅瞅。”王师傅搁下手里软刷,摘了手套,走到门口。
吕蒙扬也脖子伸得老长。
刘师傅身后走出一人,烈焰红唇,亚麻色短发,一边碎发卡于耳后,黑色细高跟过膝长筒靴,腿型极好,人高挺,气质上佳,一袭普通白大褂,倒是穿出了时装周的感觉。
“王师傅您好,我叫孙含宛,陶瓷组新人。”孙含宛礼貌问候。
王师傅上下打量了孙含宛几眼,夸奖道:“你这徒弟光长相就给你们陶瓷组争脸了,水灵的。”
刘师傅哈哈一笑,“那是,含宛她现在可是我们陶瓷组的门面。”
俩老师傅有说有笑,方城从洗手间回来恰好看到这一幕。
听见皮鞋声,刘师傅侧脸看了看,招呼:“阿城,快来。”
方城浅浅一笑,步伐加快了些,“徐师傅。”
刘师傅给方城介绍,“阿城,这是我新徒弟。”
孙含宛微笑,伸出手:“你好,我叫孙含宛。”
“你好,方城。”方城礼貌性一握,又松开。
刘师傅扭过头看王师傅,“行了,老王,人我也带给你们见过了,我那儿还忙,就带含宛先回去了啊。”
“行,去忙吧。”王师傅摆手。
“含宛,走吧。”刘师傅说。
孙含宛点头,又向王师傅微微鞠躬,才跟在刘师傅身后走去。
孙含宛与方城擦身而过时,她余光最后扫了他一眼。
等人走远了,吕蒙扬戴着口罩说了起来,“王师祖,师傅,那个孙含宛还长得挺漂亮的。”
方城没反应,自顾自地进屋继续工作。
王师傅也踱回去,戴起手套,提起嗓音说:“看那姑娘的打扮,不像是能静下心的人。不过,人不可貌相。”
吕蒙扬点点头,“明白,海水不可斗量嘛。”
王师傅颔首,给吕蒙扬比了个赞的手势。
吕蒙扬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方城:“师傅。”
“嗯?”
“我今儿个听他们说,孙含宛可是跟你一个大学毕业的。”
方城漫不经心:“是嘛……”
“是啊,我确定。”
“哦……没见过。”
吕蒙扬歪头问他,“师傅,孙含宛好像就比你小一届,人又长得出挑,没道理你在学校没见过她呀。”
王师傅听着笑了,“蒙扬,你还不知道你师傅啊,他在巴黎美院天天不是画画,就是学习,哪里有空在意别人。”
吕蒙扬深有同感颔首,他师傅,真的是个规矩到无趣的人,不惹事,不张扬,不爱八卦。
方城淡淡一笑,王师傅讲的没错,他无法反驳。
*
孙含宛跟着刘老师傅回到了陶瓷组,刘师傅进门后,问着她,“含宛,你看方城怎么样?”
孙含宛细眉一扬,“挺好的。”
刘老师傅慈爱地问:“阿城他还没有女朋友,你也没男朋友,你俩都不小了,要不要师傅给你搭根线?”
孙含宛摇摇头,哭笑不得:“师傅,不用了。”
孙含宛手机在白大褂口袋里震动,“师傅,我接个电话。”
刘师傅点点头,示意她去吧。
孙含宛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唇角上扬,踩着高跟鞋颇有气势走出了陶瓷组,来到外头的走廊,她弯腰,手搭在玻璃护栏上,慢悠悠接起电话,“喂?”
“接个电话要这么久?”
电话那头一个男声冷冷说。
孙含宛指腹敲打玻璃护栏上头的木制扶手,懒散答:“我很忙啊。”
“你忙什么?”
孙含宛沉吟片刻说:“忙工作啊,不然能忙什么。”
那头人继续冷嘲热讽:“你忙工作?我怎么以前没见你那么热爱工作?”
孙含宛笑着接话:“那是你少见多怪。”
那头人不说话,也不挂电话。
孙含宛:“哑巴啦?打我电话有事?”
那人问:“你回国了?”
“嗯,两周前回的国。”孙含宛平静地说。
“你怎么没跟我说?”
孙含宛言语有些犀利:“韩旭,你回国也没跟我交代,我有什么义务跟你交代。”
“你……”
韩旭被呛的说不出话。
“挂了,我忙。”孙含宛话说到这儿,也不给韩旭接话的机会,径自挂断。
掐断电话,孙含宛红唇依旧扬着,显然心情不错。
*
于桐坐在电动三轮车上,三轮车上烤红薯的机器正散发出阵阵诱人香气,这红薯摊前排队的人也多得很。
一个老阿妈问:“姑娘,昨天怎么没卖红薯啊?”
于桐一想,昨天他爷爷估计收拾行李跑路了,根本没来卖,“昨天家里有点事,就没卖。”
“老阿妈,明天我就不在这儿卖了。”于桐又补充了一句。
老阿妈叹口气点头,“生意不好做是吧……”
于桐没应声,生意还行,只不过她不得不频繁换址。
“那你阿公呢?”
于桐笑说:“爷爷他出去旅游了。”
心里却在碎碎念臭老头。
老阿妈开始念叨:“一大把年纪一个人出去旅游啊,不安全哒。”
于桐想了想,她爷爷估计一打十都没问题,安全不在话下。钱估计也不缺,毕竟他俩那些小积蓄全被他带走了。
“没事的,我爷爷他经验丰富。”
于桐跳下车椅,打开机器,一只手戴上两个棉纱手套,从里头拿出几个地瓜用纸包上,装进塑料袋给眼前的老阿妈。
“老阿妈,地瓜好了。”
“好好好。”
这一炉卖完,接着又是下一炉,天气好,生意也好,人潮一波又一波,有些是新客人,有些则是回头客。
总算得了空,于桐坐上三轮车车椅,拿出手机,本来刷着微博,又想到了什么,切回主屏幕,打开电话簿。
上面就两个联系人:爷爷和方城。
她点开方城号码的短信输入框。斟酌半晌,开始敲打起来。
【方城,求收留。】
啧……她瞧了瞧,这样怎么跟求包养似的,不行不行。她又给删了,重打。
【方城,我这样一个弱女子露宿街头,指不定哪天冻死了,你就得一辈子失眠了。】
她点点头,这样好像还行,按下发送键,等着他回信。
十分钟后,方城回:【放心,你冻不死。】
于桐鄙视,有没有同情心……
于桐回:【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方城:【我不是借你钱了吗?】
于桐:【中午说过了,不够租房子。】
方城:【那你想干吗?】
于桐抖抖腿,发:【住你家,方便你我他。治我流鼻血方便,治你失眠也方便,还省了房租。】
方城:【你一个姑娘家的,跟我住?】
于桐:【我又不跟你睡一张床。】
方城:【那也不行。】
于桐跳下车座,来回走着,手一会儿挠头,一会儿环胸,一会儿甩来甩去。
于桐拿起手机,按下了拨通键。
*
方城在工作室,手上也忙,手机在一旁嗞嗞震动,他瞧了眼四周无人,用小指指尖按下了接通键,顺便开了扬声器。
“喂?”方城淡淡应。
于桐支支吾吾开口:“方城,我实话跟你说,我每月还要还银行钱,真的没钱租房子。”
方城一听,眉梢动了动,问:“你怎么那么多事儿?还要还银行钱?”
于桐发愁:“这事儿说来话长。”
“那你就长话短说。”
“我说不清啊。”
方城扫了眼手机,无波无澜:“那就别说了,挂了。”
于桐急匆匆:“别别别,你就收留我一下下,就一下下,不行吗?”
“不行。”
于桐沉默半晌,清了清嗓子,说:“方城!我跟你说哦~我跟你可是骨头里结下的缘分呐!你,你,你……你可是我未来丈夫!”
方城一愣,淡淡笑了,还真把她逼急了。
上回明明不想跟他扯这档子莫名其妙的摸骨师缘分,还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下,现在倒好,变脸比变天还快。
“啊???师傅你有未婚妻啦!!!”
吕蒙扬和王师傅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前边于桐说的一句都没听见,恰好这最后一句,他们听得真切。
方城这手机扬声器收音效果还好,吕蒙扬那一声惊讶的叫唤,被于桐听见了。
她加大嗓音,生怕吕蒙扬听不见,喊着说:“是啊是啊!我是你师母!”
方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