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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雨夜
晏斜没想到会以这种方式再见到她。
他之所以站在门外说,其实也是一种胆怯,他怕这些骇人听闻的话,见到纪流云的面就说不出口了,却万万没想到里面的人会是秦黛玄。
秦黛玄大概也没有想到自己会无意中听见这么一段话,看向他的时候,面露尴尬,她也就是在宴席上远远见过他一眼,还曾在很小的时候与他见过几次,算是互相知道彼此的陌生人,可如今近看此人,倒觉得对方目光如刀,沉郁内敛的外表下,暗藏杀机,而自己的一切,仿佛都被他看穿了一样。
杀机?
不过见了两次面,怎么会从他眼中看出这两个字?秦黛玄微微愣了愣神,再看过去的时候,对方的眼中已是一片平静,如静风时的湖水,无一点波澜,好像刚刚只是她的幻觉一般。
“我什么都没听到。”秦黛玄张了嘴,给了一个最蠢的解释。
“没关系,我逗她玩的,你听到也无妨。”晏斜早已恢复了神色,面对昔日掏心掏肺对待的人,他的表情似乎过于平静了。
年少时的贪慕,早已被现实击碎,在国仇家恨的熊熊大火中焚毁殆尽,只余一片灰烬,和一句:没关系。
秦黛玄正要说话,灵芝却怯生生地插嘴道:“殿下……我家小姐不见了。”
那日在蓬莱池,二十六皇子和小姐说话的时候她也在场,那些话说的真切,灵芝直觉他是不会伤害小姐的人,与他说了此事,说不定会有转机,一时便出了口。
晏斜立即转过了身,神情震惊:“不见了?”
“回殿下……小姐似乎是被人带走的,走得无声无息,前后门都没有人注意,殿下一定要想办法救救我家小姐啊。”
巨大的恐惧席卷而来,压在心口无处安放,晏斜立刻转身,头也不回:“我派人去寻,你把详细情况与我说来。”
看到眼前那人的反应,秦黛玄明显有点不在状态,她不过走了几个月,纪流云就已经跟十七殿下和二十六殿下这般熟了?那日城外,纪流云就是坐着十七殿下的轿子回来的,而今她一失踪,二十六殿下又这般着急寻找?
更何况,她记得小时候,这位二十六皇子是很厌恶纪流云的,甚至对自己表示过好感,还曾傻乎乎地送过她一朵芍药花,只是年代过于久远,她已经记不太清了。
秦黛玄一时好奇,便唤住了他:“殿下。”
走远了的晏斜停住了脚步,“怎么?你有她的消息?”
“不是的……”对方顿了一下,“黛玄不觉得殿下刚刚的话是玩笑,相反,黛玄相信殿下的话。”
晏斜看了她一眼,目无波澜,“所以呢?”
秦黛玄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一步,故意离灵芝更远了一些,方才小心翼翼地问道:“黛玄想知道,以后的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
她真的是有些害怕了,这种玄学的东西在大昱十分流行,真真假假,难以辨别,只是她的身份实在过于尴尬,终有一天会暴露,如果这个人真的是重生过一次的人,岂不是知道她是燕国派来的细作了?
眼下,就看他的回答了。
如果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那么,就要先下手为强了。
“并无印象,”晏斜淡淡看向她,双眸无星无月,“可能早就死了吧。”
说罢,便离去了。
秦黛玄站在原地,突然感觉到一丝彻骨的寒意,从脊背处爬上来,慢慢爬到了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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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流云醒过来的时候,外头的暴雨已经小了不少,她此刻正靠在山洞的最里面,面前是一堆明晃晃的篝火,温暖的火光照在她身上,驱散了身上的寒冷。
屁股怎么这么疼,头好像也挺疼的……
哦,她想起来了,钟衍那个没长脑子的人,嫉妒她有脑子,就把她往树上撞。
四周看了看,却没有发现钟衍的踪迹,忍不住问向一旁的黑衣人:“你们老大呢?”
黑衣人答:“在另一个洞里,人太多,一个洞装不下。”
纪流云疑惑看他:“你身上怎么湿透了?”
按道理说,昏迷之前雨下得不是很大,而且他们似乎很早就找到了山洞,不应该湿透成这个样子,看自己就知道了,她身上几乎只是被打湿了一点点,而且在火边烤了这么久,早就干了。
看向了一旁,发现几乎大家身上全都湿透了,纪流云更疑惑了。
黑衣人看着她叹了一口气:“一言难尽啊。”
话刚落音,洞外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听就知道是钟衍过来了,纪流云忙对黑衣人道:“我们来打个赌,一两银子,赌你们老大哪只脚先跨进来。”
“我赌左脚。”黑衣人兴奋道。
“那我赌右脚好了。”纪流云将目光移向洞口,神情凝重。
很快,钟衍的身影便出现在了洞口,也不知手里托着个什么东西,看上去有很一大坨。
纪流云突然严肃地喊道:“站住。”
于是钟衍在洞口站住了,疑惑:“怎么了?”
纪流云沉声指挥:“你先抬右脚。”
钟衍没动,纪流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脸威胁的表情,对方愣了一下,然后听话地抬起了右脚。
“走过来。”
钟衍走了过来。
动作完美,行云流水。纪流云转头看向刚刚与自己打赌的黑衣人,伸出掌心,笑容灿烂:“一两银子。”
黑衣人目瞪口呆,半晌,咽了咽口水:“你这是打感情牌,这不公平,更何况就算我赢了,你身上哪有一两银子?”
“那你也叫他抬左脚好了。”
“……”他倒是敢?
还是认栽吧,黑衣人哀怨地掏出一两银子塞到了她的手中,然后闷闷不乐地远离了她。
纪流云开心地将银子收了起来,却见钟衍托着一个不明物体朝自己走来。
天色渐渐黑了,男子的身影也有些看不清。
“你还好意……”
她正要为昨天的事情批评他,刚起了个头,却见对方松开了手中物什,刹那间抖落了一地晶莹的雨珠,像淅淅沥沥的雨声敲打在屋檐上,又如急管繁弦,嘈嘈切切。然后,那璀璨光华的颜色便贸然闯入了她的眼中,橙似烈火,红如远方彤云,即使它本身是那么的朴实无华。
一件用枫叶做成的披风。
她嫌自己背后那块黑布不好看,他就直接给了她一件这么美的披风……
纪流云有些怔忪地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披风,钟衍却不给她多看的机会,直接就给她披了上去,还打了个好看的结。
虽然他的举动很贴心,但说出口的话却并不那么感人:“小妾姑娘,现在能好好走路了吗?”
纪流云心中一点感动荡然无存:“你是怕我拖累你们?”
钟衍:“当然了,你抱着自己走几里路试试。”
“我怎么抱着我自己走路???”话刚落音,纪流云看向了他那身黑衣,尽管被撕得七零八落,却没有一点被雨淋湿的痕迹,又看了看跟他过来的那几个人,眼睛都快要睁不开的样子,一下子就明白了。
叶子是他手下人冒雨摘的,针线活也是手下摸黑做的,他还以为钟衍真的有这么细心……不过,他们是怎么缝出来的?
纪流云不禁发问:“你们干抢劫这一行的,居然还随身携带针线?”
钟衍一笑,为她解答:“习武之人难免需要缝合伤口,自然要常备针线,更何况,我本身就是用针的。”
说罢,取出一根针,当着她的面,把后面的直针弯成了一个可爱的小圈圈。
“佩服佩服。”纪流云谄媚恭维,“我之前还觉得你用针,一定是个阴险狡诈之人,没想到居然还是个贤妻良母。”
钟衍:“过奖过奖,不过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阴险狡诈更适合我,贤妻良母四个字,还是留着小妾姑娘自己用吧。”
纪流云怒怼:“既然都是小妾了,还怎么做贤妻?”
钟衍带着懒洋洋的腔调,语气轻佻而又随意:“嫁给我,你就可以做贤妻了。”
纪流云一愣,有些茫然地看向他,对方却又带着戏谑的语调嘲讽道:“你不会当真了吧?”
“谁当真了!”纪流云白了他一眼,走到洞口,外面仍旧下着雨,只不过比之前要小了许多。她现在行动自如,可毕竟是个没什么体力的姑娘家,如果现在趁机逃跑,不出片刻就会被这帮人抓回来,于是唉声叹气道,“什么时候才可以下山啊……”
钟衍漫不经心答:“雨停的时候。”
纪流云将手伸出了洞外,雨点打在她的手上,像极了小时候风铃声的回响。
天色渐渐黑了,夜风吹起了她的发丝,身上枫叶串成的渐变披风沙沙作响,在漆黑的夜里,带着别样的风华。
钟衍随意地倚在壁上,静静望着她,忽然想起了一句话。
惟江上之清风与山间之明月。
……林深之流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