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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来都没想过自己会这么大胆,李袖春这几日一直靠着马车在思考——当时,到底是什么吸引了自己,借着酒精,就对他亲下去了呢?
但是路上并没给李袖春太多思考的时间,他们次日清晨匆匆启程,经过许多的城镇时都是过门不入。李袖春看了眼近来面色都不太好的凤君,为了转移注意力,撩开了车帘往外看去。四周都是栽在小道两旁的树木,隐隐已经能听到了蝉鸣,原来是快入夏了。
怪不得这般着急回宫,恐怕女皇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吧。
女皇......疼爱凤君的紧,回去是不是又要好好缠绵一番?
不知为何明明撩开了窗帘,还是觉得心闷。李袖春深吸一口气,偷偷给自己鼓劲,不管怎么样,回宫起码吃穿用度会比在村落里好,她到底在郁闷什么呢?
转眼之间,回宫的路程已过半。而凤栖国的立夏之日,也到了。
常能看到路上有人在路上三拜九叩的祭神,李袖春十分好奇。问过冯封后,她才知道这国家居然有立夏节的传统。一开始是为了庆祝春季播种成功,到了夏季互相洒水。后慢慢演变成对神祭拜,或者在街头泼水祈福——倒是挺像现代的泼水节。
甚至有些热情好客的水乡,会邀请路边的行人参加聚会。这种聚会通常是老百姓把家里好吃的东西聚在一起,慰劳自己,大家一起喝喝茶看看戏,赏赏荷花,或者品品各家美人。
正因如此,反而这一节日里未出阁的男子不必处处受限,能跟女子一起上街游玩。所以,也有‘凤栖立夏尽风流’之说,据传许多有情人便是在这节日里相识相交。
这一日,他们要弃车坐船路过一处水乡。刚踏上扁舟,就被热情的老百姓劝说进水乡里玩上一日,他们正好在举行品荷花、拜夏神祝融的庆典。
冯封有些为难地看了看凤君,李袖春也跟着看向凤君。
其实私下里李袖春是希望他们能停下来歇一晚的。她那晚亲过凤君后,便不太好意思直白的关心凤君的身体状况。但想来这么日夜兼程的赶路,他应该是很难受的。而且,难得在古代经历一次庆典,她也挺想看看的。
凤君靠窗而坐,眉间似有夏日荷花的香气,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朦胧了他绝色的面容。察觉到两人的目光,他盯着茶几的目光也不偏不移,只是微微一笑:“无妨,那便听船家的吧。”
得到了凤君的首肯,冯封这下就痛快的应了下来。一行人随着船只,到了水乡内。甫一踏入,李袖春就两眼一亮。路上的行人络绎不绝,皆是带着笑意,而小贩就穿梭在其中,扯着嗓子叫卖着,有调皮的小童在其中穿梭,撞到了人就嘿嘿一笑连忙跑走。
真是热闹。
连困惑她几日的憋闷,都仿佛被赶走了。
最后,他们决定在这水乡里留上几日做调整。李袖春入了客栈,就推开窗户,新奇地看着下面,总觉得不敢相信,这种场景果然只能穿越才能看到了,像梦一样......
而凤君和冯封两人的房间在她一左一右,竟都是闭门不出了。李袖春只好带了两三个侍卫乔装打扮,在街上逛逛过过眼瘾。
玩累了便仰躺在床榻上,一夜好梦。第二日起来,下楼与冯封和凤君吃包子。李袖春满意的插|起一个,正要沾点酱料送入嘴里,忽的有一只脏兮兮的小手摸上了她眼前那盘包子,眨眼间就有两个消失了。
张着嘴巴,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筷子上的那个也没了。李袖春一愣,正想揉揉眼睛,看是不是自己眼花了,那头冯封已经出声呵斥道:“哪来的野丫头!居然敢明目张胆偷菜吃!”
是啊是啊,李袖春附和般点点头,心想:盘子里的包子你偷就偷吧,嘴里的都不放过?!
那是个身子瘦瘪,脸蛋脏污看不清长相的小丫头,上下看看,似乎比恨春要小一些,估摸着十来岁出头。身上的衣服破破烂烂的,正仰着头眼巴巴看着冯封,像是有些害怕。可抓着包子的手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她一扭头像是要跑,却被冯封给扯住了。
她捏了捏手上的包子,头低着,声音微弱道:“我只是......我只是饿了。手,手不自觉就伸出来了.....对不起,还...还给你们。”
眼底似乎还挣扎了一番,把手上的包子才放入李袖春面前的盘子中,只不过那包子上有了两道黑乎乎的手印。李袖春眼角跳了跳,看着冯封一副‘我有气,但是撒不出去’的表情,忽的笑出了声。
哎呦哈,还没看到冯封这老婆子被小屁孩弄得吃瘪呢。
“你——给我站住!”冯封中气十足的拍着桌子,又把那要逃跑的小孩拎了回来。气得手颤抖指着那几个包子,“这个......”还没说完,那小孩竟打断道:“我,我已经还给你们了。我,我没吃过。”
冯封:“......”
不是,问题不是这个啊。冯封感觉到客栈里人们的视线,如坐针毡,她只是在教育小孩子而已,怎么突然有种做罪人的感觉?
她表情恐怕是有些狰狞,那小孩挣脱掉冯封后,左右看了看李袖春和花顾白。居然下意识抓住了旁侧静静喝茶,两耳不闻天下事的凤君。
三人都是一怔。
“神仙娘娘,我...我不是故意偷你们的包子,真的.....”小丫头好像要哭了,声音都带了哽咽。
神仙娘娘?
李袖春微妙地看了眼凤君,他今日穿的是桃红色的娟纱金丝绣花单衫,干干净净的面庞长着一对含情狐狸眼,淡淡卧蚕眉微挑。可能也是因为吃惊纤长的睫毛抖动着,看起来确实有那么几分仙气。
这小丫头,真是有趣,暗自打量了他们两人一番,选在了躲到凤君身后。莫不是觉得神仙娘娘善良,能保护她?
可惜啊,这神仙娘娘......是他们三人中最难捉摸的了。
只见凤君放下茶杯,扫了眼小丫头,伸出涂着丹蔻的手指头,点着小丫头的额头推了开来,并道:“冯封,宵小之辈,不足挂心。放她离去就是,这包子被弄脏了,就扔到地上,叫老板换了吧。”
小丫头被他推开还有点发懵,吞了口口水,看到冯封真的把包子扔了,她如落水狗一样,垂着小肩膀沮丧地跑出了客栈。
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李袖春看着消失的人影,不太赞同地道:“扔了也不给她,是不是太过分了些?”勿以善小而不为么,他们也不差这一点钱啊。反正他们也不会吃这包子,不如给了她,也不会吃亏。
可凤君根本没有要搭理李袖春的意思,吃完就跟冯封商量下午去街上看看的事了。
李袖春撇撇嘴,低头看着上来新出炉的包子却没了胃口。不是她太善良,只是明明举手之劳的事,为什么不去做?也有可能还是与皇宫之人的三观不同吧,他们整日荣华富贵,哪知老百姓的辛酸?恐怕凤君一日的吃食,便能让那小丫头一周不饿肚子了。
这么一想,连带着下午上街时都有些闹别扭,冯封推着凤君走在前面。李袖春跟在后面,也说不出来怎么回事,总觉得这样的凤君不像是之前为了几点银子故意把自己弄伤的花顾白了。
更像是,高高在上俯视众生的凤君了。
这种距离感......竟让她有些失落。
*
三人逛了一会儿,便觉疲累,想找个歇脚的地方。恰好旁边有一个寺庙,冯封提议去里面顺便上个香。李袖春和凤君自然没什么异议。
没想,里面人还挺多,且大多是男子。少数的女子都如同他们一样,身边跟着男子。
“小郎君,买一束香吧。这送子观音可灵验了,保证管用。”一个打扮朴素的中年女子手捧一束香,对着前面轮椅上的凤君推荐道。顿时冯封和李袖春都有点尴尬,原来这庙里祭拜的居然是送子观音,莫怪这里男子多了。
凤君面色微变,冷淡摆手,不想多谈。
那中年女子不依不饶的跟在他们身后,让李袖春有点头疼。她想起来在现代发小传单的人,也像这样,虽然能理解他们为了生计,但是总觉得过于缠人了些。
凤君大约是也被烦怕了,最终还是从妇人手里拿了一束香。妇人笑眯眯转身走了,留得三人面面相觑。
冯封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声道:“凤君,既然如此不如去上香试试吧。为陛下求子,也是极好的。毕竟,您还无所出。”
此话一出,李袖春瞬间想起,之前那郎中说凤君用过虎狼之药,不孕之事,顿时也是忍不住瞟了几眼凤君。
看来,这事确实没人知道。
李袖春闷闷地想:怪不得凤君这么受宠,还没有孩子了。而自己,又只是认在凤君名下挂名而已。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凤君没有在原地犹豫多久,几番思量下,还是被冯封推着进了殿内。他隔着袅袅烟雾,神色不辨地盯着那上首笑得不悲不喜的观音,手上握着香,不知在想什么。
李袖春不想再看,便故意找了个借口,说里面檀香太重,就出了观音庙。
她神色委顿地靠在路边一棵柳树下,把玩着刚摘的柳条,一边抽着自己的手,一边心里乱糟糟的。有时在想凤君怎么会被药弄到不孕呢,是不是有谁针对他?有时又不知怎么的,又有点庆幸,搞得李袖春羞愧万分。
她这是在乱想什么,凤君不生孩子,就不能保证永远的恩宠,万一有一日,女皇厌倦了,立了别的有子的男妃——对,就是四皇女和六皇女的亲爹姚贵君,就很危险啊。又是两个女儿,还跟女皇青梅竹马。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自己本来就不受宠,再没凤君撑腰可不是要在宫中更抬不起头?
对......她应该这样想,才对......
思绪纷飞之间,李袖春被一人哭声给惊醒,她张望了一下,原来是那边路口有个女孩被人打骂。已经有很多人在围观了,李袖春本不欲多看这种别人的闲事,却在那女孩转身时,惊讶发现是今早有过一面之缘的小丫头。
她身后是个老女人,把着她的手往一个茅屋里拖。
“我不要进去,好疼!!”小丫头大叫,可力气不够大,挣脱不开。
周围的人窃窃私语,却没人上去帮忙。
李袖春低头想了想,就要扔掉柳条走上前,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握住了手腕。她顺势一看,是坐在轮椅上的凤君。
“你要去干什么?”
“.......”李袖春想这还是他最近几日来,第一次主动接近自己。自从得知自己不是真正的九皇女,他就一直对自己不咸不淡。“我想去救她。”
“不必了。”凤君狐狸眼一瞥,端的是风情万种,但是话却是极冷淡的,“且让她去,别用九皇女的身子多管闲事,对你又没有益处。”
李袖春骤然心头火起,看着他,挣开他的手,口不择言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九皇女回来难做人的。不过,这人我是救定了。像你这种出行都有一堆人保护的人,怎么会懂世上的人心险恶。要是那小丫头被拽进屋子里,那老女人把她发卖或者虐待,误了小丫头终身怎么是好。”
一次两次,他总是把九皇女挂在嘴边,她也不知怎么的,这次就是不太开心。
说完,也不再看凤君表情,看了眼对两人谈话感到迷惑的冯封,自己上去拦住了那老女人。
“凤君?九皇女.......她过去了...我们要不要,跟过去?”凤君怎么了?一动不动的。而且他们两人说的话,她怎么半句都听不懂。
“本宫万万不曾想到,指责本宫不知人间疾苦的人,”凤君唇角微微下落,几秒的停顿后,那弧度又重新提起,“有朝一日,竟会是她。”
他千算万算,算不过天命。
算不过,九皇女竟会直接消失。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皆不见。而那些两人以前所共有的记忆,只有他一人藏于心里,再也不会在那人心里翻起一点波澜。
她不是以前的她,怎知他经过的苦。
他,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