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瞬时之际,他瞳孔深处,漫出了一片灰暗之色,只是眨眼间,他便迅速将这层灰暗之色敛却,整个人,再度恢复了云淡风轻。
他静静的立在凤瑶面前,静静的朝凤瑶望着,不说话。
凤瑶等候片刻,终是无心与他多做纠缠,仅是主动抬手而起,捉了他的手便将手镯塞在了他手里,待得欲要松开他的手时,不料他指尖一动,恰到好处的握住了她的手。
凤瑶眼角一挑,深眼凝他。
他则薄唇一勾,微微而笑,“这手镯本是专程送给你的,何来转送他人之理。再者,我送出的东西,你便是不想要了,可还是得要。醢”
嗓音一落,两手蓦的一动,顿时将那只相思手镯再度套在了凤瑶手腕,待得凤瑶欲图挣扎,他指尖用力,捉紧了凤瑶的手,分毫不容她挣脱,继续道:“你如今便是如此抵触我了?往日的所有感动亦或是情义,都仅仅因你所看到的背叛,便全数消磨崩塌完了?”
说着,深眼凝她,勾唇朝她笑笑,“倘若当真爱得如此松散,如此容易摇晃,我倒是希望,你从不曾真正对我表露过情义,也从不曾,对我真正上心过。这般一来,心底倒也能稍稍好受点。”
他嗓音绵长,平缓无波的语气卷着几许幽远与叹息缇。
只奈何,这话入耳凤瑶耳里,终是层层深入,击打在心,一时之中,心口竟是再度抑制不住的有些疼痛。
她眉头越发的皱了起来,面色复杂幽远,悲凉冷嗤,眼见她脸色不对,赢易护她心切,忍不住再对颜墨白阴沉沉的出声,“摄政王莫要在此蛊惑人心。你所有的阴狠全数展露出来,而今我皇姐不因你的背叛而杀你骂你,你便该是知足,又何来如此厚脸皮的数落我皇姐?便是我皇姐对你不够情深又如何?如你这等阴狠无情之人,我皇姐往日对你心有好感,便是看错了你!你根本不配得到真正的情义,更也配不上我皇姐!如今我皇姐对你已是无感,你而今竟又要反过来再度纠缠她了?”
“赢易。”
瞬时,颜墨白眼角一挑,那清俊风华的面容,瞬时沉了半许,连带脱口的嗓音,漫不经心之中也夹杂了几许毫不掩饰的不悦。
赢易满面冷冽,森冷观他。
颜墨白神色微动,懒散平缓的继续道:“如朕这般人是否能得真正的情谊,岂是你随意评判的?朕昨夜既是能给你解药,让你从鬼门关中回命,今日若心有不悦,自也能让你再去一趟鬼门关。”
懒散的嗓音入耳,赢易心口一沉,将颜墨白话语中那威胁重重之气也体会得淋漓尽致。
只不过,他此番领兵驻扎在这曲江之边,一直都不曾给自己留过退路,也从不曾想过要活着厉害,如此,而今并未真正重视他这条性命,又何来担惊受怕什么?
他面色分毫不便,面上的怒意再度升腾上涌,“摄政王倒是好大的口气!不过,你要我这条性命,虽是轻而易举,但我要要你大周破败沦陷,自也是轻而易举。”
颜墨白眼角一挑,漫不经心的凝他。
赢易继续道:“只要我一声令下,亦或是我亡在了你大周手里,你大周这条曲江河,也莫想着要了。到时候,江水毒素泛滥,河鱼皆灭,饮水之人全数腐如白骨,这些,可是摄政王想要的?我听说,这条曲江流遍了你大周的各个河道,最后再汇入大周之外贫瘠之地的海湾,是以,大周依靠曲江而活的百姓,略是占了大周百姓的九成,不知,若这九成之人全数毒亡,摄政王的营中的精卫,是否会因家中白事大起,而心慌意乱。”
冗长的一席话,条理分明,但话语中的狠烈与威胁之意,也是狰狞之至。
凤瑶瞳孔一缩,若说不惊愕,自是不可能的。只是,虽是心绪浮荡,愕然连连,但也在强行压制,不愿太过表露,虽也表面看似淡定清冷,但脑中甚至心中,着实已然翻江倒海。
赢易,竟是有这等毒杀之心。
前几日闻得赢易领兵驻扎于此,本以为他要越过曲江,从而对大周的精卫强攻,她还记得她当时在此见得赢易时,便对赢易说过颜墨白之精卫不易攻克,且颜墨白早已对曲江之边做好了防备,奈何当时赢易面色却起伏不大,似也信心满满,并未全然放于耳里,如今才突然发觉,原来赢易早已做足了孤注一掷的心,亦或是,早已就计量好了用最是狠毒的法子,攻克大周,亦或是,屠尽大周的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百姓。
越想,心底越发的惆怅与发凉,不知何故,只是如今的赢易一旦狠起来,也的确让她都心感震撼与害怕,便是她姑苏凤瑶对大盛有仇,也从不曾想过屠尽大盛上下,连带大盛的百姓也不放过,但赢易却是有这份狠心的,这份,为达目的而不顾一切的狠心。
她满目复杂的朝赢易扫着,待得回神,便将目光下意识的朝颜墨白落了去。
此际的颜墨白,却终是比她淡定得多,至少,他面上与眼里,皆是淡漠一片,如常的云淡风轻,似是并未将赢易这话听入耳里。
他仅是默了片刻,便薄唇一启,平缓幽远的出了声,“此计虽是狠辣,尚可有效,但要实施起来,自也不是易事。就如,未待你开口朝大旭兵卫吩咐,朕,便已拧断了你脖子。亦或是,大旭兵卫还未来得及将毒投入曲江,便已被大周精卫,屠杀当场。”
赢易冷笑,“你不敢。你前有大盛为敌,后有大英虎视眈眈,你夹在大盛与大英之中,岂敢与大旭而战,随意损伤兵力?”
颜墨白淡漠观他,整个人平静自若,波澜不起,“朕的确是不敢。只可惜,昨夜庆功之宴,大旭兵卫将酒水也喝得尽兴,三皇子莫要忘了,昨夜的所有酒水,皆是我大周所供。”
懒散平缓的嗓音一出,却是话中有话,然而顷刻之际,凤瑶与赢易陡然变了脸色,落在颜墨白面上的目光,也顿时狂起开来。
“你的意思,是昨夜的酒水有异?”说着,赢易抑制不住的恼怒而吼,“你竟敢在酒水里作怪?”
颜墨白满面平静,幽远无波的道:“三皇子虽心有狠烈,计策算是周全,但若论城府,终是稚嫩浅薄了些。昨日,朕领军驻扎此地,大周精卫四方巡逻,难不成还发觉不了你堆积毒药的帐子?你自诩聪明,但终究不过是自以为是的聪明罢了,倘若你当真能独当一面,顶天立地,你最初又如何能被大盛老皇帝蛊惑甚至下毒,又如何,还要联合朕之精卫一道朝大盛老皇帝的营地夹击而斗?没那份魄力,便回炉重造,朕也期望看到,你当真能有顶天立地的一日,从而,护你大旭周全,也好为你皇姐,好生分担家国之事,而不是,如此自以为是的聪明,以为你之计划,无人能敌,却不料,你的所有计策,旁人,皆看得清楚,掐得清楚。”
冗长的一席话,平静幽远,从容如初。
赢易浑身一颤,连带落在颜墨白身上的目光,都开始颤抖不堪。
这人,这人竟是知晓了这营地中藏了大批毒,竟还下手为强的,以毒制毒,在昨夜的酒水中掺了毒!
意识到这点,赢易浑身发着抖,心底发着抖,一时之间,言道不出半字来。
太可怕。
这颜墨白,无疑是心思缜密,步步为赢,无论走的哪步,都精密得当,甚至在旁人还未反应过来时,他便铺好了前路,令人防不胜防。
思绪翻腾摇曳,各种狰狞与震撼之感层层在心疾冲打,他满目摇晃的朝颜墨白盯着,森然冷冽的盯着,待得沉默半晌,终还是无言以对,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
“如此欺负一个孩子,大周皇上你,倒也是出息。”
正这时,压抑重重的气氛里,凤瑶突然出了声。
颜墨白也未恼,目光朝凤瑶落来,神情极为难得的柔和半许,“是赢易先行对我不恭,凤瑶你怎能如此偏心。再者,我也并不曾欺负他,不过是将他满身的锐气挫败而已,让他好生在鞭策中成长。毕竟,这天下之中,最是不缺自以为是的小聪明之人,缺的,是真正心思缜密之人。而赢易,恰巧是前一类,若不打压鞭策,说不准日后,更会酿成祸患。”
他嗓音平缓淡然,温润如初。
然而即便他这话略微有理,但落在凤瑶耳里,终还是突兀刺耳。她姑苏凤瑶终是护短的,赢易再怎么小聪明,再怎么计划不周,在她眼里,自然也不如颜墨白这般来得得意得瑟。
她按捺心绪的朝他冷目扫了一眼,便已将目光挪开,阴沉沉的回了话,“日后如何,自也与你毫无关系,且赢易终是我大旭之人,连本宫都未数落斥责于他,你又有何资格。”
她嗓音清冷,语气中的抵触之意分毫不减。
颜墨白瞳孔稍稍一缩,深眼凝她,而后叹息一声,“凤瑶,我是在为你好。”
“大周皇上这份心意,本宫倒是承受不起。再者,本宫与你已是毫无关系,此番言谈之际,自该好生尊称而待,那些所谓的亲切亲昵之言,望大周皇帝自重些,莫要再言。”
说着,分毫不待他反应,她垂眸朝手腕上的相思手镯扫了一眼,嗓音一挑,继续道:“这手镯,你当真不收回了?”
颜墨白深眼凝她,缓道:“送给你的东西,自然无收回的道理。”
凤瑶清冷点头,神色幽远磅礴,阴沉道:“成。既是如此,本宫便先收下,想来此物终是你送出来的,又不愿收回,这东西本宫要如何处置,想必你自然也无意见。这归途漫漫的,舟车劳顿,人也较为困乏才是,若本宫何时不注意在路上弄丢了这手镯,大周皇上你自也管不着才是。”
说着,话锋一转,“手镯本宫已再度收下,大周皇上可该将本宫的手松开了?”
颜墨白皱了眉,深眼凝她,不说话。
凤瑶嗓音一挑,语气越发威仪狰狞,“松开。”
他深邃的瞳孔里,骤然漫出了半缕破败之色,却也仅是片刻后,他便转了头,满目幽远的望向了别处,但扣在凤瑶手腕的手,却是分毫不松。
凤瑶心生冷冽,候了片刻,终是候不住了,随即便开始用力挣扎,却也仅是刚刚挣扎几下,颜墨白那幽远的嗓音便突然扬来,“昨夜的酒水中掺了东西,而今凤瑶你,就不想要得解药?”
凤瑶瞳孔骤缩,挣扎的动作蓦的一停。
他依旧遥遥的望着远处,沉默片刻,补了句,“好歹也是几万大军的性命,凤瑶不心疼,不上心?你往日,不是最是心疼大旭,心疼大旭之人么?”
嗓音一落,回头朝凤瑶凝来。
这话入耳,凤瑶心口震荡而起,一缕缕震撼与悲凉之感,层层摇曳翻腾,似要全数堵住她的呼吸,令她窒息。
从不曾料到,短短一夜之间,她会与颜墨白闹成如此对立的局面。曾也还记得,无论是当初她坠落在青州河里被他所救,还是当初楼兰安义侯大军压顶,这颜墨白对她,都是伸了援手,诚心而救,甚至安义侯杀伐阴冷,颜墨白也是全然不惜性命都要致力护她周全。
遥想当时,杀伐漫天,血色成河,颜墨白那时,无疑是在用性命在护她啊,那般真情真意,苦难与共,也是在那时那刻,她心底想的念的,全数他,满目看到的,震撼着的,也是他。
只可惜,她姑苏凤瑶如此极为难得的动情,而这颜墨白,却突然在她心口砸了一拳,甚至昨夜那般笛声浓情,相思手镯情深,最后呢,最后啊,他在她越发心软感动,越发的喜欢甚至爱恋之际,竟背着他在酒水中下了毒。
浓情之际,竟还能神志清明的算计一切,不得不说,这颜墨白,何曾对她动情,便是昨夜的笛音情深,也不过是虚幻一场,刻意蒙蔽她的罢了。
只可惜,她到此,才彻底看清啊。
思绪至此,心口的沸腾之感,浓烈起伏,一股股浊然的怒意,也似要顺着喉咙,彻底的钻出嗓子眼。
待沉默片刻,她森然的目光径直迎上了他的瞳孔,强行深呼吸一口,阴沉而道:“何来不心疼。只不过,本宫若承认心疼大旭,心疼大旭兵卫,你便能将解药给本宫?”
他神色微动,凝凤瑶片刻,随即唇瓣微微一勾,儒雅清风的笑了。
“不会。”他说。
凤瑶冷笑一声,正欲言话,却是后话未出,他便再度出了声,“只不过,此际虽是不会,但等会儿,我便会心甘情愿将解药交给你。”
凤瑶冷道:“是吗?如你这般心狠手辣之人,竟也有开恩之时?”
他微微的笑着,“我对旁人,着实心狠手辣,但对你,终是破例的呢。”说着,扣稳了凤瑶的手腕,拉着她便朝一旁行去,嗓音一挑,“既是离别,自也惆怅。只是在离别之前,你且随我去个地方,待得到了那里,我自然会将解药交给你。”
“皇姐。”
不待凤瑶反应,赢易先是面色陡变,顿时抬脚要踉跄追来,颜墨白似如脑袋上长了眼睛一样,竟不待赢易抬脚,便适时开口道:“赢易,连你皇姐都未拒绝,你便也好生安分着。而今大旭几万大军的性命全数掌握于朕手里,你若敢轻举妄动,亦或是敢自行追来,朕,自会让你后悔。”
这话刚落,足下已是到了伏鬼面前,又满目淡漠幽远的朝伏鬼吩咐,“将此地守好,也将大旭三皇子看好。此地之中,若大旭之中谁人敢妄动,你便好生用我们大周的军律惩治。也让在场的大旭兵卫好生体会一番,我大周精卫能如此生龙活虎,赫赫而威,究竟是在何等严厉苛刻的军律下养成的!”
伏鬼面容煞气如常,朝颜墨白恭敬的点了头。
颜墨白也不耽搁,捉了伏鬼手中的烈马缰绳,一手蓦的朝凤瑶腰身勾来,而后稍稍用力,顿时将凤瑶携带着腾空而起,最后二人皆稳稳的坐在了马背。
凤瑶满目阴冷,后背紧贴着的,是颜墨白那细瘦料峭的胸膛。
“你要带本宫去哪儿?”
待得心底权衡一番,她并未挣扎,只是脱口的语气,幽沉森然,冷冽尽显。
然而即便如此,颜墨白似是觉察不到她语气中的抵触与冷冽一般,消瘦的胸膛越发贴紧她的后背,待得她后背抑制不住的微微而僵之际,他突然低头下来,温润平缓的在她耳边回道:“去一个只有我两的地方。既是离别,我自然,想与你好生作别。”
这话一落,不再言话,双腿蓦的拍打马腹,策马前行。
烈马四蹄踏飞,疾驰奔腾,速度极快,但即便如此,颜墨白似是仍不满足这般速度一般,两腿越发的拍打马腹,手中的缰绳,也肆意在烈马身上挥打。
烈马不住的嘶鸣,踢踏如飞,速度越发迅速,奈何,颜墨白手中与腿上的动作仍是不停,待得烈马彻底奔出营地后,烈马顿时被折磨得似是惊恐发狂了一般,肆意在官道上迅速乱蹿。
烈马浑身晃动剧烈,嘶鸣极是尖锐异常,凤瑶有些坐不稳了,身子也摇晃得厉害。然而颜墨白似如未觉,手中与腿上的动作仍是不停。
眼见烈马越发癫狂,凤瑶心口终是发紧开来。
她蓦的扭头朝颜墨白望来,见他满目沉寂幽远的凝在前方,俊美风华的面容却是极为难得的毫无表情,整个人似如突然魔怔了一般,无温无情,连方才伪装而起的温润之色都全数当让无存。
这厮莫不是也突然癫狂了?
她心口震撼不定,身子在马背上摇晃剧烈,无奈之下,只得仓促拽上了缰绳,待得堪堪稳住身形后,她扯声便斥道:“颜墨白,你疯了么!快停下!你莫不是瞎眼了看不出烈马癫狂了?停下!”
这话一出,颜墨白面色与目光分毫不变,也似全然不曾听见凤瑶的话一般,一言不发。
凤瑶瞳孔皱缩得厉害,再度扯声而吼,“你疯了吗!停下!本宫让你停下!”
这话落下,颜墨白依旧似如未觉,手中与腿上的动作,依旧如常。
烈马的嘶鸣声越发剧烈,马儿也越是癫狂,在道路之上,横冲直撞的速度越发而快,几番都差点撞到官道一旁的树木,亦或是差点跌下官道右侧的斜坡。
凤瑶心口越发紧烈,两手紧紧的握着缰绳,因着太过紧然用力,指骨都已森森翻白。
这厮定是疯了。
突然之际就这么癫狂发疯了!
她心口发冷发紧,也全然仰仗不得这厮能将她的话听入一字半句了,待得沉默片刻,她终是牙齿一咬,蓦的用力开始夺他手中的缰绳。
---题外话---
等会儿还有一更,到时候亲们若是还未休息,便可上来再看一章^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