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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云是被人用树枝戳醒的,她懵懂醒来。
微云睁开眼,外面漆黑一片。她拨了拨火,又加上些树枝,让火燃得旺些。
唐九倚在山壁,露出优雅的颈线:“天可亮了?”
早前此人表现得又聪慧,又狠辣,几乎让她忽略掉他不过是个少年,还是个瞎子,心中生出一丝淡淡的同情:这人真是可怜,永堕黑暗,不辨日夜。
她答道:“还没有,估摸着还有一会。”
唐九似笑非笑:“你方才在同情我?”
“没有。”微云收敛心神,语气平静无波,让他听不出异样。
她陡然醒悟:这厮狠毒无情,她自己无端受他挟制,服下毒du药yao,自己才是最可怜的。
等到初阳东升,微云和唐九分食了昨日采下的野果,饮了山涧潭水。微云将唐九背起,他手中拿着一根粗树条,为微云拨开杂草和挡路的荆棘。
唐九道:“我曾听人说,这片山崖东面临水,没有出路,我们往西走。”
微云道:“是。”
她身负唐九,一路靠着日出日落,树冠浓密辨别方向,日出而走,日落而歇。她采集野果,饮山涧流水,边走边歇,脚都肿了一大截。
她心中怨怪不已,可怜自己还要背着唐九穿梭丛山峻林之间。每当此时,微云就会想起一则趣闻:
有位婆婆在宠物店购买的一只小香猪,它长得幼弱,粉嫩可爱。那位婆婆喜欢至极,每日都要抱着小香猪下楼去散步。谁知道这小香猪只是一只土猪,一年后长到了二百多斤。
这婆婆每日抱着它上下楼,时日一久,她竟然练出了一把力气,能够轻而易举的抱起这二百斤重的土猪。
微云咬着牙,用精神胜利法安慰自己:我只当自己在练力气罢了,就当这唐九是那蠢笨肥猪,我是背他去散步遛弯的主人。这样一想,她果然来劲许多,消散了心中郁结。
一路有唐九在,毒虫毒蛇不敢近身。他们偶尔也遇到过一头似虎非虎,似豹非豹的野兽。唐九取下头上镶孔雀翎毛的发簪,拨动机巧。他耳朵动了动,听音辨位,射出一根极细,三寸左右长的嫣红铁钉,扎入那野兽躯干上。
野兽来不及呜咽一声,四腿僵直,瞬间毙命。
微云惊诧:好生厉害的毒,立刻就能要了这野兽性命……也不知这唐九身上带了多少毒、暗器。她愈发谨慎,觉得哪怕是唐九的一条发带,也另有机巧。
她吞吞口水:“公子,我们今夜有肉吃了。”他们每日风餐露宿,吃酸涩的果子,饮山露水,微云心里想肉得紧,哪怕是梦中也能梦到红烧肉。
“我方才用的毒名为孔雀翎,别说是这样一头野兽,纵然是几十头大棕熊,也能即刻毙命。你只需尝上那野兽的肉一口,且试试活不活的成。”唐九目含讥讽。
微云不甘心问:“公子身上可带了无毒或染有麻药的暗器,难道公子就不想捉些活鸡活兔之类,用以解解馋?”
唐九慢悠悠道:“我的暗器只浸染最烈的毒du药yao,你要是不怕死,我可以成全你。”
微云噎住,垂头丧气。
她踽踽而行,披荆斩棘,硬是负着唐九走了月余。微云心中快绝望之际,终于穿过了一条小溪,看到了一片层叠的竹海。
空山寂静,唯闻鸟鸣。
绿竹被新雨洗得通透碧绿,竹叶簌簌作响,连绵起伏,轻盈而舞。
她竟然遇到一只黑白的熊猫,慢吞吞地看了他们一眼。
微云拦住唐九:“公子不必杀它,是熊猫。”
他们在蜀中,蜀地自古以来就是它们的家乡。
“熊猫?你说的是竹熊?”唐九疑惑。
原来当地人叫它竹熊!唐九果真收了手,哂笑:“听人说这物似熊似猫,黑白二色相间,好食竹骨,懒而蠢,甚少伤人。”
微云撇嘴,腹诽他:你才蠢,你才懒,人家那样叫做蠢萌。你根本就不懂,在她那个时代,若是熊猫能爬个树,或是在草地上滚一滚,就能引起一片赞叹和欢呼。
能靠着萌活一辈子,只有熊猫!
竹熊露出白白的屁股对着他们,往竹林深处走去,消失不见。
微云道:“公子,前面有个土墙堆砌的屋子。”
“恐怕是打猎之人所建。”唐九也有些欣喜。
微云背着他踏上石条垒成的台阶,近了屋前,,竹屋门上挂着一把破旧的铜锁。她牵着唐九的手摸到铜锁上,他从袖间取出一根细小铜丝,几下就把铜锁扭开了。
微云赞叹:“公子多才多艺。”
唐九沉吟,面露一丝矜骄:“唐门之人,学有所成后,自己的暗器机括一般都由自己所制,以防被他人识破机关。譬如唐如山那蠢货就是在行了冠礼后,打造了一枚叫什么‘昙花一现'的东西,绑在手腕间,连睡觉都不肯摘下。这类铜锁,唐门中三岁小孩也能打开。”
微云背他进屋,屋内简陋,一张竹床,铺着团花垫絮,叠着一方旧棉被。
床头有口木箱,微云打开,里面放着油盐、粮食、刀具和案板、碗筷之类。
地上有矮小桌几,放着两方杌子。中间的地上放着一樽三角铁架,挂着一口铁锅。墙壁有熏黑的污渍,挂着几块熏干的肉。
微云目光灼灼地盯着熏肉,吞咽了一番口水。她不顾腿脚疼痛,将铁锅扔进放置旮旯的木桶中,又从箱中取出刀,割下墙壁上一块肉。
微云提着这些东西到竹屋外不远的小溪中,洗洗刷刷一遍,左手提着一桶水,右手拿着干净的铁锅和熏肉回来。唐九递给微云打火石,让她生起了一堆火。
微云将铁锅挂在三脚架上,煮好饭盛到洗好的钵中。又片了腊肉,用肥的部分熬出油,滚了瘦肉,掺水煮滚,把竹林内摘下笋子,切片熬汤。
不多时,清新的米饭香气混合着鲜香的肉汤,让微云眼冒绿光。
微云先给唐九盛了米饭,然后端起碗,拌着肉汤和竹笋,吃得大汗淋漓,异常满足。唐九这厮足足吃下了四碗米饭,大半的肉汤都落入了他口中。
这是微云来到这个世界,吃得最满足的一顿,她甚至打了咯。
收拾完锅碗,微云心满意足地要上床,被唐九啪地打在手上,他惬意闲适:
“怎么,你要做我侍妾,想跟我睡?”
若是一般姑娘,定然会嗫嚅羞愧,微云脸不红,心不跳:“乐意之至。”在她心中,唐九不过是个少年郎,压根不觉得他是个男人。
唐九啧啧叹了一声,目含灼灼桃花,唇带盈盈微笑:“既然如此,我就成全你一片痴心,脱了衣裳伺候本公子吧。”
微云心中一抖,无可奈何:这人脸皮比她厚多了!
她只得在房中翻检一番,从床底找到一床备用的褥子。蜀地夜间寒凉湿冷,睡不得人,她搬了吃饭的矮桌和两方杌子放成一排,睡在上面,盖上褥子。
她眼巴巴地看着唐九躺在床上舒适地叹了一声,她心中骂道:贱人!
微云一时睡不着,想起今日唐九之言,问了一句:“唐如山亲手做的暗器叫‘昙花一现’,公子自己做的叫什么?”
唐九幽幽道:“暴雨梨花针。”
他叹息:“我用极寒之地的玄铁所做,宽三寸,长七寸,刻有`出必见血,空回不祥''字样,另一端雕刻了二十七朵花瓣,仿若花苞一般。我看不到,也不知美不美。不过见过之人说十分精巧,尤其是按动机括时,花瓣层叠绽放,犹如漫天花雨。”
“自从我炸了唐家堡后,唐门恨我入骨。”他喟叹:“唐如山及其手下的唐门弟子,约莫七十余人,围困我于后山,我孤掌难鸣,若不是暴雨梨花针,恐怕我也会死在那一战中。不过他们也死了二十余人,又被炸伤数十人,想来也是我赚了。”
“微云对我的暗器这般有兴趣,可是想见识一番?”唐九悠然。
微云打了个冷颤:“公子自己赏玩就好,我福气薄,受不住。”
她辗转反侧,苦思冥想,无计可施逃离这个神经病,不由得神色恹恹,渐渐睡去。
岁月悠悠,微云与唐九在这片山林中一晃便是足月。
唐九腿伤也逐渐痊愈,而微云依仗此屋主人留下腊肉、米盐,以及偶尔从陷阱中猎的雉鸡、野兔之类,把自己脸都养圆了几分。
更被她搜到几身换洗的粗布衣裳,与唐九一起换上。她临水而照,觉得自己活脱脱一副村姑模样,唐九那厮仗着皮囊俊秀,这粗布短衫也不掩他翩翩风华。
微云与唐九说话:“公子,你有何打算?”她必须要回西北的归鹤山庄去完成任务,她在此已经耽搁了许久。微云心中着急,面上却不流露一丝情绪。
此时,屋门被人踢开,进来一位腰间系着兽皮,悬着弓箭和长刀的壮年男子,唇间有两撇龇须,他声如洪钟:
“你们是什么人,怎么在我的屋子?”
他目光扫了一遍屋子,脖子冒着青筋:“我的肉和粮食都被你们吃了。”
微云气短声虚:“对不住,我们在山林中迷了路,无意间闯入你这里。”
他道:“不必多说,你们吃了多少,按集市的价钱补给我,我就不再追究。”
唐九道:“这是自然,这位大哥,你能告诉我这里离蜀城有多远吗?”
“不远,下了这片竹林,翻过一座山,不过三个时辰左右就到了。”猎人沉声回答:“这位后生,你可别哄我,银钱一分都不能少。”
“好啊,你过来。”唐九唇角弯弯,捏住拳。猎人伸手来接,唐九拳头张开,手轻轻触碰了他一下。
猎人一怔:“你……你在诓骗我?”
微云骇然地看着猎人与唐九碰过的手变得紫黑,嘴唇乌青,双目直愣愣,伸手指了指唐九,落到地上,呼吸全无,已是死了。
“你……何必赶尽杀绝?”微云唇角哆嗦。
唐九神色淡然,对人命漠不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