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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霆已经在n市出差三天了,明天可以返回s市。
这天晚上入睡前,池清清一想到明天就可以见到雷霆,可以真真正正地与他共处,而且他还能连休两天好好陪自己,就情不自禁地特别开心。因为接下来的两天是双休日,她也有大把时间和他在一起。为此她特意早早上床睡觉,期待着一觉醒来后就能见到爱人的团聚时刻。
半夜突然醒来,发现自己披着一身猫皮时,池清清有些出乎意料地一呆:咦,这次怎么这么快就又魂游了?没隔几天呀!这个规律到底是什么模式啊?
这一晚,池清清“变身”成了一只流浪猫,在s市南郊植物园的一堵高墙上漫步。虽然墙头很窄,时不时还需要做跳跃动作,但是猫咪强大的平衡能力让她全然不用担心会摔下来,走得闲庭信步似的优雅从容。
这是一种非常特别的体验,“池小咪”颇感兴奋地在墙头上跑着跳着,感觉自己秒变成了体操小能手。
“池小咪”正在墙头上尽情嬉耍着,忽然听见墙外的马路上传来一阵汽车轰鸣的声音。伴随着声音一起飘来的,还有强烈的汽油味以及浓郁的血腥味。
一般人并不知道,猫的嗅觉其实完全可以和狗媲美。只是人类无法像训练狗一样驯服猫为己所用,它们不愿意受人摆布。猫的视觉也很灵敏,只要有一点微弱的光线,猫的眼睛就能把光线放大四五十倍,从而可以在夜间清晰视物。不过它们和狗一样是色盲,整个世界在它们眼中就是深浅不同的灰色。
那辆汽车开得风驰电掣,很快一闪即过消失在拐角处。“池小咪”没有看清楚车牌号码,只是瞥见车子前排坐着两个人——车椅上方露出两个头顶,都不知道是男是女。
汽车开过后的马路上,血腥味犹自一阵阵袭来。“池小咪”下意识地跳下墙头走过去查看,发现路面上有星星点点的血迹。她不由地打了一个寒战:什么情况啊?是有人出了意外急着送医院,还是……那么倒霉地又让我遇上凶杀案了?
植物园位处城市南郊,如果是有人出了意外需要送医院抢救,汽车应该是往城里开才对。但是刚才那辆汽车却是继续往郊外驰行,未免不合情理。那么问题来了,如果车里真有一个流血不止的人,为什么不送他或她去医院,而是带去荒郊野外呢?显然——开车的人并不想打算让伤者继续活下去。
“池小咪”打心底抵触这一前景不妙的猜测,也试图从另一个角度来释怀:也许不是人的血,是动物的血呢?我会不会想太多了?
尽管“池小咪”一再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但她还是犹犹豫豫地嗅着血迹一路追踪着,想追上那辆汽车确定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半个小时后,“池小咪”的追踪在郊外一处江岸停下来。血迹在这里凝成一汪小小的血水湖泊,然后再斑斑点点地直通到了江边。
看着那条血线,“池小咪”虽然还想说服自己可能流血的是动物,但是她无法自欺欺人。如果只是一只动物死了,有必要半夜三更开车出来扔进江里吗?显然没有那个必要。呼之欲出的答案让她从心底感到胆战心惊。
雷霆与马啸这天清晨六点钟就起了床,六点半就出发驾车返回s市。
马啸十分理解年轻搭档的归心似箭,笑呵呵地说:“年轻人搞对象就是这样子了。想当初我追我们家那口子的时候,也是只要出差在外把事情干完了,就火急火燎地往回赶。”
“马叔,听说当初你和你家太座是因伤结缘的?”
“是啊,我干警察第二年因工伤住院。发现经常来给我打针的那位护士长得特合眼缘,就开始追她。追了大半年后终于追到手,从此变成老婆奴一个。工资全部上交,家里所有事都听她的,我绝对服从命令。”
“马叔,看来你家太座很厉害,你很怕她呀!”
“不是她厉害,也不是我怕她。而是老婆跟着我不容易。要知道我这个老公基本上就是摆设,家里家外大小事务总是她一肩挑。咱得有良心,不能经常往家里交人,就得交钱交心,绝不能委屈了这么好的老婆。是吧?”
“那是,绝对不能委屈了。”
“小雷,给警察当家属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很多女人受不了老公不顾家不管事,什么都要她们扛。可是咱们既然干了这一行,就真的很难顾全自己的小家庭。如果有案件发生,你不可能说我下班了就不来了,明天再说。”
“是啊,有些职业下了班可以不用管事了,咱们的职业却没办法那样。”
“嗯,这个职业的社会责任感没法抛开,要随时准备履行那份职责,就注定要牺牲个人利益。咱们要牺牲,咱们的家属也要牺牲。但是像牺牲啊奉献啊这类话咱们还不能老挂在嘴边说,说多了就矫情了!
雷霆正和马啸谈着话,他的手机响了。一看来电显示是池清清的名字,他对马啸作了一个抱歉的手势后,便转过头去含笑接听。
“清清,我就快下高速路口了,如果不堵车,应该九点前就能到你家楼下。”
马啸也在一旁有意大声说:“池清清,别着急啊!我保证今天上午把雷霆交还给你。”
可是,池清清在话筒那端的言语却让雷霆收敛了笑意。他的神色变得凝重起来,声音也同样凝重:“南郊外的哪处江岸?你有没有具体一点的地点说明……好的,我知道了,我和马叔会过去查看一下……如果真的有所发现,那我的连休恐怕要泡汤了……ok,我待会儿给你打电话。”
电话挂断后,听出了几分端倪的马啸开口询问:“池清清该不是又发现什么案子了吧?”
雷霆点着头说:“是啊,如果她没有弄错,昨晚应该有具尸体被人沉了江。咱们要马上联系魏队,让他派出潜水员去南郊的江岸一带认真搜索一番。唉,案子总是层出不穷,让人想要好好休上一天都不行。”
按照池清清指明的地点,警方当天上午在南郊江岸一带安排潜水员入水搜索。几个小时后,果然捞出一具装在编织袋里的女尸。
女死者的年纪大概在五十五岁到六十岁之间,身上没有钱包、没有身份证、没有手机,无从得知她的任何信息。
死者的双手双脚被绳索牢牢捆绑在一起,头部有钝器伤,胸腹部有刀伤。但经法医鉴定死因是溺水,可怜的死者在挨了打中了刀之后并没有立刻死去,而被扔进江水后才活活淹死的。死亡时间在二十四小时内。
在检查尸体时,法医细心地发现了女死者牙缝里卡着一丝皮肉组织。极有可能是与凶手发生搏斗时咬伤过对方。
这一次,雷霆看着被江水泡得发白发肿的尸体终于没有再吐了。上回处理那具高度腐烂的尸体相当于一次强化训练。有过腐尸作对比,一般的尸体已经不会再导致他的剧烈反胃与呕吐。
蹲下去观察那具尸体时,雷霆有些看似自相矛盾的发现。女死者身上穿着的一套深紫真丝套裙无论面料做工都属上乘,显然她的经济基础应该不错。可是她的双手却又遍布老茧,这意味着她并不是一个养尊处优的阔太。
马啸对此并不讶异:“这个年纪的女人,一般都是受过苦的劳动妇女。她们如果穿了一身好衣服,极有可能是儿女孝敬的结果。”
雷霆指着女死者的左手无名指说:“马叔,你看,这是戴过戒指留下的戒痕。现在戒指已经不见了,肯定和钱包、手机被凶手拿走了。初步看来,应该是一桩抢劫杀人案。”
“嗯,先按这个方向展开调查吧。还有,当务之急是尽快搞清死者的身份。”
女尸被捞出后,警方立刻立案展开调查。雷霆的连休泡了汤,但他还是跑去和池清清见了一个面。这次见面是公私兼顾,既是和女朋友见面,也是和特殊的目击证人见面。
因为有公务在身,雷霆与池清清没有太多时间卿卿我我。短暂地甜蜜互拥后,他就详细追问起了她昨晚所目睹的一切,她也事无巨细全部告诉了他。
不过池清清能提供的线索并不多。首先她没看清车里两个人的长相与性别;其次她也没有看到车牌,汽车很快就一闪而过消失在拐角处;最后她是一个车盲,对汽车的型号品牌一窍不通,所以完全说不出那是一辆什么车,也不知道什么颜色。
雷霆还想为池清清恶补一下汽车知识,拿出手机上网搜索了好多不同品牌不同型号的汽车引导她回忆。
“你认真想一想,再好好看一看,有没有哪辆车和你昨晚看到的那辆比较相似。”
那么多汽车图片看得池清清眼花缭乱,反而更加拿不准了。“对不起,这个我真想不起来。当时那辆车开得太快,一晃就过去了。我很难记住它的外型,只知道那是一辆小汽车。”
雷霆叹口气:“那这下麻烦了。昨晚通往南郊的马路上也不知道跑过多少辆小汽车,如果每一辆都要查,那估计要查到猴年马月去了。”
原本如果能找出这辆抛尸的小车,接下来就可以通过汽车追踪嫌犯。可是没有车牌,也不知道汽车的型号品牌颜色,就十分棘手了。就算警方调出当晚通往植物园方向所有马路的监控摄像头去逐一排查,也没办法从川流不息的车流中找出那辆车,缺乏关键信息。
没法追踪抛尸的汽车,也不清楚女尸的身份信息,这桩案子就成了让人无从下手的疑难杂症。虽然从尸体牙缝里发现的皮肉组织中提取到了嫌犯的dna,但是这份被证实为男性dna的样本在系统库中找不到匹配对象,起不到任何作用。
次日上午,警方将女尸的面部照片通过各大新闻报刊及网站对外公布,希望有知情者可以站出来提供相关线索。
女尸面部照片公布的当天傍晚,有一家酒店联系警方,说照片中的女子好像是入住该酒店的一位女宾。而且这位女宾自从昨天上午离开酒店后就一直没有回过房间。客户服务员发现开过床的床铺并没有被人睡过的痕迹。
雷霆与马啸立刻赶到酒店,同行的技术人员在酒店房间提取了相关dna信息,用来对比死者身份。酒店方面则给了他们一张女宾的身份证复印件,是她办理入住时提供的身份原件拷贝而来的,还有她的手机联系号码。
这张身份证让警方得知了女死者的身份。骆秋芳,五十八岁,籍贯所在地为西北某省会城市,是一位退休工人,有过一段婚史,和丈夫共同育有一女。前不久她丈夫因癌症去世,或许是愁怀难遣,所以她独自一人来到s市旅游散心。
一个独自出门旅游的妇女在外地遭人杀害,基本上都是遇上了抢劫杀人的歹徒,属于随机事件。而这种随机事件一向都是最难侦破的案件。
因为被害人与凶手没有直接关系,也就缺乏相关线索供警方追查。况且骆秋芳还被抛尸江底,如果不是正好被“池小咪”遇上这一幕,她的尸体还不知道要在江底沉多久才会被人发现。在那之前,她将永远是一个失踪者。除了凶手外,这个世界上永远没人知道她的真正下落。
虽然随机杀人案的侦破难度很高,但如果动机是劫财的话警方还能可以设法追查。
确定了骆秋芳的身份后,警方第一时间查了她的银行账户。结果不出所料地发现,就在昨晚23点56分与今晨24点02分,她的银行账户被人从西城区松江路附近的一家银行atm机上分别取走了最高限额的两万块,一共是四万块现金。
机上的监控录像显示,取钱的并非骆秋芳本人,而是一个戴着帽子蒙着口罩穿着一件宽松黑色t恤的男人。他取了钱后就立刻离开了银行,尽管警方还试图通过附近马路上的所有治安监控继续追踪他,但是松江路一带的监控摄像头正在升级改造中,无法使用。男子一走出银行就失去了行踪。
追踪银行账户的同时,警方鉴证科也同步追踪了骆秋芳的手机信号,想要弄清楚案发当日她的行踪。结果意外地发现手机居然正在开机使用中。如果是劫匪笨得在继续使用,那就实在太替警方省事了。
可是,警方通过追踪手机信号找到正在使用这部手机的人时,那个胖乎乎的中年妇女声称自己是昨天上午坐出租车时捡到的这部三星手机。根据时间推断应该是骆秋芳打车外出的路上,不小心把手机丢在了出租车上,然后被她捡了一个便宜。
反复确认该名中年妇女与这桩命案没有任何关系后,雷霆放她走人,只是没收了那部手机。
在骆秋芳的银-行-卡里仍有四千多块钱余额。如果嫌犯没有留意到警方发布的女尸照片,不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行已经被发现,那么他极有可能在明天或是今晚凌晨过后继续去银行atm机上取钱。所以,警方当晚布下天罗地网,希望在嫌犯露面取钱时将他一举擒获。
可是,警方布下的天罗地网并没有擒获杀人嫌犯。他显然在报纸或网络上看到了骆秋芳的照片,知道警方正侦查这起命案,自己已经不能再行动了,必须要放弃银-行-卡里还没取到手的钱。
接到母亲遇害的消息后,骆秋芳的女儿独生女儿叶敏次日一大早就飞到了s市。
叶敏今年三十八岁,在西北某省会城市一家国企任财务科科长。职业体面,经济宽裕,让她保养得比同龄人看起来要年轻,衣着打扮有着一份低调的考究。看着她身上穿着的那条黑色真丝裙,雷霆就知道骆秋芳遗体上那套真丝套装的来历了。显然被马啸说中了,名贵衣物都是女儿孝敬的结果。
雷霆领着叶敏去认尸时,她脸色苍白地只看了一眼就哭成了泪人。
雷霆最怕这种场面了,因为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受害者家属,所有语言在这一刻都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只能沉默地站在一旁,一张接一张地给叶敏递纸巾。
痛哭了一场后,叶敏抽抽噎噎地开了口:“早知道这样,当初真不应该答应我妈来这儿。我本来是想安排她去北京玩的,可是她非要来这里旧地重游,谁知道却把命丢在这里了。”
雷霆捕捉到了一个关键点,马上追问:“旧地重游——你妈妈以前在s市呆过吗?”
“嗯,我妈妈其实是在s市长大的。”
一边伤心地抹着眼泪,叶敏一边简单地讲述了一遍母亲骆秋芳的生平。
原来骆秋芳本是南方人。她的命很苦,父亲在她还没出生时就意外离世,母亲又在她上小学时病逝。无父无母的她被生活在s市的舅舅领回家抚养成人。
十八岁那年,骆秋信的舅舅出车祸身亡,舅妈不愿意再继续养着这个与己无关的吃闲饭的外甥女。于是软硬兼施地安排她嫁了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捞了一笔彩财钱。婚后不久她就跟着丈夫去了遥远的大西北,这一去几十年都没再回来过。
听完叶敏的叙述后,雷霆有些不解地询问:“这么听起来,你妈妈以前在s市一直过着寄人篱下的日子。按说,这种日子应该并不值得怀念吧?为什么她会想要故地重游呢?”
“我妈妈说,虽然寄人篱下的日子并不愉快,但是她这辈子最好的年华就留在这座城市,所以她想要缅怀一下。”
一位五十八岁的女人,人生的旅程正在步入尾声,最好的年华都已经消逝了,余下的光阴只会无情地将青丝染上白霜。或许正是因为感伤于生命的匆匆流逝,所以骆秋芳无比地怀念生命中最明媚鲜妍的一段岁月,才特别想要回到盛载着这段青春岁月的城市,重温往昔时光。可是这位感性的女人却没有想到,自己的生命竟在这座城市遭到了无情的彻底终结。
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雷霆又问:“那你知道你妈妈来到s市后都去过什么地方吗?如果知道她的行踪,将有利于帮助我们发现更多的线索。”
“具体我也不太清楚,最近这个星期我的工作特别忙,忙得几乎连上厕所的时间都没有。晚上总要加班到凌晨时分才能回家,所以没办法和她每天保持联系。只是她刚到s市时和她通了一个电话,确认她是否安全抵达。然后前天又抽空和她打了一个电话,问她玩得怎么样。她说挺好的,还说想办法联系上了我舅婆,打算当天下午去看她。”
雷霆有些意外,“咦,你舅婆居然还在世啊?那她的年纪应该相当大了吧?”
“是啊,听说已经八十多岁了。”
“你知道她的名字和住址吗?”
叶敏无能为力地摇头:“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妈妈也从没提过她的名字,偶尔谈到时只会用‘我舅妈’这三个字,所以我不知道她叫什么,也不知道她家住哪里。毕竟我妈也是回到s市后才想办法联系上的舅婆。在大西北的这么多年里,她们都已经完全断绝联系了。”
“那你知道你妈妈当年住在s市哪个地方吗?还有她舅舅当时做什么工作?叫什么名字吗”
叶敏努力地思索了片刻,有些不太确定地回答道:“我记得我妈好像说她以前是住在东门一带,然后她舅舅好像是什么钢厂的职工吧,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姓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