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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夏的塑方就这么横亘在草原边上,毒辣的日头在草原里更显明亮,那么便照出了斑驳的城墙。城墙约莫看着四丈有余,全部由青石板垒起,都是来自江南的上好石料,自那处运到此间,其间的人力与物力消耗可想而知。
城墙里又掺杂了黄土、碎石等一应物料,那更是一个庞大系统的工程。于是塑方的城墙就这么屹立了数十年,以致于阳光一照,就显出了随处可见的斑驳杂影,那便是历史。
塑方的城门较之城墙更甚,竟是整座城门由玄铁制成,莫不是得有万余斤,虽然同样斑驳,甚至门上有些大大小小的杂乱痕迹,却是有那么一股凛冽的煞气散发出来。
今日在城门值守的是铁盾营的都尉王显,依旧如往日那般严肃认真,甚至有那么一丝拘谨。犹豫日头太过毒辣,站得久了就会产生眩晕之感,难免便会眼花。
于是他看见了数匹战马出现在了远处的天边,速度奇快,向着塑方一路冲来。
以为自己眼花的王显使劲揉了揉眼,可那数骑依旧在。接着他便想到了出城狩边的流火,或许是这帮崽子回来了。
就这么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数骑身后依旧无人出现。王显便想着应是前往草原行商的商人,怕是遭了鞑子毒手。不由叹息一声。
接着他便看清了那数匹战马,看到了直挺挺坐在马上,浑身血污的那名骑卒。离得太远,那人又是浑身血污,自然看不清长相。可这并不妨碍王显认出那数匹战马和骑卒身上破烂的衣甲。
塑方城头的聚将鼓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响了。数名士卒向着帅府疾驰而去,再也顾不得撞翻了的锅碗瓢盆。王显自然第一时间便下了城墙,等着那名骑卒。
来人自然是苏洛,这一路就这么睁着眼,再也没有合上片刻,便是眨眼也未曾有过。
苏洛早已是强弩之末,刚见了塑方的轮廓,便再也支撑不住,就此昏死过去,可睁着的双眼依旧未曾合上。
而那数匹乌骓发狂一般刚到城门口就已双足一软,倒地不起,口鼻不断涌出白沫,甚至有些殷红的马血掺杂其间,看样子已是离死不远。
自马上直直飞出的苏洛被王显一把抱住。拨开了满是血污,甚至在盛夏里有些结冰的头发,看到了苏洛,只是一眼,王显便认出了这小子到底是谁,然后便看到了苏洛怀里的那封湛蓝色血书:“雄鹰、乌金,夏末,十万来袭,流火,尽忠。”
于是王显便慌了,抱起苏洛便向帅府跑去,当真恨不得再多出几条腿。
聚将鼓响起之时,林信与禹翰池正在下棋,讨论着冬敛的诸事。
聚将鼓一响,林信便知有事,应是大事。禹翰池手里捏起的棋子毫无征兆就掉在了棋盘上。因为他比林信想得更远,也更为透彻,此时有事,想来是狩边的两千流火,那其后或许便是真正的大事。
二人还未出门,便看见了前来传信的士卒,接着王显抱着浑身血污的苏洛冲进了帅府,手里捏着那封血写的军报。
林信见着苏洛的第一眼便知不妙,一把将其接过,开始查探苏洛伤势。王显急忙说出了军情,可一旁的于瀚池还未待王显说完便一把抓了过来,一眼看完,眉头深深皱起。
林信自然听见了王显的禀告,可此时正忙于稳住苏洛伤势,无法下令,只得看了一眼于瀚池。
于瀚池自然知晓应当如何,沉稳的说道:“放出隼,通知秦州与其余镇西四骑,全军整备,塑方自即日起封城,所有斥候全部派出,查探草原情况。”说完便向着屋内走去,开始写交予秦州的军报,而王显得令而去。
不消片刻,于瀚池便将写好的军报加印了火漆,交给了林信的亲兵。直到此时,方才看了苏洛第一眼。
刚才不是不看,而是于瀚池深知自己不懂修行,便是看了也是无用,何况关心则乱,当务之急是将军情火速传往秦州,实在耽搁不得。
“这孩子,可还能救?”这一看便看了半响,看到了林信浑身真元缭绕,缓缓渡进苏洛体内,也看到了苏洛如今浑身血污,生死不知的模样。于是于瀚池仿似用了莫大的力量,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沉稳,问了出来。可隐隐颤抖的双手却是显出了此刻他的内心极为紧张。
林信并未即刻回答,而是缓缓将真元聚拢归于苏洛体内,接着自苏洛嘴里掏出了一枚玉佩,自然是独孤交予。来不及擦拭额头细密的汗珠,方才抬头说了一句:“能。”
能救便是能活,能活便是人生最大的幸运,只要活着,那便依旧拥有无数可能。于瀚池如此想着,苍白的脸色和颤抖的双手终于是渐渐平复下来。
仔细看了下林信拿着的玉佩,一眼便认出那是独孤家之物,可此时情况危急,只得暂时放下,待苏洛醒来便知原委。
便在此时,张老实到了。拖着一只跛了的脚,仍是走的火急火燎,甚至身子有些止不住的颤抖。
刚一进门,便看见了林信怀中的苏洛,于是抖得更大了,哆哆嗦嗦走到近前,竟是忘了向林信和于瀚池行礼。
张老实平日里对于厂间二人最是敬重,今日竟忘了行礼,可见到底惊慌到了何等地步。
“小崽子他这”张老实张口却呐呐不知所言,满头大汗,身体像是筛糠一般哆哆嗦嗦,连话也说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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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命无碍,你且放下心来。”于瀚池见张老实失魂落魄的模样,赶紧出言告知。
张老实听见此言,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说道:“活着就好,活着就好,上天保佑。”嘴里说着竟是跪了下来,向天梆梆梆磕了几个头。
此时林信已暂时将苏洛体内剧毒压制,刚将苏洛放平,张老实便凑上前来,仔细的用衣角擦拭其脸上的血污。
于瀚池也未曾歇息,竟是亲自出门将医官带来,让其仔细为苏洛整治外表的伤势。
随着医官将苏洛衣甲轻轻剥离,呈现在众人眼前的苏洛外表伤势更是让人侧目。身上几乎没有一根完好的骨头,肩膀两侧更是有两道巨大的贯穿伤口。
眼见苏洛受创至此,张老实就这么愤怒起来,破口大骂,骂的自然是那鞑子。于瀚池与林信似乎想的更为深远。
两千流火前往狩边,只得苏洛一人回来,伤势已到了将死之时,足可以想见其余人等怕是二人对看一眼,均是看到了其眼中那抹如何也化不开的悲怆。林信更是长叹一声,那其中有无奈,有悲伤,更有那滔天的愤怒。
“林帅暂时不必多虑,等这孩子醒来一切便知。”于瀚池轻声劝慰。
“只得如此。”林信缓缓说道。
随即又像医官吩咐道:“无论如何,让他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