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狄侯铁面罩

渚桥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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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涮、涮、涮”的断断续续浆声,划破了秋夜的宁静。八百里洞庭开阔的水面上,一叶扁舟由近而远,徐徐驶入湖心深处,没入无边的夜色之中。

    小船不大,但船身却极细长,中舱之中,一只红泥小炉中火苗正红,炉上搁着一只陶壶,壶盖还未揭开,壶中酒香早已透了出来。连后艄划浆的那老艄公也不仅嗅了嗅鼻子,深吸一口气,咽口唾沫,赞道:“好酒,好酒,呵呵,好象现下已很少有这么纯正的绍兴女儿红了。”只听前舱一人笑应道:“呵呵,老头,你不知道这酒可是临安府东关许员外家十八年窖藏的,我以六支关外雪参外加四颗西番贡珠,费了多少口舌,才说动这老儿换给了我。”那艄公道:“说不得,说不得,这一壶酒还能当得我老高数年的口粮了。”

    前舱说话的这人,在夜色之中面目看不甚真切,懒休休半倚半躲在船头平几板上,一手支颐,一手伸在湖水中嬉弄划水。一双醉眼半开半闭,本在闭目养神,此时和艄公说话的时节,睁开眼来,将戏水的那手从水中提起,笑道:“我胃肠里的酒虫本来也在忽中睡觉,你这话倒惹得这些酒虫醒转来了,看来我得祭一下他们了。”说完便翻身坐起,便去拎那小炉的酒壶。

    借着水光映照,只见此人高鼻浓眉,面色清峻温和,只是略带风尘之色,一双眼睛在暗夜中闪闪发光。

    那艄公老赵道:“客官哪里人氏啊,高姓大名。”

    那中舱中的人笑道:“老高,你才是高姓啊,呵呵,我叫柔铁,江南苏州府人氏。”

    老高笑道:“你们吴地之人当真有雅兴,这深更半夜出来游湖,要不是看你出的船资多,我可不愿意放着好觉不睡,来吹这湖中的秋风。”

    柔铁嗯了一声,不再说话,将手伸到壶盖之处,忽又停住不动,竟将手缩回,伸到鼻根处用力一嗅,微微皱了皱眉,回头向那艄公道:“唉,老高,你闻闻这水中是不是有什么味道?”老高笑道:“这八百里水面,除了水腥之外还能有什么味道?”说话之间便停浆不划,伸手抄起一掬水来,凑在鼻边闻了一下,微微摇头道:“你的的鼻子好灵,我却是闻不出什么异样来。”

    抬起眼时,却见柔铁正向远处凝望,此时船过湖心。远处水天交界之处影影绰绰,有大大小小无数山峰林立。

    那艄公道:“客官所看的那边,便是君山七十二峰。相传三代之时,舜帝南巡,死于苍梧之野,而葬江南九疑山。其二妃娥皇女英南下奔丧,泪染青竹,竹上生斑,因称“湘妃竹”。二妃眼泪哭干,也殉情死于湘水而为神,称为湘君,这君山便是以此而得名。”

    柔铁“嗯”了一声,并不接话,似是心不在焉。

    舟行甚速,不多时,君山已在眼前,只听此客官说道:“老高,你看,前面是不是有很多船只。”老高咪眼看时,果见不远处,有一些黑点。再过得片刻,才看清原来是数十条白帆船,正乘风疾驶。而在白帆船之前,似乎还有一条大船,这些白帆船恰在追赶大船,渐追渐近。

    待驶得近了,听得白帆船上有人在喊,“大伙儿加劲,不要放走了贼骨头,狗强盗。”

    柔铁这才看清,那大船上的帆也吃满了风,速度竟也不慢。帆上赫然绣了一只抬头向天的海狮,形态生动,栩栩如生,看到这他便即明白,这是海狮门的人,海狮门是江湖上一个不小的门派,总舵在东海蓬莱,在各地大江大湖皆设有分舵,势力着实不小,不知这些白帆船是什么来头,因何追赶海狮门的船只。

    眼看那海狮门的大船渐斩接近君山岛礁,这里岛礁林立,只要转了进去,只怕再难寻找。只听当先那白帆船上一人,朗声道:“海狮门的朋友们,我家掌门多多拜上杨寨主,这贼子与你们寨子并无关系,千万不要为他伤了我们两家的和气。”此时水面风大,但此人中气充沛,声音在湖面远远传开,连老高都听得清清楚楚,不由道:“此人好大的嗓门。”

    但前面海狮门的船只却似未曾听到一般,一味向前急驶。

    那领头的白帆船上之人继续喊道:“海狮门的朋友,再不停船,我们可不客气了......”此时,当先的白帆船离海狮门大船已不过一箭之遥。只见这喊话之人,话未喊完,咕噜一声栽入湖中,再也没浮上来。老高看得呆了,那柔铁却看得清楚,分明是船边上伸出一手,将其脚一拉,扯入河中。第二艘白帆船上之上当即大喊道:“后面的船小心了,有水鬼,海狮门这帮强盗小人施暗算害人......”话未落,喉咙已被水中射出一柄峨眉刺射中,也是古冬一声栽入水中,眼见得是不活了。后面跟上的白帆船看得清楚,当下皆停浆抽出身上的兵器,在船中四处张望,生怕突然船弦上有水鬼冒出。这一楞神的功夫,那海狮门的船只已驶出数箭之地,眼看驶入君山群峰之中。

    只听得一艘白帆船上一人喊道:“不能让他跑了,顾不得那么多了,大伙儿使看家本领吧,先解决了水鬼再说。”说完,将手中钢刀交与左手,右手将刀柄轻轻一旋,将刀倒转,一股白色的粉末倾入湖中,其它船只见状,纷纷仿效。不一会儿,只见水面上渐渐浮起无数死鱼死虾,再过不多时,竟冒出数十个头来,眼鼻之中鲜血长流,在水面扑腾狂叫了片刻便渐渐无声无息沉入水中。

    那老高看得乔舌不下,道:“这帮人使的什么妖法?”柔铁道:“他们钢刀之中藏的是极厉害的毒药,鱼虾耐不住毒性,自是先死。这些水鬼水性皆好,但终究要在水底换气,换气之时,毒药也就随湖水吸入口中,但这湖水数千顷,什么厉害毒药竟能瞬间化入这一区域的水中,当真了得。更兼毒性发作之快,也是闻所未闻。除了四川唐门和云南蒋氏外,实在想不起还有哪家有这么厉害的毒药。”

    老高不由得害怕起来,便要回头,柔铁摆手道:“你且跟上,我回头十倍付你船资。”老高想要回去,但一双手却不听使唤,更且这柔铁的话语中有一股不可抗拒的威严。便鬼使神差般跟着这些人向君山而来。

    果然,那些水鬼尽数被杀之后,白帆船全力追赶,与海狮门的船又渐行渐近。但此时离最近的岛礁已不过数十丈,眼看即使追上,只要海狮门的人弃船登岸,窜入岛上密林长草之中,势必更难找到。

    只听得一只白帆船上一声长啸,其余白帆船也长啸呼应。那首先作啸之人,从船舱中取出一根长长的细细的黑管子,架在船头,也不见他如何作势,黑管中嗖的一声喷出一股黑水,向海狮门的船袭去,其余船只也是如此,数十股黑水射程极远,有数股堪堪喷到海狮门的帆上。再看这人,一伸手从背上取下一把长弓长箭。张弓搭箭,也不如何瞄准,嗖的一箭。那箭也是奇特,此时天色微明,那箭拖着一条火尾正中海狮门大帆,轰的一声,大帆着火,瞬间曼延全船。

    柔铁微微皱了皱眉,喃喃道:“好厉害的火油火箭,这种火油产自西南油井之中,竟有人带到中原来了。长弓火箭,呵呵,虽说改头换面,但明眼人一看便知,根本就是山东霹雳堂的霹雳流星。”

    果然,那海狮门的大船中,数人大喊着从舱中抢出,身上皆已着火,那烧断的大帆巨索不断从空中落下,掉在身上火势更烈,有几个便在地上翻滚嚎叫一会便即毙命。

    此时,大船已靠近岸边不远,只听轰的一声,桅杆被烧断倒了下来,正好在搭在船岸之间。船上一人满身是火,当先抢出,一个箭步窜上桅杆,顾不得脚下火烫。数个起落已上了岸,消失在林草之中。

    白帆船上的人,齐声呼喝:“贼骨头上岸了,大伙儿快靠岸。”

    众人纷纷弃船登岸,分散追寻那人去了。

    柔铁待众人皆上了岸,便叫老高将船也停在岛边,叫他不用害怕,这是寻常江湖中仇杀,回头十倍付他船资。老高早已吓得手脚抖个不停,只是一个劲地点头,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柔铁双腿一飘,已落在岸上,老高这才发现这个客人竟也是学武的练家子,而且本领似乎还不低,这才心神略定。

    这君山其实是湖中心一些大大小小的山峰,错落有至,曲折高低。柔铁上得岛来,此时已是晨间,岛上鸟语声声,过了一个小坡,便是一片密林,林中古木森森,甚是昏暗,初升的旭日光线难得从树叶中透入。

    只听得前面数人说话,先是一女子的声音道:“师伯,你看这脚下的长草,似是新近踏翻的。”一人道:“不错,不但如此,看此间草上的露水,也是新碰落的,那人定在这里了。”,说话声音听来甚是苍老。另一个年轻些的声音道:“我们正中沿这露水追下来,但为何转了一圈竟回到了原地,难道碰到鬼打墙了。”说话之间,声音甚是害怕。

    柔铁借着曙光,只见前边一棵高树之下,站着三人,一个老者,一个中年妇人,还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人,手中兵刃在曙光中有游光闪光。

    只听“啪”的一声,那年轻人“啊”了一声。那老者喝道:“胡说,这大白天的哪来什么鬼打墙。”年轻人似是被老者打了一记。那女子又道:“师伯,你就不要再打师弟了,他是第一次出远门办事,难免有些慌张。掌门人知道了也不会怪他的,本来就是叫他跟出来历练历练。”那老者哼了一声,招了招手,让那二个凑过头来,道:“不必废话,你们先......”声音渐低,不知道吩咐了些什么。

    那妇人和少年似乎得了老者之令,当下分头散开,一人向东,一人向西。老者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葫芦,拨去塞子,将口对准嘴唇,向嘴中倒了一下,突然向外喷出一股白雾。渐渐在林中散开,老者阴恻恻地一笑,四周张望了一下,自向北去了。

    柔铁与老者离得甚远,见老者走开,便移步来到适才三人之处。随即闻到空气中有一股淡淡的香气。不由心中一惊,醒悟到方才这才者喷出的实是一种毒药。只觉得胸中一阵烦恶,急提一口真气护住心脉,好一阵子才定住神来。正要回头离去,只听“啪”的一声,树上摔下一物。

    树上掉下的竟是一个人!

    只见此人身材矮瘦,而色焦黄,一身黑衣早已被烧得七穿八洞,从脸上看不出年纪。柔铁一眼便即看出正是刚才从海狮门船上逃上岸之人。但见此人不住喘息,紧闭的眼目之中不住流出泪水,口中不时吐出白沫,已是说不出话来。竟是中了剧毒的样子,柔铁心下甚是奇怪,不解自已也中了刚才那老者的白雾之毒,并无大碍,虽说自已内力甚强,但看此人适才的功夫,也不似弱手,为何如此不济。难道自已体内有天然的解毒本领。心念一转之间,便即省悟,手上所戴的一串珠子中,有一颗乃是避毒珠,此珠在身,虽不能说诸毒不侵,但能化解大部分毒性。此珠是当初一位朋友送给自已防身用的,想不到今日当真帮了自已。

    柔铁从腕上解下那串珠子,套在那人腕上,良久,那人喘息稍停,嘴张了张,柔铁明白他想喝水,便胡乱去摘了些带露的青草,递到此人嘴边,那人吮了几口,终于睁开眼来。

    微弱的声音道:“多谢大侠,我怕是不济了,有一件大事......大事......”,说了几句,又是不停地喘息,身子抖个不住。柔铁知他中毒已深,避毒珠不过延他一时半会性命,当下轻轻拍拍他背,道:“你不要急,慢慢说。”那人道:“敢问大侠,你是何人!为何在此。”

    柔铁知他性命不久,便道:“我是江南柔铁,今日夜游洞庭,碰巧遇到你们......不知足下是何人?”那人挣扎了一下,眼光中闪过一丝亮光,脸上露了半丝苦笑,道:“想不到,我这个将死之人,在临死之时竟能见到名满天下的柔大侠,不知是幸还是不幸。我叫胡三,在武林中乃是寂寂无名的下三滥之人,贱名不足挂齿,柔大侠自然不知道在下......”柔铁奇道:“妙手胡三?”那人道:“正是,想不到柔大侠竟也知道在下的贱名。”说话之间,脸上露出一抹红色,似乎甚是激动。柔铁叹道:“何止知道,足下妙手之名,在武林中岂是默默无闻。更何况在下授业恩师与贵门有些渊源,当年颇受令尊空空儿之惠。”胡三道:“不知柔大侠尊师他老人家是何人?”柔铁道:“这个恕难告知。数年前,在下拜别恩师之时,曾发下重誓,以后行走江湖之时,决不提起他老人家的名头。”胡三道:“既是如此,在下自是明白,以柔大侠的名头就已足够,甚好甚好,这样我也可安心托你帮我这一次了。”柔铁道:“不知你所说的是何事?”胡三叹道:“唉,此事一言难尽!”

    原来,这胡三本是昔年名满天下的江湖侠盗空空儿之子,他上面还有一兄长胡二。自空空儿死后,弟兄二人别无他长,不事产业。靠祖传的盗技为生,且自名为:“空空门”。二人虽操盗业,但事母至孝,老母临死之时,嘱咐他二人相依为命,互相扶持,危难时一定要生死相依,二人泣拜受教,立誓终生不违老母遗言。二兄弟为人本处在正邪之间,自然,大多盗的是富家大户,贪官污吏,但偶尔也光顾良家百姓,在江湖中声名毁誉参半。

    数年前,正值隆冬时节,胡二应好友之召,进京会友,恰逢西域使团朝觐****。这胡二不知从哪里听得西域进贡来九龙玉樽,皇上赐给当今皇叔靠山王。胡二一时技痒,竟夜探靠山王府,只身闯入铁瓦银安殿,欲盗取九龙玉樽,失手被捉,判了斩立决,一时下在天牢,只等秋后处斩,胡三得讯之后,星夜入京,托人寻找营救之法未果,本谓必死。哪知恰逢太后万寿庆典,大赦天下,但胡二盗的是钦赐御物,罪名太重,非皇上御批不得轻赦,只是由斩立决改判为斩监侯。故胡二后来虽得不死,却也无法脱得牢狱。后胡三得高人指点,说道要想救出胡二,勿须周折,只需得一人一句话便行,此人便是在当今圣上面前最为得宠的成妃所生的楚王。朝野皆知楚王才具见识超卓,最为当今圣上器重,在圣上面前说一不二,但是当今东宫太子也有所不如。

    胡三道:“我辗转打听得楚王府枪棒教头陆有功在楚王面前说得上话,而陆有功昔年曾在少林学艺,乃少林俗家弟子,而其父空空儿恰与少林方丈有旧。当时便备了重礼求见陆有功,略述前因后果。”

    陆有功听后道:“世人皆知楚王在圣上面前说话颇有效验这不假,话虽如此,但你有没有想过,王爷金口,岂能为我等小民轻开?”胡三一时语塞,但心中颇以为然。便欲以金玉珍玩献与楚王来讨他一句话。陆有功哈哈大笑:“说到金玉珍宝奇玩,京中哪个不知,哪个不晓,当今之世,除了大内禁宫,还有哪里比楚王府多,这个不说你也明白。三哥,说句实话,不是我老陆小瞧于你,楚王府的珍宝不要说比你看到的多,比你看到的还多百倍不止。”胡三陪笑道:“那是,那是,然则我兄长是无法救脱了。”陆有功沉吟道:“那也未必,我听闻楚王爷曾言道,他这一生中有所件心仪已久但遗憾未得之物,其中一件乃是狄侯铁面。如能得到此物,献与王爷,他老人家一高兴,哪些许小事,还不好商量。”

    “狄侯铁面?我怎的没听说过。”胡三惘然道。

    陆有功道:“正是,三哥可曾听说,江湖上有一句话,唐门三宝,毒药暗器铁面罩。”

    胡三哦了一声道:“这个倒是有的,这么说来,这狄侯铁面便是唐门的铁面罩了。”

    陆有功道:“不错,唐门镇门三宝之一,正是狄侯铁面罩。”

    胡三道:“然则这铁面罩有何奇特之处,竟能入能楚王千岁的法眼。你方才说楚王千岁于天下奇珍异宝,无所不有,竟还会在乎这小小一个面罩。更何况,他老人家看中之物,还用他开口么,那唐德松老儿还不乖乖送上门来。”

    陆有功笑道:“三哥是江湖之人,自不知这官家的规矩,俗话说,官不夺民物。楚王千岁何等身份,岂能强取民间一物,若是这样,岂不与山大王一般无二,哪里还有皇家尊严。”

    胡三心中暗想:“这帮王孙公子,一肚子男盗女娼,明明看想人家的东西,却还假模假式,自高身份。”但面上自是不能露出半分,当下笑道:“在下山野粗鄙之人,只是笨想头,没的污了楚王千岁的清高。”

    陆有功续道:“其实,早有人示意过唐德松,但唐老儿根本无动于衷,还说什么唐门根本没有什么铁面罩,数代之前早已丢失云云。明眼人一看便是推托之辞。楚王爷自是不便强求。”

    胡三道:“这铁面罩为何叫狄侯铁面,楚王爷因何又心仪此物呢?”

    陆有功道:“武林中相传,这铁面罩是北宋仁宗年间大将狄青临阵之时所戴。传说这狄大将军面有刺字,善骑射。出身贫寒,宋仁宗宝元元年为延州指挥使,勇而善谋,在宋夏战争中,他每战披头散发,戴铁面具,冲锋陷阵,立下了累累战功。我家王爷与我等闲谈之时,曾说道古代勇将中,他最喜狄大将军,因狄青边功卓著,曾获封万户侯。故后人又称为狄侯。王爷言道,狄侯居功至伟,但其时朝中文人当道,当时虽号称“君子满朝”,但大多是不识时务的腐儒,抑或是嫉贤妒能的伪君子。其时仁宗皇帝虽然圣明,但朝中宿耆元老们勾连结党,却也无法重用狄侯。狄侯终其一生,屡遭排挤,怀才未遇。王爷每每谈及,常自叹息。”

    陆有功顿了一下,又道:“说句诛心之言,王爷某些方面,与狄侯实有相似之处。”胡三心中明白其所指,外间传言,楚王爷才胜太子十倍,然终非嫡长,不然若继大位,实国家之福。

    胡三道:“在下明白了,原来楚王爷心敬狄侯之为人,故思得其旧物,聊表其追怀之意。多谢陆兄指点迷津。”

    陆有功哈哈大笑道:“三哥福至心灵,一点不差,正是如此。”

    胡三当下离开王府,连夜出京直奔川中唐门。

    胡三说到这里,语气渐弱,眼皮渐觉沉重,昏昏将欲睡去。柔铁知他体内毒性已侵入头脑。当下左手托起他身子,将一口真气聚到右手中指,点在他后腰阳关大穴之上。这阳关穴乃督脉之渊源,胡三只觉一股热流沿阳关,命门,悬枢,脊中向上直透至头顶百会穴。灵台复又清明,昏而复醒。

    胡三强睁双眼,声音已十分微弱,续道:“......我到得唐门......终于盗得狄侯铁面......,前脚刚出东川,唐家掌门唐德松但即发觉,飞鸽传书东川唐门弟子,叫其拦截,他自已则亲率门人,快马出川,一路追来。我本欲窜向云南地界,因我素闻云南蒋氏与唐门乃是宿敌,哪知刚入云南地界,蒋家之人得悉情况,竟也欲谋取这狄侯铁面,幸我见机得早,脱身后急转向北,来到湘北洞庭一带......”

    “唐德松一路之上,不断召集门人弟子,处处设伏,有几次我几乎无幸逃脱。好在平日里练就了飞檐走壁的本事,此时正好派上用场。”柔铁一向听说这妙手空空门的轻功在江湖上也颇有名声,当下点头不语。胡三道:“再到后来,陆路上已无处可逃,恰遇昔日一位好朋友在洞庭水寨落草,当下便上了水寨的大船,想前往一避。唐门之人还是紧追不舍,便一至于此。”

    说到这里,柔铁只觉胡三脉息渐弱,呼吸时断时续。知他命若游丝。胡三叹了口气,身子侧过,一手指了指胸前,道:“麻烦柔大侠把这里的一个布包取出。”柔铁将手探入他怀中,掏出一堆东西来,无非是火石,银两,汗巾,手纸之类,再向里边一摸,摸到一个扁扁的包裹。当下取出,递给胡三。胡三并不打开,将手轻轻抚摸,叹道:“想不到这个铁面要了我的性命,我是没命看到兄长脱困了,铁大侠,麻烦你看在昔年家父与令师的香火之情。将此包裹送到武昌府知府衙门,只需如此如此......”柔铁苦笑道:“看来我不如此办也不行了,柔某在江湖虽说浪得虚名,但胡兄你放心,承蒙你看重,不管如何,我一定照办,直到帮你老兄脱离牢笼。”再看胡三时,已然断气,但两眼睁得老大,显然想听完柔铁之言,但终于一口气续不上来,一命归阴。

    柔铁将布包放入怀中,正要将胡三尸首埋了。耳朵中忽听得正东方向似有人过来。其时日头渐高,光线从树叶中穿进,便有些耀眼。正要闪避,但来人行进甚速,轻功颇高倒大出柔铁意料之外。当下便倒伏不动,且看是何许人。

    那人正要掠过,忽然看到地下躺着二人,一人正是日间追拿之人,不由心头一喜。便去翻胡三的身上,看看找不到有用的物事,便转过身来,去搬柔铁的身子。柔铁将真力凝在右手食指中指之中,只等他挨上自已身子,便点他要穴。那人正要碰到柔铁身子,只听得西南角上一人哈哈大笑,道:“唐老三,别来无恙啊!”那人听得有人叫他名字,似乎吃了一惊,急忙缩手回头。

    柔铁身子不动,微睁眼目,向说话方向看去,只见一人短衣束褂,穿一双花白色蛇皮短靴,身上背了一个药笠,大踏步而来。到得近处,才看清,此人长着一张长长的马脸,面色青黄,两道眉毛双短双粗,样子甚是猛恶。而适才要翻动自已的那个唐老三却是一个儒服方巾,郎中模样的中年人,白面黑须,相貌平和。

    那唐老三先是一楞,待来人走近,不由微皱了一下眉头,似乎甚是不想见他,冷冷道:“原来是老朋友来了,怪不得一身蛇腥,三里外便薰人口鼻。蒋二,你不在云南好好捉你的蛇子蛇孙,到中原来做啥。”那蒋二笑道:“这就奇了,这中原又不是你唐家的,许你们大呼小叫,数十人这么大声势过来,就不许我这蛇化子来瞧瞧热闹。”

    唐老三哼了一声,道:“瞧热闹,未必吧。只怕是冲什么物事来的吧。”蒋二笑道:“大家心知肚明,可必非要点穿。”唐老三道:“这是我唐门的东西,难道说你还想插一手么。”蒋二道:“唐门的东西么,那是更要了,数十年来,你我二家你争我斗,总抢着上风,我看未必不是靠这件物事来撑门面。”

    铁柔听他二人一番对答,心中到此时方才明白,那唐老三是唐门中人,而这蒋二似乎云南蒋氏门中之人。他听说云南蒋氏这一代掌舵之人乃是弟兄二个,老大蒋召云,老二蒋召风。这蒋二难道是蒋召风?

    果然,唐老三怒道:“蒋召风,就凭你也敢觊觎这宝物么?今日便是你家老大亲来,也休想讨得了好处去。你不是不知,这次我们来了多少人马。”

    蒋如风阴恻恻笑道:“人多又如何,你的那些个门人弟子,在我看来还不是泥塑木雕一般。真要敢动手,一个也别想活着离开这君山。”

    唐老三道:“你好狂妄!”说话间,左手衣袖挥出,只见一阵淡红色的烟雾,向蒋召风袭来,柔铁躲在地下,鼻中闻到一股恶臭,一阵恶心,几欲将隔夜饭都呕出来。他不知道,这一招袖功中带有唐门剧毒腐血粉。果不其然,只见树上嗖嗖落下数只松鼠鹊鸟,落到地下时,已是断头折脚,身子腐烂。他不由暗自吃惊,这松鼠倒还罢了,那鹊鸟栖于树巅,离地数丈,竟也被这毒粉熏死,这毒药委实是非同小可。

    那蒋召风将头一侧,躲过这一招。左手轻轻一弹,柔铁早就知道,云南蒋氏的蛇毒实乃天下一绝,这一弹之中也必是其毒无比。哪知蒋召风这一招竟是虚招,根本没看到有东西弹出,也没有任何异味闻到。柔铁正自奇怪,楞得片刻之间,只见地上草木已是一片焦黑,边上合抱粗的数棵大树竟迅速萎缩枯黄,树上黄叶如筛糠般纷纷掉落。这才悟到蒋召风方才这一弹,看似无色无味,其实毒性之强实远胜唐老三那一袖腐血粉多倍,因为唐老三不过毒死了数只小动物而已,而蒋召风这一弹,却使方圆数丈之内,片刻之间,便寸草不活。柔铁心念转及此,已觉头脑中一阵昏眩,险些晕去。急忙把气闭住。运丹田中一口真气护住心脉。再看那唐老三,身子晃了几晃,似欲站住,终于不支,一跤坐倒在地。只见他初时尚盘腿运气,似想将毒逼出,那蒋召风倒也不乘他之危袭击他,反而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看着唐老三只是微笑。不到一盏茶时分,那唐老三脸色渐渐发黄,眼珠慢慢突了出来,终于不支,仆的一声倒在地上,双脚抽了几下,便就此不动。

    那蒋召风口中喃喃道:“我早知唐门之毒不过是浪得虚名,果不其然,呵呵,以前比武取胜,还不是因为这铁面罩帮了大忙。”说完便来搜胡三尸体,发现没有,口中“咦”了一声,似乎微觉惊奇。但随即道:“是了,是了,唐老三也晚来了一步了,定在他毒死的这人身上。”说着,便提起柔铁的背心,将他身子翻了过来。柔铁本闭住气息,当下装作不动。蒋召风将手伸到柔铁胸口一摸,按了一下,欢喜踊跃道:“在这里了。”话音未落,只觉得双手一紧,两肩同时脱臼。

    柔铁两手齐出,一口气点了他身上十二处要穴。他心知此人是使毒的大行家,只要身上有一处可动,难免不使毒害人。是以一开始便制住他,使他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