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羽符船 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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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nbsp:&nbsp:&nbsp:　　        船缓缓离开停泊过的崖体，被收起的锚挂在船头，像个巨大的竖起的箭头，指着托起船的云端，不知意欲何言。滑向滚滚云层里，犹如真正行水的船只，破开云浪，迎着朝阳驶进天穹。

    &nbsp:&nbsp:&nbsp:&nbsp:　　船桅上的墨符帆被风吹得弯出一个膨胀的弧度，满满兜着风，风击船帆的声音，平白叫人心绪飞扬。

    &nbsp:&nbsp:&nbsp:&nbsp:　　安顿好各等事宜回来，各门各派的弟子们已经被分派好了住所，领着各自勤杂休息去了。偌大一座宫殿，只剩山主大人一个，空自烹茶独酌，顾影自怜。虽不知为何看见山主大人形单影只的模样，会想到‘顾影自怜’，这么个奇怪的词汇，但这位孤高成性，也是天下人所有目共睹的。

    &nbsp:&nbsp:&nbsp:&nbsp:　　孤高。

    &nbsp:&nbsp:&nbsp:&nbsp:　　不可亵渎。

    &nbsp:&nbsp:&nbsp:&nbsp:　　兰颜垂下眼睑，弯起的唇角一点点抿成一线。

    &nbsp:&nbsp:&nbsp:&nbsp:　　“山主。”恭恭谨谨一行礼，他顶着对方转过来的深邃目光走过去。面色无波，将一切后勤杂事报目清楚，垂首在一旁等候吩咐。

    &nbsp:&nbsp:&nbsp:&nbsp:　　在他余光不及的地方，有水灌杯满地声音响起，空气里飘忽忽漫出芬芳的一缕醇香。他浅吸一口气，辨出这是碧雪茶的清香。

    &nbsp:&nbsp:&nbsp:&nbsp:　　“像你以前那样叫我吧。不然就叫我的名字，叫慕迟。”

    &nbsp:&nbsp:&nbsp:&nbsp:　　一杯冒着袅娜轻烟的茶被递到他面前，执着白瓷杯子的手修长白净，剔透得像是上好的白脂玉雕刻而成。

    &nbsp:&nbsp:&nbsp:&nbsp:　　“谢谢。”

    &nbsp:&nbsp:&nbsp:&nbsp:　　收回游移在那肌理细腻的手上的目光，他接过茶，道了声谢。茶却不喝，茶盏拿在手上，热烟殆散。

    &nbsp:&nbsp:&nbsp:&nbsp:　　谁也没再说话。

    &nbsp:&nbsp:&nbsp:&nbsp:　　茶渐渐凉了，手里的杯子散去了热度，釉面重新变得清冷。兰颜以指腹摩挲茶杯，那种灼热终于散尽，他抬手，仰头饮酒一样将杯中清茶灌进肚中。

    &nbsp:&nbsp:&nbsp:&nbsp:　　冷茶顺着喉咙灌入胃里，浇灭沿路的火热体温，终于教人清醒。

    &nbsp:&nbsp:&nbsp:&nbsp:　　他捏了捏杯口，将杯子放在案牍上。白色的杯子，和暗红色的案面颜色相冲，十分醒目。

    &nbsp:&nbsp:&nbsp:&nbsp:　　“谢山主赐茶，”他恭谨地再拘一礼，终于将头抬了起来：“山主大人体恤下属，兰颜敬谢。”神情诚恳，话却说得轻薄。简简单单，把自己摘得干净，仿佛他们之间，唯此而已。

    &nbsp:&nbsp:&nbsp:&nbsp:　　不是朋友，更不是别的什么。

    &nbsp:&nbsp:&nbsp:&nbsp:　　往时一直都知道这个人寡情，也不曾抱任何希望，能够简简单单继续做个朋友。可谁能预料呢，七情六欲，什么时候被人牢牢束缚住过呢？他是凡人，有七情六欲，他控制不了。所以他不满，所以，他想要他正视他。

    &nbsp:&nbsp:&nbsp:&nbsp:　　慕迟咬着后牙槽，把眼前的人紧紧盯着，在对方大大方方的眸色里，找不到一丝一毫波澜。心中有那么一瞬的愤怒和无奈涌过。他想了想，呼出一口浊气，尽量无视胸口翻腾的郁气。

    &nbsp:&nbsp:&nbsp:&nbsp:　　“罢了。随你吧，”动手将茶具收起来，他低垂着脸，错过兰颜直视的眼，神色隐藏在浅淡的阴影里，看不真切：“不过晚上的迎宾宴你万不能缺席。”

    &nbsp:&nbsp:&nbsp:&nbsp:　　“往届试会，缘慕仙山都会派遣一名符道修为高深的长老，随我一同参加。今一届，既是由你随同，那么这 迎宾宴，你自是不可或缺。”

    &nbsp:&nbsp:&nbsp:&nbsp:　　说着，抬起头来，三角吊眉梢的丹凤眼一闪，绻绻晕开流光万点，半是凛然半是春情。

    &nbsp:&nbsp:&nbsp:&nbsp:　　“遵命。”

    &nbsp:&nbsp:&nbsp:&nbsp:　　兰颜瞳孔一缩，飞快地后退一步，躬身拘礼，答应了。

    &nbsp:&nbsp:&nbsp:&nbsp:　　一场试会，万千界里，博得一筹，便得一脉灵源供养，鸡犬升天；反之，竹篮打水一场空，百年茕孑。优胜劣汰，自古恒然，造化诚不欺我。

    &nbsp:&nbsp:&nbsp:&nbsp:　　夜幕降临，船泊虚里。

    &nbsp:&nbsp:&nbsp:&nbsp:　　湛蓝色的天，和朱红漆墨的船融为一体，夜色想彻底将船掩盖，自天穹便撒下墨色的网。自以为能够包容万类，却不想泊在云里的船忽然亮起来。源无到有，荧光从船身镌刻的禁制上绽放，硬生生照亮自船而外的射余之地。

    &nbsp:&nbsp:&nbsp:&nbsp:　　荧光楚楚，月影悠悠。

    &nbsp:&nbsp:&nbsp:&nbsp:　　上下两处光轮各占一席，遥相对望，各为呼应。

    &nbsp:&nbsp:&nbsp:&nbsp:　　今朝月光大好。苍穹澈净，唯东方之明月独领风骚，无星无云，黑白相间，月色溶溶，万顷生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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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nbsp:&nbsp:&nbsp:&nbsp:　　这该是一个诗人忧郁的夜。

    &nbsp:&nbsp:&nbsp:&nbsp:　　田铮从底层船舱上来，漫天的寒月光争先恐后地往她眼里钻，涩人，也伤人。她觉得冷。

    &nbsp:&nbsp:&nbsp:&nbsp:　　不远处灯火通明，霓歌唱晚，她所熟悉的那个人，正举杯邀月，欢歌餍语。熟悉，陌生。两种感情交替，灯光萦萦袅袅，朦胧茫然，她辨不清晰，是什么在心底滋生，无可救药。

    &nbsp:&nbsp:&nbsp:&nbsp:　　夜风浅寒，吹来一阵忧伤的归鸟鸣啼，对月无言，徒增感伤。

    &nbsp:&nbsp:&nbsp:&nbsp:　　往事盘旋在脑海，堵住心口无处可渲，徒叹一声冤孽，无可奈何。

    &nbsp:&nbsp:&nbsp:&nbsp:　　　    灯火通明依旧。

    &nbsp:&nbsp:&nbsp:&nbsp:　　望一眼云烟，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反只觉得自己矫情。田铮默默捏了捏手心，往来处去了。

    &nbsp:&nbsp:&nbsp:&nbsp:　　兰阙抬眼，正见殿前一条人影闪过，裙角翩翩。

    &nbsp:&nbsp:&nbsp:&nbsp:　　再自行酌满酒杯，仰头，愁心自有酒引去。然，常言道：‘酒解千番愁，一醉万事休。’可为何这酒下了肚，却偏能撩起熊熊烈火，烧得他愁心更甚？怕是古人欺人，凌他少年。

    &nbsp:&nbsp:&nbsp:&nbsp:　　愁心不灭，杯盏不绝。

    &nbsp:&nbsp:&nbsp:&nbsp:　　兰阙一杯接一杯的往肚里灌酒，从宴会开始，那盏捏在他手心的酒杯就不曾放下过。多数有心上前攀谈的，见他杯不离手，一个劲儿的猛喝，根本没有理人的意思，也就绝了心思，不去自讨没趣。也有少数不怕死的，刚凑上去，想说些什么还没开口，就感觉到了从主座上传来的阵阵寒气，登时一个哆嗦，群兽作鸟散。

    &nbsp:&nbsp:&nbsp:&nbsp:　　兰阙喝归喝，神智半点也不曾迷糊，身边发生的事他清清楚楚。旁人倒还好，只是主座上那人的态度，实在叫人心焦。

    &nbsp:&nbsp:&nbsp:&nbsp:　　龙阳断袖，人伦颠倒。生的好模好样，地位不凡的一个人，谁知道会是这样？依这人身份，什么样的美人没有，环肥燕瘦也可，疏朗君子也可，谁来不行呢？偏生找上他，唉，冤孽！

    &nbsp:&nbsp:&nbsp:&nbsp:　　冤孽。

    &nbsp:&nbsp:&nbsp:&nbsp:　　余光瞥见慕迟，见他神色如常，不笑也不肃，手上捏着杯酒，不时呡上一口，姿态优雅。唯有那双眼睛精芒暗蓄，微眯着，瞥向他时似笑非笑，眼波流转，锋利如刀。

    &nbsp:&nbsp:&nbsp:&nbsp:　　于是头疼起来，灌进肚子里的酒也淡的像水一样了。

    &nbsp:&nbsp:&nbsp:&nbsp:　　谁来告诉他，这烂摊子该怎么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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