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乐宁朦看着孙秀时,王澄也颇为好奇的看着乐宁朦。
王济见是赵王前来,神色中也略有讶异之色,他站起身来,含笑说了一句:“赵王殿下久不光临寒舍,没想到今日竟能得空前来,实令寒舍蓬荜生辉!”
赵王哈哈笑了一声,说道:“武子在大殿之上,群臣面前,将鲁国公气了个半死,这种胆识实令孤钦佩,难得武子在京洛大摆宴席,孤又怎么能错过这么一场盛宴呢?”
赵王话中有话,以致于全场倏然都静了下来,贾后毒杀皇孙,又最会使那些制衡的技俩,不知令多少权臣贵戚落得个被夷三族的下场,诸王虽各自心怀有异,但无一不对贾后深恶痛绝,在座的宾客除了王衍可称之为墙头草外几乎都站在贾后的对立面,所以赵王的这一席话说出来才毫无忌惮,却也另有所指。
王济笑笑没有答话,赵王忽又将目光从厅中一扫,先是看了卫璪一眼,然后慢慢移到王澄身上,停顿片刻后,最后投射向了乐宁朦,竟细细的打量了起来。
“这位小郎君倒是不曾见过,与琅琊子弟站在一起竟毫无逊色,不知是谁家子弟?”他问。
乐宁朦眸中光芒闪了闪,并无回答之意,厅中一时气氛冷场了下来,却在这时,厅外又传来一阵爽朗大笑。
“谁家子弟,何处璧人,竟引得万人空巷!”
众人见正是孙子荆大汗淋漓的跑回来了,一边跑着,他还一边眉飞色舞的说道,“说万人空巷实不为过,我孙楚活了大半辈子,还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声势壮阔的场面?”
大家知道他说的正是那个堵在了新亭口的王济的小外甥,便有人不自禁的问:“那孙太守见到那卫家的小郎君了吗?”
孙子荆一边抹着汗,一边大失所望的摇着头:“没有,到处都是人山人海,我个子又不高,没被人群踩死就是万幸,压根儿就看不到武子的小外甥。”
众人听罢,都忍不住憋笑了起来,就在这时,王显疾步走进了大厅,向王济禀报道:“将军,卫小郎君已经到了!”
“快快请他进来!”王济心下落了一块大石,忙笑着摆手。
厅中的宾客不由得也都放下手中的茶杯,尽皆将目光朝着厅外望了去,就闻一阵极缓慢的嗒嗒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了来,不过片刻的时候,仿佛等了很久很久,最终一道洁白色的身影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
随着这道身影的出现,众人的呼吸都不由得一窒,一时间厅中变得极为安静,无一人敢发出丁点声音来!
乐宁朦也静静的看向了这个还未及成年束发的少年,就见这少年肤若凝脂,瞳若点漆,一双清澈的眸子似盈尽了秋水,潋滟而含情,整个人就如同不谙世事般的透明无瑕,却又有一种难言的幽韵。
原来这便是那个总角乘羊车入市,引得观之者倾都城的小璧人,这便是那个与谢鲲彻夜长谈连王敦也插不上口的清谈领袖中朝第一名士,这便是那个从洛阳游至健康引得万人空巷最终却留下了“看杀卫玠”这等香艳之谈的西晋第一美男!
厅中一阵静默之后,王衍率先开了口,叹道:“孔子说,缜密以栗,温润而泽,说的便是这样一位如玉般无瑕的美少年了,我琅琊王氏中也颇有些俊秀人物,如今与这位小郎君相比,竟是判若云泥了!”
王济又拉着卫玠,将厅中所有宾客都引见了一番,相见礼毕后,大家便都坐下了,王济再让婢女将美酒佳肴以及一些瓜果点心都呈了上来。
一时间觥筹交错,宾主尽欢,有人喝得高兴了,便说道:“我当年倒是有见过潘安仁与夏候玄一起乘车出游时的盛况,那路上的女子一个个竟是跟疯了似的将红绡裹了果子往他车里扔,檀郎檀郎的叫个不停,这檀郎一词也算是开起一代先风了!”
“一直以来,在下以为,普天之下,也只有王尚书与骁骑将军能与檀郎匹敌,如今见到厅中皆是琳琅珠玉,似乎都要在檀郎之上。”
他话说完,厅中忽地又静了下来,潘安谗侍于贾后,可以说与王济是分属两党,而且潘安曾经还写诗讥讽过王济,王济亦对潘安亦百般排挤,才会导致潘安仕途上一直未有提升。
此人竟拿潘安来与他相比,无疑是拍马屁拍到了大腿上。
王济还没有说话,孙秀便眼尖的看出了端倪,笑说道:“任先生难道不知,这潘安仁虽然是一代风流才子,可是品性却不大怎么样,若非侍奉贾后,又怎么会如今的飞黄腾达呢?”
他说这话时,语气中多有鄙溥,王济笑了笑,倒是没有接话,而这时,坐在乐宁朦身边的王澄却开口了:“潘安仁掷果盈车也好,飞黄腾达也好,到底对结发妻子杨氏情有独钟,杨氏逝后多年,他至今不复再娶,他为政如何,我不敢置评,不过,孙先生曾经作为潘安的一名小吏,却在他人背后议其是非,造如此下作之言,不觉得焚琴煮鹤,有辱斯文么?”
王澄话还未说完时,乐宁朦却突觉心头一跳,陡地就握紧了王澄的手,对他示以了一个不要再继续说下去的眼神。
这时,乐宁朦已经看到孙秀的脸色一阵赤一阵白,最终只垂下了头,将一切情绪隐藏了去。
“潘安仁固然才情高远,不过,孔子亦有言:‘不以言举人,不以言废人‘,这世间文不如人者,比比皆是,你一个黄口小儿,懂什么?”王衍似乎也注意到了什么,忙对孙秀含笑说道,又向赵王行了一礼道,“舍弟张狂无礼,让赵王殿下与孙先生见笑了。”孙秀得了面子,这才慢慢的恢复神态。
而就在这时,乐宁朦注意到孙秀似扯了一下赵王的袖摆,赵王才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大笑道:“对了,武子,前段时间孤去了一趟江夏拜访东海王,东海王便送了我一些极好的五石散,孤现在便借花献佛,拿来给诸位都尝尝!”
说罢,他一拍手,厅外便有一侍卫端着一只精美的玉盘走了进来,在每一个宾客手中发过一粒后,最后便走到了乐宁朦的面前。
乐宁朦迟疑的看了一会儿这玉盘之中的红丸,又抬起头来,看向了孙秀,只见孙秀目光灼灼,明明似在看她,却突然又将头转了过去,装作故意与宾客交谈的样子。
王济见她迟迟不伸手,便替她解围道:“乐小郎君身体有些不适,恐怕不适宜吃这五石散,就不用给她了!”
他话刚说完,孙秀便立刻接道:“骁骑将军这就错了,何平叔不是说‘服五石散,非唯冶病,亦觉神明开朗’,这五石散正好还可以有冶病的功效呢,体弱的人吃一些更好。”
王济的神色淡了淡,似有所疑。
孙秀又笑道:“乐小郎君不愿服散,莫非是另有隐情?不过说真的,小郎君姿容研丽而不凡,小人倒觉得小郎君容颜更胜女子呢!”
他这么一说,连王澄也禁不住一惊,这孙秀到底是什么意思?竟像是争对阿朦而来?
乐宁朦心中也甚是奇怪,按理说,孙秀这个时候并不认识她,又怎么会对她多有观注呢?
莫非这五石散中有什么问题?
乐宁朦看了一眼那盛在盘中的五石散,见众宾皆已服下,并未有异状,便也学着众人的样子,将那红丸呷于口中,以酒水饮下。
而就在她将酒水饮下之后,孙秀的唇角弯了弯,突现出极为邪异而阴鸷的光芒。
一顿酒宴过后,宾客们尽散,王济将乐宁朦留了下来。
赵王与孙秀出了骁骑将军府后,并没有急着回自己的府邸,而是在一家酒楼中订了个房间暂居下来。
遣散了所有人之后,赵王便疑惑的问孙秀:“你说的那个人就是她?一个看起来十五岁都不到的小郎君?”
“明公,她可不是小郎君,而是一个貌美绝伦的小姑子。”孙秀笑了笑道。
赵王更是不解,语气似有不信和嘲屑:“那老婆子是不是玩男人腻了,竟还好起了这一口?”
“贾后对这小姑子感兴趣,可不是来拿着玩的,早在十几年前,贾后就对宁家的一种密术颇感兴趣,之后还派了多次人马对宁家那个身怀密术的女人进行追捕,不过,那个女人现在不幸已死,但却留下了这个女儿。”孙秀解释道,“原本是有一对雌雄,但折了其中一个,便只剩下她了。”
“呵,这雌的也颇有些雌雄难辨呐!”赵王笑了笑,又问孙秀,“你有什么好主意?”
孙秀陡地肃然起敬,拱手施了一礼,小声道:“明公要谋大业,非得到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