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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倾挽重回王府,关于她的传言便一直未断,多半不是好听的话。杨婶听在耳中,却不曾放在心上,她阅人无数,倾挽是什么样的人,是否真心为着攀王爷的高枝,她这个一直在旁边的人看得最是一清二楚。
从前以为倾挽家世一般,是卖身到王府中来的,后来方知倾挽父亲从前还是读过书的行商之人。可在杨婶看来,自己儿子虽丧妻有子,却也配得上倾挽。没人比她更了解自己的儿子,诚实本分不说,待家人更是尽心尽力,而且他还有一份体面的差事,没人敢瞧不起他们一家。
可问题便是,如今倾挽在王爷身边服侍,嫁娶由不得自己。若两人真成,何时能成婚也是说不准的事。
如此一想,心里说不清是舒畅还是郁结。
进到屋里,两人已谈话至尾声。
“倾挽,”他猛然察觉到自己的失礼,抬眼小心看她,“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倾挽笑道:“当然,宋大哥就不要同我见外了。”
她的笑容真诚明亮,杨闵手一抖,茶水险些洒在自己身上,他连忙放在一旁,“是,是不该见外。家母同福儿经常提起你,虽然我们没见过面,不过对你的名字我却是很熟悉了。家母同福儿有你在一旁照顾,我也很放心。”
倾挽受之有愧,觉得他们这些人不愧是跑外与人打交道的,就是会说话。她忙道:“宋大哥这话倾挽可不敢当,要说照顾,似乎杨婶照顾我更多些,相比之下我做的实在微不足道。”
杨婶站在门口听了一会儿,便知儿子这次是真的动心了,只是看倾挽懵懵懂懂的,怕是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最怕他是挑着担子一头热,倾挽根本就没那个心思。
没机会也得创造机会,她咬了咬牙,琢磨着找时机一定要探探倾挽的想法。另外,这件事一定要办成才行,成了才有希望。
“倾挽,有句话我得提前跟你说。”杨闵沉下心来想这件事,这才终于恢复了男人沉稳气度。
“什么事?杨大哥你说。”倾挽心一紧,坐直了起来。
“先不说这件事已经过了一年,再说那男子商人的身份,你可知这偌大京城里多少人在经商?”他抛出一个问题,容她思考,“恐怕上万都不止。更何况你不知他身份,样貌,就是姓氏都不见得是真的。就算是真,你姐姐也真的跟了他,可内宅之人又怎会轻易抛头露面,想查更是困难。所以你要有心理准备,你姐姐的下落恐怕不大好找。”
听他这么说,她反倒松了口气,为他的坦诚相告,“人海茫茫,我原也没做短时间将人找到的打算,既然现在人在王府,也只能一步一步慢慢来。杨大哥也千万别因为这件事负担太重,当差之便帮我打听打听就好,如果真的找不到,那就只当我们姐妹二人没有缘分了。”
她说着这番话,语气淡淡的,唇角无奈的轻扬,更深浓的情绪却悄悄藏在了垂下眼眸中,不让人看见。杨闵凝望着她姣好面容,对她是真的欣赏、怜惜,也好奇起来。
杨婶这才踩着步子进来,将手中两个食盒分别递给他们二人。
“我干女儿现在吃什么吐什么,唯独我做的汤还能吃点,今儿赶着他过来,正好让他带点回去。上次看你也爱喝,便也给你带了点,中午回去热了就可以吃了。”她忽然摇头轻叹,“想当年我干女儿怀第一胎的时候,夫人也正有着孕,平时那么不爱喝汤的人却偏偏喜欢上我的手艺。”
“夫人她,不是最爱猪骨汤的吗?”倾挽怔怔发问。
杨婶点了她额头一记,“你啊,在夫人身边这么久,怎么连这都不知道,夫人最讨厌的便是猪骨汤。”
倾挽觉得不可思议。
自文澜苑一事嫣夫人郁郁寡欢食欲大减后,芸儿想着法儿的给夫人补身子,记忆中,夫人向来是没有拒绝的。若是她没有看错,那便是杨婶记错了,可看着杨婶回忆惋惜的神情,她忽然觉得是否有什么事是她一直忽略的。
“姑姑嘴馋。”一直闷头吃点心吃得津津有味的福儿抬起头来,一本正经说着。
“姑姑不是馋,是有身孕了,有孕了胃口就会变,”杨婶揉了揉他细软的发,耐心解释,“再过几个月我们福儿就要做哥哥了。”
福儿懵懂看她,不明白嘴馋和做哥哥有什么关系,不过忽然想起了什么,双瞳微亮,吐出两个字来,“妹妹。”
杨婶手上动作一滞,良久怅然发问,“福儿也想要一个妹妹是不是?”她转眼看向杨闵,却见他神色骤然黯淡下来。
儿媳离世时,正怀着一胎女儿,一尸两命。
倾挽却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些,在她的脑中,一个个她之前忽略掉的细节纷纷涌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让她迷惑。
几人又坐了片刻,杨闵有事要办先行离开,离开之前保证每隔段时间便会过来,将打听的结果告知于她。如果她临时想起任何线索,也可透过杨婶通知他。
杨闵走后不久,倾挽紧跟着告辞。
有孕……这两个字一直在她脑中盘旋,没有一刻停得下来。她停住步子,深吸口气,试图让自己更加清醒,能够将眼下状况想个清楚明白。
如果夫人果真如她所想有了身孕,王爷一定不会继续留她在祁禹山,夫人便可顺势回来。可如此浅显的道理夫人又怎会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说?
是不愿回来?她对王爷已经心灰意冷?可孩子是王爷的子嗣,她不可能悄无声息将孩子诞下。如果孩子势必要回到王府,她早说晚说又有何分别?山上的条件不比府中,如果因她未及时禀明而让孩子出现任何差池,夫人必定痛不欲生。
不是王爷的孩子?有瞬间她脑中闪过这样一个念头,可随之被她狠狠划掉。她为自己有这样的想法而羞愧,别说嫣夫人不是随意背弃王爷之人,萧公子同样不会行此龌龊之事。
或者,是王爷不想要孩子?
他今年二十有三,府中夫人姬妾十余位,却没有给他留下任何血脉,岂不稀奇?可又有哪个男人想自己断了子嗣的?
无论她如何猜想,都似入了迷局,得不出因由。问又无人可问,她只能由着自己胡乱猜想,深深陷于怀疑泥藻中。
短短路程她走了许久,不时停下来发怔,看得躲在廊道拐角处的初雪直想将她揪过来。
昨日之事是她毕生之耻,她永远忘不了她冲进王爷书房不打自招时他脸上的表情,略微吃惊,而后是恍然,看戏子演戏般的悠闲戏谑。出了门还不得不看尹沫那小子夸张的嘲讽,就是向来体贴良善的冬雪,面上也满是忍俊不禁。
初雪思索一晚上怎样对付倾挽,只要想到她吃瘪求饶的景象,便是笑都会从睡梦中笑醒。可她倒是会跑。
在此等候许久,亲眼见她拎着不知什么慢悠悠走在廊道上,似神魂不在。该怎么对付她呢,吓一吓她?初雪摇头否决,太便宜她了。
人已到了近前,初雪诡笑着伸出一条腿来,可接下来发生的事,吓她不成反被她吓。初雪不止一次想过倾挽会如何向自己求饶,唯独没想到她会五体投地趴在自己脚下。
那重重的一声响,便是自己听了都觉得面上隐隐作痛。这丫头不是向来精明吗,怎么就这么容易着了自己的道?眼睛是用来装饰的吗?
一时初雪呆住低头看她,心中百般滋味,不知是愧疚,高兴,还是意外。
地砖就在眼下,那么近,近到倾挽想不明白为何如此,脑子一瞬间空了似的,半天聚不了神。鼻子酸胀得厉害,一股热流涌了出来,她想抬手摸摸看是否鼻子断掉了,可掌心刺痛难当,脸颊也迟钝地传来丝丝抽痛,她情不自禁低吟了一声,终于知道自己遭遇了不测。
斜侧里一只脚伸了出来,在她身上碰了两下,“摔傻了?还不起来。”
是王爷,她更糊涂了。
只听他又问:“怎么回事?”
“王爷,奴婢没想到她会……奴婢真的不是有意的。”倾挽方要回答,耳侧初雪低低的声音响起,她想她终于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四只有力的手将她搀扶了起来,肩膀耸动不停,倾挽只觉得满心羞愧,第一反应不是去看两人,而是抬手捂住鼻子。
“你没想到?”君若谨低哼了一声,“那本王也无甚话好说。”
“王爷。”初雪话里带了丝委屈,见他转身不再理会自己,知道王爷是对自己动了怒。
尹泓尹沫二人向两旁退了退,给王爷让出位置。
头顶一片阴影罩了下来,倾挽木着一张脸,只转着眼珠子看他一眼,又垂下眼去。
“手放下来。”他命令道。
倾挽为难,“王爷,奴婢现在不好看。”
他只沉默着看她。
倾挽又犹豫了好一会儿,见他眸底不耐愈重,慢慢地放下了手。她不敢看他们的眼神,生怕看到同情惋惜之类。
可越怕什么越是遇见什么,下巴突然间被他抬了起来,她一眼看到他类似惨不忍睹的表情。恐惧终于从心底浮上来,她抖着嗓子,“王爷,奴婢是不是破相了。”
他回应她的,是一张盖在她脸上雪白的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