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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若谨坐在椅上,身上却并未着好外裳,一只手搭在桌边,另一只手端着茶杯,垂眼正一口一口喝茶。他的手边翻倒着一只盖碗,茶水滴滴从桌边坠下,在他脚边形成一片水迹。而在他脚边不远的地方,小惠正俯首跪着,头埋在双手间,死死抵在地上。
小惠身子微微颤抖,不知是因跪得太久还是惧怕,而王爷除了眉间轻微隆起的痕迹,神态一派闲适。听见门口的动静,小惠偏过头来,目带哀求。
倾挽瞧着眼下情形心知不妙,王爷不会只因下人打翻了茶杯便责罚于人,眼下房里只有小惠一人,这情形已再明白不过。
小惠在王爷身边也有三四年的时间,原本因着王爷身边的一等大丫头少了两位,头几年便应从她们这些人中提拔两人出来,而小惠正是这群人中最出色的。可事出意外,王嬷嬷始终未有动作,小惠虽失望却也明白冬雪初雪与她们这些人的不同,可偏偏在去年底,上来一个慕倾挽,资历比她还不如。
倾挽何尝不能理解小惠的心情,却觉得这种手段实在愚笨,也觉得传言实在害人,好端端的,她平白无故就成了勾引王爷的成功范例。她一边觉得自己遭了王爷连累,一边也觉得王爷可怜,他就像是一块香喷喷的红烧肉,是个人都想上来咬一口。
这种复杂的心情之下,她发了个呆,虽然只是一瞬。可就这一瞬的功夫,他便看了过来。
倾挽清了清喉咙,“还跪在这里做什么,还不快下去。”她视若无睹的表现让小惠咬紧下唇,望了望她,又望了望王爷。
倾挽见她如此不识趣,目光中带了丝警告,她终于慢慢起身退出门外。
倾挽走到王爷身前,立正翻到的茶杯,“王爷,您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仔细瞧他面色,看似平静,却依稀可以在眸底看出烦闷之色。他饮尽杯中茶,道:“更衣吧。”
他说着从椅上缓缓立起,几张信笺随着他的动作飘落到倾挽脚边。倾挽退了两步俯身去拾,在看到其上名字时动作一顿。
她貌似平静将信笺放到桌上,转身拿起一件紫色衣袍服侍他穿上,她的动作轻柔流畅,束好腰间束带后,又抬手整理他的衣襟。
她的身量只及他的耳下,平视的视线正对着他的颈子,隐约的,额间可以感受到他平稳而轻缓的呼吸。
“蒋正疏导河道有功,七月将调回至京城。”对上她发怔的眸子,挑唇道:“不是在想信上写的是什么?”
倾挽的手停在他宽厚的肩膀,他望下来的目光波澜不兴,可他的话中,分明隐含着什么。
她自然知晓蒋正是何人。
祁泰十二年,也就是五年前,蒋正被调任屏阳郡郡守。屏阳地势低平,三面环山,境内一条永江贯穿,其源头正在青芜山上。每年的六七月份是屏阳的雨季,永江雨量骤长,时常出现洪峰,流入屏阳泛滥成灾,多年来百姓深受其害。蒋正任郡守的五年致力于河流整治,极大改善了当地百姓的生活现状。
以上这些都是芸儿时常在她耳边叨念的。
不过五年,从地方再调回京城,倾挽知道这位蒋大人今后的地位必然不可同日而语。
方才她在信中看到的也正是蒋正的名字,可诸般种种,王爷又为何会对她提起?仅是因为她好奇?
恐怕只会是与嫣夫人有关。
如此想着,她便又大着胆子抬眼去看他,只是他目光深沉,什么都没看出来。
“那王爷有何打算?”她低低问。
从事发,她一字也没为嫣夫人说过,一来她不认为王爷真会狠心到对夫人不管不顾,而最重要的却是萧毓的事与她脱不开关系,她没有立场求情,唯恐再度惹怒了王爷。
可冬去春来,眼看着快到了夏季,王爷竟丝毫未提出接回夫人,就是她的那封信也犹如石沉大海,没有半分消息从祁禹山传回。
或许蒋大人的事是个契机。
听到她小心翼翼的声音,君若谨将目光重新投向她,瞳眸仍旧平静,却飞快掠过一抹犀光。他盯着她瞧了半天,倾挽正被他看得发憷,他又从她身前踱开。
“她都未急,你又何必。”话语漠然,却并不严厉。
倾挽心稳了一稳,跟在他身后,“奴婢追随夫人虽然不久,可夫人对王爷的情意我们都看得清楚。别院一事,虽不能称之为意外,却是夫人也没有预料到的。对于萧公子,夫人只有愧疚并无其他,而正因不能报答,才更要保全他的性命,如此才不会亏欠更多。夫人的性子王爷应是比我更加了解,习惯寂寞,却也害怕寂寞,还请王爷三思,不要再将夫人留在那偏僻之地。”
她不知自己的话会起到多大作用,可这番话在她心中藏了太久,脱口而出便觉释然。可这会儿他却较之方才更加沉默,他背对着她停下步子,一股沉冷不耐的气息从他身上蔓延开来。
就在他脚尖微挪时,初雪走了进来,“王爷,早膳已经备好了,您是打算在这里用,还是……”
她话还未说完,君若谨已径自走了出去。
悄悄的,倾挽松口气。
望着他大步走开的背影,初雪这才意识到什么,她双手环胸,“不对啊,我是不是不小心救了你一次。你行啊,王爷都敢惹。”
倾挽由着她奚落,心思未分给她半分。温暖阳光洒在身上时,她轻吁口气,目光黯淡下来,看来王爷还是不能彻底放下。
早膳时倾挽没敢往君若谨身旁凑,而就在早膳之后不久,王嬷嬷叫了她们几人过去。
冬雪三人赶到王嬷嬷住处时,小惠已跪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王嬷嬷看得厌烦,挥挥手让人将她带下去,并丢下一句话,就是这句话让小惠再哭不出来,“从明儿起你就去西边的园子打扫吧。”
西边的园子是个比文澜苑更偏僻的地方,少有人至,而庭院园子一类的去处又向来差事繁重。从王爷身边的丫环到整理花草的丫头,差距不是一般二般。
王嬷嬷先前被小惠的哭声闹得头痛,颓然坐在椅上,揉着额头,面色败坏。
初雪笑道:“到底是什么事啊,瞧把您气的,我们王嬷嬷可是千军万马到眼前都面不改色的人物呢。”
王嬷嬷被这句话逗笑了,看着她们半天,又叹了口气,“怎么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呢。”
几人面面相觑,没有吭声。
王嬷嬷想想觉得不解气,又怒道:“这小蹄子,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竟然做出这么不要脸的事。让她去扫园子都是便宜了她,像她这种人,就应该卖出去才是。”
王嬷嬷总管王爷身边大小事,对下面服侍之人从来严格,不喜人好吃懒做、不喜人口言是非、不喜人当面一套背地一套,可这些她都能忍受,唯独不能忍受有人品行不端,狐媚惑主。
在王嬷嬷看来,王爷身份高贵,相貌俊朗,又难得无任何不良嗜好,只第一条便足以让人倾心,又何况品貌兼具?她能理解那种倾心,可问题是她们配吗?
除了尹泓尹沫,王爷没有让人夜里守在外面的习惯,王爷坚持如此,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可今儿偏偏就出了状况。
杀一儆百,可以震慑一时,却不能永久,归根到底还在人。王爷自己的心意不说,他要真是看上了谁也是那人上辈子烧了高香,在外面如何也不说,可至少在郁岚院,她不想再看到有人抱着近水楼台的想法。
她沉思半晌,问:“王爷身边不能少了人,你们可有什么信得过的人可以推荐?”她不能因忌讳此类事情发生就不往王爷身边安排人,那不合规矩,可也要严格过滤才是。耳聪目明眼疾手快是其次,本分稳重才是首要。
冬雪与初雪细细思索,却半天没有说出一人,眼下这种境况,她们也不敢轻易提拔谁。不出事还好,但凡出了事,难保不会将自己牵扯进去。倾挽更是无人可想,她来郁岚院的时候还短,对人了解也不多。
王嬷嬷眉头紧蹙,“怎么,都没有合适的人吗?”她又等了一会儿,“郁岚院外也没有?”
倾挽眼睛一亮。
王嬷嬷立马注意到了她,可说实话,对她的提议没什么兴趣,也没什么信心。
“谁?”久久,王嬷嬷才无奈问道。
倾挽笑着回答:“飞烟。”
王嬷嬷忍下一声叹息,她就知道。
初雪睨着她,“你就认识这一人吧。”
倾挽不理会她的调侃,正色道:“飞烟在府里的日子比我久,她性子好,人缘极佳,认识的人又多,有她办事一般都极为顺利。虽然她沉稳不足,也没有傲人的长处,可这些都是小事,都可以培养。重要的是她品行单纯又忠诚,是个值得信任之人,一定不会做出叫王嬷嬷失望之事。”
这一番话正好说到了王嬷嬷心里,但她没有立刻下决定,先叫几人散了。
倾挽却觉得飞烟希望很大,王嬷嬷应当对飞烟有一定的印象,小小短处在嬷嬷现在看来应当算不得什么,听话才是她看中的。
前面并行的二人正说着话。
“小惠虽然是自作自受,不过你不觉得这次王爷的反应异常了些,从前也不是没发生过这样的事,都是事后不声不响解决掉的。”初雪纳闷道。
倾挽注意力被吸引了过去,只听冬雪道:“嬷嬷也只是大概一说,中间指不定还有什么隐情。不管怎么,王嬷嬷是容不下她的,我只是意外会是她而已,她也算是郁岚院的老人了。”
“恐怕就因为她仗着自己是老人。”初雪懒懒回应。
倾挽又想到了那封信,初雪冬雪对这一事毫不知情,只以为是小惠做了什么惹怒王爷,可她却觉得王爷此番应是与信上内容有莫大关系。
王嬷嬷在三人离开后不久又派了人将她们叫住,说要她们其中一人去安置安置小惠,切莫叫她再出了什么乱子。几人一番商议,这个差事最终落在了倾挽身上。
小惠走得急,家当都未带走,倾挽唤了两个小丫环将她的东西收一收,就去了王府西边的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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