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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在山头吹了许久的山风,倾挽想明白了一件事,她原以为萧毓的离开便是此事的终结,可怀疑就像是一颗种子,已然在蒋嫣的心中生了根,再拔除不掉。
蒋嫣的身边已容不下她了。
蒋嫣的承诺她犹记在心,可不论出于何种理由,她想,离开都是她最好的选择。
既坚定了想法,她再不迟疑调头往回音阁去,向蒋嫣禀明她的决定。
石子路蜿蜒曲折,就像倾挽此刻的心境,前方虽有许多弯弯绕绕,庆幸她还有目标还有方向,知道那离她并不遥远。
路走至一半时,倾挽被人从后面叫住。
来人年岁与芸儿相当,倾挽记得初到祁禹山的那日曾见过她一面,此人名唤玉柳,是文夫人身边的丫环。
玉柳在她回头的刹那愣住,将她打量了半天才摇摇手,“对不住,是我认错人了。”
倾挽不介意地笑了笑,玉柳转身,却几次回头看她,一副很纳闷的表情。倾挽这才猛然想起,她这身衣裳原是冬雪的。
走至月形拱门时,玉柳又追了上来。
“妹妹等一等。”她喘着粗气,“妹妹走得好快,我在后面可是追赶了好半天,喊你又没有回应。”
倾挽心里有事,步子自然就急了些,也没有听到玉柳的叫喊。
她歉然一笑,“玉柳姐叫我有事?”
玉柳对倾挽能叫出她的名字并不那么惊讶,身为文夫人身边的一等丫环,王府里没有几人不识她,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我们夫人与敏夫人正在那边阁楼里休息,想问问嫣夫人的事,就劳烦妹妹随我去一趟吧。”玉柳顺了气,走到跟前,笑意盈盈。
倾挽见状哪里还会不明白,恐怕是身上的斗篷惹了眼。接下来短短的一小段路上,玉柳状似无意说说笑笑问了许多,倾挽面无异色答话,内心却不由警惕起来。
远远便听到孟曦文的笑声,待走得近了,树丛掩映的阁楼里面渐渐透出几道娉婷倩影。孟曦文同李敏不知聊到什么趣事,众人纷纷笑了起来,气氛颇为融洽。
倾挽同玉柳踏入的瞬间,阁楼里安静下来,大家的视线不着痕迹落在倾挽身上。
倾挽微一福身,“见过文夫人、敏夫人。”
孟曦文倒也没为难她,“起吧。”声音婉转清脆。
“谢夫人。”
“刚还以为是初雪,便想着问问王爷在忙什么,将我们几人叫过来,自己却没了影子。没想玉柳一个人回来,还说认错人了。我想怎么可能,这件料子王府里不可能有第二件,总不会是被人偷了去吧,”孟曦文冲着李敏瞥去一眼,李敏抿唇而笑,“没想到还真是认错了。”
初雪?
倾挽没空细想,“要不是初雪姑娘看在我们夫人的面子上借了衣裳给奴婢,奴婢恐怕还顶着被雪打湿的衣裳呢,那可真要叫夫人笑话了。”她一句笑言随意将事情揭过。
李敏略显惊讶看了看她,不知她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初雪看蒋嫣的面子?谁不知那姑娘混不吝的主,除了王爷不会给任何人面子。
“听你声音生的很,抬起头来让我们大家认认。”孟曦文不在意地哼了声,又道:“嫣儿不爱见人,弄得身边人也跟见不得人似的。”
话落,大家纷纷笑了起来。似为了迎合孟曦文一般,她身边几个小丫环笑得格外卖力。可等倾挽顺从地抬起头时,笑声忽然就弱了那么几分,渐渐停了下来。
倾挽落落大方站在众人面前,绯红绣花的斗篷映得玉瓷般的脸上一点点嫣红,真正人比花娇。
“这丫头长得真是标致,不输嫣儿身旁的苓儿呢。”李敏幽幽道了一句,瞥见孟曦文终于开始有些僵硬的面色,这才察觉说错了话。她端起茶杯,作势喝了一口。
看来苓儿的事不止文澜苑的人,就是她们也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可笑她这身衣裳刚刚上身,夫人的话就立刻应验了,这里里外外发生的事果真瞒不住有心人的眼。
她们以为她是什么,第二个苓儿?
孟曦文好不容易掩下情绪,“说起苓儿,这次来怎么没见到她?”
“苓儿一向得夫人信任,这次出来,夫人便特意留她在文澜苑,要她管束好其他人,切莫在主子们不在时生出什么事端来。”
孟曦文好笑看她,“是该好好管管了,免得有些人总看不清自己什么身份。”
这话就另有深意了,倾挽依旧镇定自若站着,闭口不言,未打算接话。
见倾挽油盐不进的样子,孟曦文心里冷冷一笑,倒是得了蒋嫣真传。
王爷就在附近,她穿着这么一身衣裳故意徘徊,不是别有用心是什么?蒋嫣眼皮子底下一再出现这种逾越之事,先是苓儿,再是慕倾挽,同为女人,她才不信蒋嫣一点忌讳都没有。说蒋嫣大度更是胡扯,否则苓儿又怎会落到如今被舍弃的下场。装吧,看能装到何时,不过都是虚伪罢了。说到虚伪,孟曦文瞥了李敏和善的模样,嘲讽之意更甚。
“你们夫人呢?我们来了,她倒避起来了。”终于回到正题。
“倒是不凑巧,晌午时嫣夫人在外面逛了好一阵子。不过夫人有午睡的习惯,到了这时便困怠得厉害,已经回房歇息去了。”倾挽解释道。
“却是不知嫣儿何时得了这习惯,不过也是,反正她日日无事,睡觉更好打发时间。”这话里已毫不掩饰讥讽。
说完她懒懒站了起来,对李敏道:“一个两个都不在,好似就我们凑趣似的。我也回了,晚上再过来。你呢,是走是留?”
李敏哪敢说留,忙跟着站起。
倾挽走出阁楼时,隐约听到后面的声音,好像说什么东西不见了,倾挽没有在意,匆匆离开。
“倾挽姑娘,等我一下。”
未走出太远,倾挽又被人叫住,她定了一下,再忍不住叹气。不晓得今儿是个什么日子,想要回去这样难。
不过此次来人倒让倾挽小小意外,至少以她所知此人个性,绝不会是与人主动攀谈之人。
秀娥小跑跟上前来,面上满是羞怯的笑,连看人的眼神都是怯生生的。倾挽最看不得人这种神情,强把自己脸上哪怕一点点的不耐烦都悉数抹去。
“敏夫人不是离开了,你怎么会往这边来?”语气也不自觉放软。
“你知道我?”秀娥面上惊讶的的表情相较玉柳的洋洋自得却是让人舒服多了。
“我们见过几次,不过没什么说话的机会。”再说她的事早被传得人尽皆知。
“是吗?”她有些尴尬起来,“对不起,我不记得了。”
她从来垂头站在敏夫人身后,大气都不敢喘一声,自然不会记得,倾挽因此更是奇怪她会追上来搭话。
秀娥回答倾挽先前的问题,“刚刚夫人说她的荷包掉了,我便一路寻了过来,可能是掉到水池那边了。”
“哦,那正好一路。”
秀娥不善言谈,倾挽自有心事,两人一直无话。
走了一段路,倾挽脚步停了一下,还是侧过身来,直接道:“有什么话你直说好了。”她有些无奈,秀娥偷瞄她的动作太过明显,她想装作看不到都不行。
秀娥面上一红,双手绞在一起,做错事了一般,支支吾吾道:“刚刚,她们的话,你,你不要放在心上。”
倾挽有一瞬间的怔然,这就是她追上来的缘由?
“多谢。”她笑笑。
不久到了池边,倾挽同秀娥告别,径自走开。
穿过拱门时,倾挽无意间一个偏头,瞥见秀娥正低着头蹲在地上,身子缩成小小一团,看上去格外弱小。
这让倾挽想起第一次见到秀娥的情景。
记不得是哪一日,她奉命办事回文澜苑的路上,撞见秀娥被两个趾高气扬的丫环骂。当时秀娥就是这样蹲在地上,手不停从地上捡起什么放在手帕中,唇紧抿着,眼角挂着泪,却一句都不敢回。
记得当时她只看了一眼便离开,虽看不见那两个丫环的样貌,现在回想起来却可以从声音判断得出,其中一人正是玉柳。
许是在地上找寻不到,秀娥站起身来,走到了池边向里望。
“还没找到吗?是不是掉在别处了?”
听见来声,秀娥抬头,脸上因长时间垂头而憋红了一片,见倾挽去而复返显得有些惊讶,也很是高兴,“你怎么回来了?”又接着道:“沿路我都查看过了,夫人在别的地方没有太多逗留,唯独在这边歇了好一会儿。如果是掉了,也只能是掉在这边。”
倾挽也不知自己为何又折身回来,在王府这么久,她学会的最重要的一件事便是不去多管闲事,她没立场,也管不起。
“荷包是什么颜色的?”她问。
“红色的。”
她放眼看去,地上整洁干净,小径两旁围了一圈稀疏草丛,根本见不到荷包的影子。她靠近池边,水并不清澈,又很深,一眼望不到底。
“还是回去看看吧,兴许是忘在别处了呢。”她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果断道。
秀娥面有难色。
“你该不会想要到里面去找?”她指了指水面,“找不到敏夫人应该也不会责怪你的。”
“可里面的珠串是夫人从宫里带出来的,一直放在身上,夫人会伤心的。”秀娥摇头,双眼紧紧盯着水面,语气坚定。
倾挽高她半头,看到她头顶两个小小的旋。
没想她倒是个执拗的性子!
不再说什么,倾挽索性低头帮着找了起来。她直接往边边角角的地方找,心里却根本不认为敏夫人会向这边走。
“你要是忙不用管我的,我可以慢慢找。”敏感察觉倾挽有些情绪,她忐忑道。
“就这么大的地方,找起来很快。”
秀娥遂也不再多说什么。
果然,倾挽将草丛中枯枝翻了一遍,根本连根丝线都没有看到。她拍了拍身上的衣裳,转身走到了池边。池沿也是由玉石砌就而成,只有一尺来高。天寒的关系,上面覆了一层薄冰,很是湿滑。
秀娥一只脚踏在上面,探身向里边张望。
倾挽想也不想将她拉下来,“小心滑下去!你等一下,我去找根树枝过来。”已没了再劝的心思,知道她不可能会听。
倾挽突然有种自找麻烦的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