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 遇袭

余沐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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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尹沫已经出发了?”

    书房只点了一盏小灯,放眼望去满目素色。书房内两面墙上满满都是书,而东侧的桌案后,是一道青色身影。

    “是,刚刚带了两名侍卫从后门离开。”尹泓立在案旁,恭敬答道。

    君若谨无声点了点头,昏暗中看不清表情。

    “另外,刚刚京中的暗探传来两个消息,一是京西监牢的两名死囚昨天夜里越狱逃出京城,刑部的莫大人奉皇命追查,目前追捕范围已扩大至祁禹山。莫大人刚刚也让人送信过来,说皇上十分担忧这边的情况,会派人在外围寻护。”

    桌案后有短暂的沉默,“还有呢?”

    “萧公子失踪,目前行踪不明。”尹泓的语速明显缓了下来,话语较之方才更为慎重。

    君若谨放下手中的笔,半晌一冷音,“查。”

    “属下已命人继续追查,不论任何时候得到消息,务必及时上报。同时属下也加强了夜间的搜寻,上山的各个路段也都加派了人手,夜间两班轮流值岗。”

    君若谨“嗯”了一声,又问:“五皇兄那边情况如何?”

    “五王爷身子已经康复,皇上允他多多休养,因此大半时间都呆在府上,不过前几日曾被四王爷拉去了翊翡楼。”

    余下的话他也不便多说,王爷能明白意思就好。

    大祁当今的八位王爷当中,最丰采高雅的是五王爷,而最风流桀骜的则当属四王爷,出了名的爱享乐,会享乐,全不顾花名在外。

    翊翡楼是京城勋贵的享乐之地。有人曾说,在翊翡楼,但凡贵客想要,没有店家做不到的。此话虽略有夸大之意,可但凡珍馐佳酿,不论出自南北,或是异域,只要客人想要品尝,通通可以在这里品尝得到。

    美味是如此,佳人亦是如此,只要出得起银子。

    当然,世家公子最不缺乏的便是银子,而在外享乐,最需要的则是事不外露,无论他们在这里如何寻欢作乐、花天酒地,在外面,他们都是翩翩佳公子。在保护隐秘这一方面,翊翡楼有着极好的名声。

    窗外又静静飘起了鹅毛大雪,美得似一副画。

    “还有话要说?”见尹泓还立在一旁,君若谨有些意外。对这个自小陪在身边的侍卫多少还是了解,他虽向来沉默,可但凡行事都是干脆利落,如此欲言又止实为少见。

    “属下觉得这两桩事并不单纯。”他迟疑说道,对于王爷毫无指示有些不解。

    而对于他的疑惑与担忧,君若谨只丢了这四个字,“静观其变”。

    *****

    倾挽一动不动躺在外间榻上,一双杏眸盯着窗外,雪下得细密,簌簌而落。她望了许久,双目酸涩,明明满是倦意,却辗转反侧睡不着。

    细想来,她已有两天未能好好睡上一觉。

    她轻轻翻了个身,欲寻个舒服的姿势,但只觉得脑子里有什么绷得紧紧的,让她片刻不得放松。侧卧了一会儿,呼吸变得有些憋闷,又仰躺了回去。

    玉佩脱手,明明该是放松的,偏偏更觉心神不定。

    他会来找吗?玉佩脱离指尖的瞬间,一个古怪念头乍然浮上心头。

    多年来一直不忘带在身边,历尽万难闯入别院,此番情意,他会回来找吧。

    一道火光自窗外晃过,是巡守的侍卫。倾挽大致估算了一下,每一刻钟他们便会经过此处。同昨儿相比,这实在有些不寻常,而且,这次火光停留的时间似乎久了些。

    倾挽想了想,手撑着床榻轻轻坐了起来。

    “倾挽。”里间传来蒋嫣的声音,轻轻的,却因房里太静清晰入耳。

    倾挽向外看了看,便匆匆披上外衣走了进去,“夫人有什么吩咐?”

    蒋嫣抿唇一笑,微光中她皮肤白皙,眸色清亮,看起来无比清醒。她稍稍坐起,倾挽立刻上前将靠枕置放她身后,又扶着她靠了过去。

    “口有些干。”她道。

    房里烧得有些热,倾挽试了试水温,倒了杯温水过来。蒋嫣只抿了一小口便放下,倾挽不动声色接过,明白她并非真的口渴。

    “昨晚就没有睡好,今儿换了床铺,怕是又不习惯了吧。”蒋嫣却没有要入睡的意思,轻声慢语说起话来。

    “还好,曾经整月睡不着也是有的。”

    蒋嫣看了她半天,“瞧你小小年纪,却也是经了事的。”

    倾挽弯唇笑笑,从前只认为夫人清冷淡漠,如今却真的发觉她心思莫测。昨夜的事仿佛烟波缥缈,除了早上眉眼之间的那一点点异样,之后再无显露。

    “夫人也睡不着吗?”还是有心事?

    蒋嫣始终没有发问,为什么她会带着王爷赏赐之物回来?原本该在房内补眠的人,又为何会遇见王爷?她只是让芸儿接下了东西,却看都没有看上一眼。

    不等蒋嫣回答,远处隐隐响起一连串急促脚步声与模糊话语声,夜里听着格外渗人。蒋嫣撑着身子坐起,片刻的犹疑过后,面色陡然变得苍白。

    倾挽亦被外面响动吓了一跳,说不清缘由,心砰砰直跳。

    “外面什么事?”蒋嫣问,语调略显急促。

    倾挽走到窗前,打开条缝隙向外看,火光四纵,其间无数朦胧身影摇晃。到底距离有些远,什么都看不分明。

    她合上窗子,安慰道:“夫人不必担心,外面有王爷加派的人手守护别院安全,应当不会有什么事。”

    听了她的话,蒋嫣面色却未见好转,更添一抹说不出的凝重。倾挽见状存疑,却在电光火石之间,突然明白了她的忧虑。

    倾挽微撑了眼睛,会是她想的那样吗?

    正思考着,只听蒋嫣吩咐道:“你出去看看情况,快去快回。”顿了一下,加了一句,“注意安全。”

    倾挽赶到外面时,远处只剩下零星火光,四下里静悄悄的,仿佛之前听到的忙乱都是假象。

    倾挽犹豫了一下,仍是决定往前走走看看。在走近通向外面的小径时,她被人拦了下来,就着宫灯一看,竟然又是那夜同她说话的侍卫。

    侍卫显然也一眼认出她来,眼里不由浮出笑意,“姑娘又不听话到处乱跑了。”话里却有些无奈。

    其余的几名侍卫你看我我看你,目光交错,交换着各自的惊诧之意。这个队长,什么时候对姑娘家这般熟稔起来?

    “又是你,刚刚是怎么回事?”见到他倾挽不免有些高兴,有过一面之缘,总比陌生人更能多少问出些什么,可对他‘不听话’三个字又有些不满,“我们夫人被惊醒,心里不安,嘱咐我出来看看到底发生了何事。”嘱咐二字特别加重发音。

    “没什么事,姑娘放心回去,这儿有我们守着,且安心歇息。”话里竟一副不欲多谈的口吻。

    倾挽心里更是起疑,他们突然守在这里一定有原因,就是不知所有院落都是如此,还是只有听风阁如此。

    “既然你不说,那我只好自己去瞧瞧了,否则我没有办法回复夫人。”说着故作向前闯的架势。

    “就说你小丫头胆大妄为。”侍卫原本不想吓到她,可两次目睹她半夜在外面晃,又担心她当真偷偷溜出去,话里一急,她由姑娘变成了小丫头。

    听他软下来无可奈何的语气,倾挽撇了撇嘴角,静等他的回答。

    “你知道就好,不要乱说吓到你们夫人。”他看了看她认真的表情,才道:“京里的死刑犯从狱里逃了出来,王爷命人加紧戒备,不许任何人随意出入。”

    倾挽瞪圆了眼,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扯出什么死刑犯来,“那刚刚的状况,是人闯进来了?”

    侍卫表情一变,这点他也觉得奇怪不已,他们的守卫交班都没有任何异常,况且刑部大人特意派人来告知,他们早做足了准备,这中间的漏洞出自哪里到现在仍是谜,不过这话是不能对她说的。

    “快回去吧,听见什么动静都不要再出来。”

    看他神色便知事情都尚在掌握之中,倾挽只摸清了一点点,却也知道再问已不会问出什么。

    “对了,我叫徐飞。”侍卫突然道。

    旁边几人轻笑出来。

    倾挽瞪了他们一眼,仍是笑着回应,“唤我倾挽便好。”

    说完她转身离开,莫名地松了口气,不管怎样,只要不是与那位公子有关的事便好。

    死刑犯?明知王爷在祁禹山上,又怎么会傻傻撞上来?是觉得混在这里无人敢来搜查?倾挽到这时又想起一件事来,曾与夫人有过婚约的公子不知是个什么身份,不过,能与王爷相识的,恐怕身份地位也不低。

    她又望向西边,火光已彻底消失不见。视线收回的时候,她瞥见守在小径上的几人不见了踪影,是走开了、隐匿起来、还是视线的问题,她也并不清楚。

    想起仍等待消息的蒋嫣,倾挽加大了步伐。

    雪下得快又急,短短半夜的时间,积雪已没至脚踝。倾挽尚未适应北方的雪,只觉得如同踏在云层之上,行得一脚深一脚浅,颇有些艰难。低下头去寻找来时的脚印,却在此时惊然发现,脚下右侧偏后的方向,除了自己的影子,竟然多了一抹。

    第一反应是徐飞,她方要回过头去,赫然发现此人粗壮,与徐飞身形明显不符。另外,他的身上也未着盔甲。

    倾挽身子倏地一僵,直觉告知自己维持着行进的速度,眼睛却不住地向地上的影子看去,想要再次确认。

    然而让她心灰意冷的是,随着她的行进,那抹影子也悄无声息跟了上来。

    她的身后确实有人,不动声色跟着,且一点点拉近了与她的距离。

    脑子里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她知道,比起奔跑或是尖叫,于她最有利的莫过于回到刚刚遇见侍卫的位置,可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那里并没有人了,或是被引开,或是……

    她不敢去想象那两个字,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赌,赌身后之人的身份。

    死囚,或是掉了玉佩的人。

    从昨日开始,她从未有一刻如此时这般渴望遇见他。

    就在那抹影子马上贴到她的后背时,倾挽猛地回过头去。对方身量不高,却很粗壮,月光打在他的脸上,陌生而暴虐。满脸的络腮胡遮盖了他的长相,眸中是显而易见的不怀好意,他的身上是深蓝色的粗布衣裳,这样一个人,不可能是让嫣夫人惦念不忘之人。

    心底泛起阵阵寒意,眼睁睁看他唇角越挑越高,仿佛是在看一个已经到手的猎物。这是一个亡命之徒,在不属于自己的地盘上仍恣意行事,完全不将侍卫放在心上。

    不论先前如何告诫自己要镇定,这一刻恐惧再不可抑制地蔓延开来,他的眸光锃亮,猛地窜过来一把抓住她手臂扯了过去,另一只手飞快捂住她的嘴。她拼命地挣扎,即便她知道徒劳无功,仍无法坐以待毙。

    而他终于裂嘴而笑,发出低而浑浊的声音,那是对她不自量力的嘲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