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是他来了

余沐晚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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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什么呢?如痴如醉的。”

    飞烟连连唤了倾挽几声,见她恍若无知无觉,悄然袭到她的背后拍了一掌。

    倾挽惊呼转身,听闻她的问话默然又看向刚刚的方向。满目葱茏依旧,却独独失去了那人踪影。她怔怔出神,心脏扑通扑通跳得厉害,提醒她方才所见并非错觉。

    “好像,看到了一个认识的人。”她低声答。

    “府上有你认识的人?是男是女?”飞烟抻着脖子向前张望,满目好奇。

    ……是啊,这里怎么可能会有她认识的人。

    她垂下眼,半晌轻轻摇了摇头,“或许是我看错了。”

    回文澜苑的路上飞烟有说有笑,倾挽却有些心不在焉。路途的最后,她终于开口问道:“飞烟,那是什么地方?”

    飞烟一时有些茫然,又很快反应过来,“哦,你是说郁岚院?那是我们王爷的住处。”

    ……

    文澜苑位于七王府西南一隅,小巧精致,花林半绕,是一片清幽之地。许是少人打扰之故,这里一年四季各色繁花盛开得极为茂盛,将本不起眼的文澜苑装点得颇有几分隆重。而闲来无事的时候,丫头们总是愿意在花间嬉戏,那是文澜苑难得的热闹。

    占地宏阔的王府中,倾挽独爱这里的宁静。尽管在王府上下的眼中,这是嫣夫人不受王爷宠爱最直接的表现。

    想起嫣夫人,倾挽心中不由兴起惆怅惋惜之意。

    寒风裹着细雪簌簌扑面,她紧了紧身上的斗篷,牵住依旧不甚清醒的飞烟,一同沿着小径向正房而去。

    嫣夫人闺名蒋嫣,五年前,蒋嫣并另外两名官家女子一齐被当今圣上赐予七王爷君若谨。倾挽曾偶然听闻年长的嬷嬷私下议论过,五年间,这些女子或如烟花般短暂绽放出耀眼光芒,或从未曾展露过头角,唯有嫣夫人一直维持着这种不温不火的状态。

    对于王爷已有大半年不曾踏入文澜苑一事,她们归结于嫣夫人的不争,或是无力而争。毕竟这些年又有不少年轻貌美的女子入了府,嫣夫人年龄渐长不说,性格更是不讨喜,想来被遗忘也不过是早晚之事。

    听闻此番言论是在一个夜晚,那夜月明星稀,衬得林内树影婆娑,当时诸位嬷嬷围坐一团侃侃而谈正欢,不料其中一人甚是眼尖,很快便发现了她的存在。她们停下交谈,面上却并无惊慌。能肆无忌惮到如此地步,想来不认为她这个小小丫环敢耍出什么花样来,亦或者认为,以嫣夫人的脾性及如今的处境,不会将她们如何。

    不知是否她的面容太过镇定自若,毫无被抓到偷听的羞愧紧张,几人终是微微变了神色,很快各自散去。她站在原处,看着几人飞快消失却并不慌乱的背影,静静琢磨着她们刚刚的谈话。对话的最后似乎有关夫人身边服侍的苓儿,不过也只是开了个头便因她戛然而止。

    自入王府已有半年,嫣夫人是个什么性子她虽不见得看得十分通透,却是极为欣赏她这种宁静高雅的女子,不哀怨,不自弃。不是没听过一些长久失宠的夫人是如何自怜自伤郁郁寡欢,也不是没听闻个别受宠的夫人是如何侍宠生骄、嚣张跋扈对待身边的丫头嬷嬷,相较她们,嫣夫人算是这王府中少见的豁达温婉。

    不讨喜一说,她委实不能理解由何而来。

    树枝上的落雪渐渐凝住,阳光下折出晶莹璀璨的光,映衬地上积了一地的雪白,明晃而刺眼。倾挽只手遮在额前,半眯着眼,绕过坚实冰冷的红瓦墙时,正院门前立着的青衣身影让倾挽一愣。

    “芸儿?”倾挽诧异与飞烟对视一眼,加快脚步走上前去。

    芸儿仍定定立着,似并无察觉有人到来,她的肩上发上已落了厚厚的雪,不由让两人好奇她到底为何站于门外而不入,又站了多久。

    未等倾挽发问,一直迷迷糊糊的飞烟突然发出一声惊呼,给出了答案,一个颇为让人意外的答案,“呀,是王爷来了?”

    倾挽欲抬手拂去芸儿身上落雪的动作就此定住,耳边叽喳声音仍是未歇,“不会错的,尹沫那臭小子向来不离开王爷左右,定是王爷来看夫人了。夫人这段时日精神一直不佳,这下好了,夫人必定开怀。”

    与飞烟显而易见的喜悦不同,芸儿自始抿唇不语,倾挽不经意间抬眼,攫住她眸中既喜且忧的神色。

    芸儿是嫣夫人的陪嫁丫环,性情忠实细心沉稳,虽不若苓儿心思活络八面玲珑,却是夫人不可或缺的依仗。若论忠心论关怀,倾挽相信无人胜过二人。可眼见芸儿神色,她脑中不免飞快闪过一个念头,或许王爷久久不见夫人一面,并不单纯是外人称道的所谓受宠与否可以一概而论的。

    倾挽深吸气平复莫名的心跳,随着二人向内望去。

    向来看着有些空旷的庭院此刻正整整齐齐候着二三十人,她们手中无不是捧了大大小小的锦盒,却仿若无物般,寒雪中纹丝不动。院中一丝声音都没有,平添了一抹诡异气氛,完全不同于以往轻松氛围。

    缓缓扫视人群,倾挽在角落里找到了文澜苑几个当值的丫头婆子。嫣夫人对下人向来不过多管束,对于恣意惯了的她们来说,这样的场景显然让她们极不自在,但又不敢肆意而为,只得努力板着身子放低目光,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四处乱瞧。

    倾挽入府这么久,第一次体会到王府本该有的威严。

    恰在此时,人群最前方有了小小响动,两名白衣女子翩然步上台阶迈入房内,身后数名丫环尾随。

    是王爷夫人起了。

    “呼……是啊,王爷来了。”芸儿似终于回神,微微侧头看向倾挽,眸中竟有晶莹流转。那声低低叹息,似感慨,似欣慰。

    倾挽一怔,随即笑笑,“是呢,终于来了。”话语中有着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轻快,“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走吧,苓儿怕是等急了。”

    *****

    倾挽入得内间的时候,蒋嫣正端坐在镜台前,由苓儿为其梳妆。偌大的屋子空荡,王爷并不在房内,想是由着丫环陪伴去了东侧间梳洗,将一室清静留给了她们。

    蒋嫣双眸微阖,眉目间带了点点倦懒与拒人千里的冷意,这是倾挽第一次见她如此神态。

    苓儿悄声阻止她欲行礼的动作,眼中透出询问。倾挽会意,抬手指了指外面。芸儿正在院中整理王爷特意要人带给夫人的物品,按规矩这些东西需要记录在册存置仓库,而飞烟则是去了厨房,查看早膳的准备情况。

    苓儿一琢磨便明白过来,她若有所思看了眼倾挽,这才轻轻一笑。屋内熏得暖而香,在她年轻面庞上染出点点红晕,浅笑之间煞是娇俏动人。示意倾挽整理床铺后,她低头继续帮蒋嫣绾发髻。

    苓儿代为执掌院内事宜,举止仪态向来威严,如此小女儿神态实在前所未见。倾挽的视线在两人面上不经意滑过,心头乍然腾起一抹细微怪异感,未待琢磨清楚,她已行至床前,异样情绪转而被取代,床铺上凌乱景象令她难得涨红了脸。

    她呆了一呆,半天才想起该做之事,迅速出手将枕褥扯下,起身从一旁箱笼中拿出全新的换上。

    “换个简单随意点的,又不见什么外人,不必这般隆重。”蒋嫣不经意间抬眼,乍见镜中自己的模样,不由蹙眉。

    苓儿不赞同地摇了摇头,俯身在她耳边低低劝道:“我的好夫人,外人有什么要紧,王爷才是你该在乎的人。”

    蒋嫣不为所动,苓儿叹道:“夫人,自上一次王爷来咱们文澜苑已有半年,如今好不容易过来,就意味着王爷心里还有您,夫人可万万想清楚。王爷身份尊贵,身边的女人只会更多不会更少,换做是其他夫人,死缠烂打犹嫌不够,哪有像您冷面相对的。就算您寒了心,可也该为自己下半辈子着想,有了孩子才有依靠啊。”

    “寒心?”不知是什么触动了蒋嫣,她蓦然抬起眼来,明明语调轻柔和缓,落在倾挽耳中却浸着寥寥沉寂,“我有什么资格觉得心寒,对他而言,我也不过是皇上赏赐下来的女人,与她们并无不同。即便自小相识玩在一起,他的目光也从不曾落在我的身上。你以为我是因他半年不闻不问伤心欲绝?还是看他周旋在其他女人身边而故意赌气、故作清高?”

    她忽而笑了一笑,只那笑容极其短暂,几乎让人以为只是错觉。她复转眼看向镜中的自己,目光复杂,仿佛是在看个陌生人,“那是你没有经历过真正让人心寒的事。”镜中的蒋嫣眉目如画,却一丝表情也没有。

    苓儿似也想起了什么,眸色黯然,半天没有言语。

    “那孩子呢?您真的不在意?”许久她轻声追问。

    蒋嫣没有立刻回答,手不自觉轻轻覆上小腹,仿若那里有着最值得呵护的珍宝。可转眼,她的手又僵住,眼前似有血色漫过,她痛苦微阖了眼,良久喃喃低语,“就是太过在意。”

    两人陷入片刻沉默。

    倾挽知道夫人待人虽随和,可骨子里其实冷漠,鲜少情绪外露。她一直以为这是本性使然,却在今日方知晓原来夫人心中同样隐藏着不为人知的苦楚。她抚平床褥上最后一丝褶皱,忽然忆起飞烟曾隐晦提及,她们一行人搬到此处不过是近两年的事,可关于那段往事的始末却闭口不谈。

    倾挽不知夫人与王爷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使得王爷整整半年之久不见夫人一面,可正如夫人并不像她一直表现出的那般冷情冷性一样,王爷真的也如众人所想毫不在乎嫣夫人吗?

    倾挽第一次思考这个问题。

    直起身子环顾四周,她想到这里的宁静无扰,三不五时的丰厚赏赐,房里摆放、悬挂的上乘物件,从未被克扣的吃穿用度,若非有人授意,夫人能否活得这般自在?

    青梅竹马……

    这四字想来总是美好。

    不期然眼前浮现少年俊朗模样,那个曾经誓言要一辈子保护她们的人,不知如今身在何处,过得可好?

    怅然回身的那一瞬,倾挽身子倏尔僵住。

    终于再次遇见他,在如此近距离。

    他孤身立在门外,门上垂下的珠帘在他白皙面容投下不断晃动的细密光影。她看不清他的神情,甚至是他的模样,却整个人如被定住一般,再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