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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沈栗悠悠道:“将诸位同仁的名单张贴出去,也好教龄州父老……瞻仰瞻仰。★”
书吏们大急。
这可太狠了。
今日市舶司逢难,他们立时就被卸职,是个人都猜得出他们必是里通外敌犯了错事才被赶出来。这告示一贴,他们的名声可就要臭出十八里。所谓叛徒最可恨。顶着这样的名声,谁还会用他们,谁还敢用他们?就算身后的靠山,也难塞悠悠之口啊。
还提什么后路!
“大人!”堂下一片哀嚎。
“说说,”沈栗轻声道:“我这里有个名额,谁最先说出挑唆你们闹事的人,本官可以将他的名字抹去,更不追究他此次过失。”
书吏们面面相觑,心下思量。虽知沈栗是为他们画饼充饥,自己的恶名早晚要传出去,但名字是否切实落到告示上,还是有些差别的。只是那靠山也不是好惹的,若是这便将其出,日后会不会引来报复呢?
“不急,”沈栗笑道:“你们慢慢想,不过申时一到,名单是一定会贴出去的。”
麻高义形色仓皇跑到缁衣卫千户所,不料往日来去自如的地方竟不准他进去。
“我是来找尤大人的!”麻高义怒道。
“你算个什么东西?”守门的校尉不屑道:“区区商贾,也敢闯缁衣卫的门庭。”
“我与尤千户相熟。”麻高义心急如焚,暗叹今日诸事不顺,连当值的校尉都是要与自已磕绊一番,一会儿见了尤大人,定要告上一状。
“相熟?”校尉冷哼道:“我们千户乃是朝廷正五品高官,你是什么来历,也敢自称与大人‘相熟’?恬不知耻!”
“你!”麻高义跳脚:“在下如今正有急事,当误不得,快快与我通禀一声!”
“歇了吧您呐。”校尉笑道:“大人早吩咐了,他不想见你。”
“你说什么?”麻高义不可思议道,还欲争执,忽见尤行志带着人经过门前,忙喊道:“尤兄,尤千户,尤大人。”
连唤了几声,方见尤行志不耐烦地转头看来,麻高义急道:“大人,事情不好了,那些书生竟被沈栗弹压下去,这可怎生是好?”
尤行志沉着脸,用目光将麻高义上下刮了一遍,忽轻笑道:“自前岁起,文彦书院的学生们便屡次闹事,沈大人处置妥当,自是好事。”
“什么?”麻高义瞪圆了眼睛:“尤大人!”
“哦,听说书院中还有人持械行凶,险些伤及于提举的公子,”尤行志感叹道:“幸而被人阻止,于公子安然无恙。也不知到底是何人在暗中谋划事端?”
麻高义一愣,霎时意识到尤行志话音不对,竟是想与他撇清关系。
“不,不不。”麻高义汗如雨下:“大人啊,我等并未一败涂地,还有别的安排,还有……对,还有乌知府那边……”
“乌知府侥幸存活!”尤行志道。
麻高义呆若木鸡。
“你说,”尤行志柔声道:“若是乌大人知道是谁出卖了自己,他会如何做呢?”
麻高义抖抖嘴唇,急喘几声。
尤行志曼声道:“念在往日交情,本官就多事提醒一句,什么叫走为上计,什么叫留得青山在,麻兄总是明白的。”
“不,不能啊。”麻高义急道:“明明是您给小的……”
“本官怎么了?”尤行志冷笑道:“麻高义,本官与你往来,只吃过你的宴席,并未收受任何钱财礼物,不怕攀扯。若是你还打着用威胁姜寒的法子来要挟本官,哼哼!来人,千户所门前不许闲杂人等滞留,将他给我轰走。”
麻高义木然被校尉扯出去,漫无目的在街上游走。良久,才出一声哭号。
明明是尤行志不断鼓励他,明明是尤行志给他打了保票,明明是尤行志!
没有一个缁衣卫千户站在身后,他一个海商有那么大的贪心,哪儿来那么大胆子,敢挑衅姜布政使,敢与市舶司放对,敢谋划这么多是非?
如今却说翻脸就翻脸,半点余地不留。
说什么走为上计,他已年过半百,家业都在这里,能往哪逃,能逃得出去吗?
见麻高义走掉,尤行志慢慢叹了口气:“可惜啊,市舶司运气好些,竟,没乱起来。”
身后侍卫低声道:“大人不必焦虑,不是还有胡三娘吗?”
“那女人此次不知为何竟畏畏尾的,但愿她能成事。”尤行志皱眉道:“罢了,乌知府那里既出了事,本官还需走一趟。”
龄州海上,几条快船正悄悄划来。
当先那条船上,马葫芦正美滋滋喝着小酒。
“马大爷,”手下人赔笑道:“咱们就带这么点儿人,要闯上岸去……怕是不够吧?”
马葫芦兜头拍向那人后脑勺:“蠢材,咱们此去可不是为了来硬的。龙神娘娘说了,要咱们悄悄地去,伺、伺机而动。”
“小人哪知道什么叫伺机而动?”手下嘟囔道:“反正都是和官府过不去,砍完了就抢呗。”
“所以老子就能当头领,你,就是个卖力气的。”马葫芦摇头晃脑道:“龙神娘娘说了,今天那什么市舶司和布政使司、海商们要闹一场,咱们得找机会帮着海商,不能乱来,不然海寇,也就是我们,海寇上岸,布政使司也有责任。”
“帮着海商和布政使司?”手下们瞪眼道:“为什么?布政使司总与咱们过不去,海商不过肥羊而已,咱凭什么帮着他们?”
“说你们也不懂,这是娘娘的吩咐,照做便是。”马葫芦虎着脸道:“咱们帮了他们,日后自然有好处。娘娘聪明,嗯,那个机智,料敌于先……总之,照着娘娘的话做准没错。咱们以后前程远大。”
“啥叫前程远大?”
“就是天天吃肉,娶漂亮老婆,生他十七八个儿子。”
手下们轰然而笑,互相调侃。
眼看海岸将近,马葫芦正嘱咐手下小心谨慎,忽有人道:“马大爷,那边冲过来的大船可真高啊。”
马葫芦迷迷糊糊转头一看,几艘巍峨大船正向龄州驶来。
“是官船吗?”手下议论。
龄州海寇的数量不少,人多成势,是以平时海寇们并不畏惧官船,只是不抢罢了。
“可真气派。”有人羡慕道:“什么时候叫我也坐一回。”
“你就没有那当官的命。”“哈哈。”
在手下的笑声中,马葫芦的脸色煞白如纸。
他们能看见那几艘大船,大船上的人自然早就现他们。
“快,快些!老子认得那是海寇用的船。渔民的船跑不了那么快!”将官催促道:“只有专为抢掠的海寇才把船搞成那样。”
“遵命。”兵卒轰然应诺。
“我田复光终于有修复宝船的一天!哈哈。”田复光大笑道:“皇上圣明!沈大人睿智!咱们水师要风光了。快,给我撞死那些虫豸!”
手下仍在喋喋不休的议论,马葫芦迎着气势汹汹驶来的巍峨大船,气息奄奄呻吟道:“那不是官船,那他娘的是战船啊——”
“轰!”
战船驶过,海面上只留下破碎的船板漂流滚动,滚动漂流。
有浑浊血色自水底渐渐湮上来。
府衙中,乌庆全身哆嗦,脖子上一片淤青,脸颊边血肉模糊,眼见着是毁容了。
廖乐言被人压制住,仍在挣扎跳脚,口中只一遍遍道:“要他死,杀了他,杂家咬死他!”
众官接到急报,自市舶司急匆匆赶来,见到的就是这一幕。
沈栗远远指着问:“这是怎么回事?”
才茂惊魂未定道:“好家伙,被廖公公咬的呗。真狠呐,要不是多米追来帮了一把,乌庆不教他掐死,也得被他咬死。”
于枕惊道:“尊驾座下也有好手,怎就拦不住?”
“卑下才带了几个人?廖公公也有自己的手下啊。”才茂指手画脚道:“当时那叫一个惊心动魄。乌知府的家仆不是被吓跑就是被打晕,卑职和同僚们被廖公公的护院们拦住,只见廖公公一会要掐死乌大人,一会又要活吃了乌大人,啧啧,那场面……”
众官想象一番,不由冷汗直冒。
沈栗望向姜寒阴沉的脸,轻咳两声:“请问才千户,廖公公为何要杀死乌知府?”
(未完待续。)